秋山呢喃（组章）
文/浮山雨
（0）前言
行走秋山，无须背着一大包格言，就所见所感，再有悟就好。
一片自然的风景，就是一个心灵的世界。是说意象心头。
那山的风物，在攀援的脚步里，一点一点地，提升觉的纯度，悟的新意。
（1）我最喜欢秋天的山
人被山拥，才知加减乘除。
春山，加了鸟鸣而姹紫嫣红；夏山，乘了树叶而绿肥红瘦；
秋山，减了躁动而疏落有致；冬山，除了红尘而雪骨冰筋。
人生亦如是。少年梦想壮志，青时天高海阔，壮年沉实脚步，老来瘦劲梅枝。
我喜欢冬天的山。
简之又简，铮铮岩骨，细细谷水，瘦瘦树木，
再铺洒一层月白，那淡逸的诗情，疏寂的画意，会让你驻足凝目。
我最喜欢秋天的山。
就如眼前，删繁就简，厚绿渐稀，却多了穿透，多了红叶。
原来，愈简单愈丰富的内涵在这里。
最是那叶子，青葱的，依然挂着微笑；
半青半黄的，若即若离着留恋的心绪；
黄透了的，被风托举着飘落山地。
走在一片厚实的落叶上，
感觉山的肌肤，柔软又力量；感觉山的喘息，轻微又回味。
风天里，一片树叶，舞动静美，悠悠飘落河水中，
泡出一杯夕色的秋茶，明亮我脚下的旅程......
（2）我有了卸载的感觉
有大师画山曰：春山云明媚，秋山云洁净，夏山云蒸蔚，冬山云寒凝。
看来，不起眼的云，是山的一个重要的季节景象。
原来，山之气色，云来装扮，是因云从山脉而出。
现在，我亲切一条山脊，静观一朵秋云，果然是干干净净，
好似一朵秋水白荷，飘浮，硬朗，明洁，静谧，一方天宇。
这是秋山的爽朗气质，是因有了云，就让人，有了卸载的感觉，腿脚也跟着轻松起来。
（3）山的回应
我对着溪水呼喊——我来了！大山回应——我来了！清澈透明。
我对着一峰山石呼喊——我来了！大山回应——我来了！浑厚铮铮。
我站在山顶呼喊——我来了！大山回应——我来了！空旷致远。
原声单薄瘦弱，但却亲亲切切；回声放大变形，但却认认真真。
静听回声，尽管它没有泉水般的清脆，没有鸟叫声的悦耳，更没有雷鸣般的震撼，但它袅袅悠长，动切肺腑。
这是山，赋予我的反响，起伏、跳动、回荡……萦绕耳际。
把迷惘的苦不堪言，把愤怒的忍气吞声，都在这里，统统抛弃吧！
拥抱大山，快乐地呼喊，快乐地静听，轻松每一个脚步，行旅每一个太阳。
我的呼喊，山的回应，
飞翔，充盈，整个的心灵......
（4）一枚秋黄的银杏叶
山腰平坦，两棵古银杏，直立而上，虬枝伸展，撑开了一片青黄的巨伞。
静静地，默默地，为护林人的几间土墙黑瓦的小屋，遮风挡雨。
门前，斜横一根细竹，晾晒着几片黑黑白白的衣服；一只土狗，卧在檐下做梦；
黑色的屋脊，举着一支蓝幽幽的炊烟，随风飘荡。
一脉溪水穿过，翻滚一块山石，留下一次次亲吻的痕迹；
一枚秋黄的银杏叶，于溪流里打着旋，再从土屋的倒影里斜出，悠然飘远。
想起王维的诗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一幅梦中梦的图画，被银杏叶儿旋转成了现实。
（5）一把悠悠竹风
我伫立峰处，尽收眼底的，是一片葱绿。
好似一幅水墨泼彩的天幕，与云接壤，起伏逶迤，遐想梦境，无边蠕动。
那是一大片叫海的山竹。扑面而来的是风。吹起了我的头发，掀起了我的衣袂。
可是我没有感觉这些。只是我把我的心横了起来，当作一支小小的竹笛，吹响一曲老掉牙的山歌。
就想，这风，是从竹子的身上长出来的。
满山四野，清亮清凉，明净明朗。
就幻想，把这风，搬运到都市里，让古城再旧出古香，让新区更新出新意。岂不更好？
风低青叶，风过绿杆，一把悠悠竹风，青色青味，直入心野，喷张血脉，周身舒畅。
阔大的竹海，透明的竹风，扩展了一个俗人的心胸。
我解开我的行囊，装满山之竹风，带回去，至少可以净化，我居住的小小家园。
（6）深山藏古寺
山野之秋，清澈朴实，是喧嚣中的平和恬静，是恬静中的淳厚生机。
一个小童子，担着一挑水而来，便把山野寂静出一幅古画，
一幅耳熟能详的，“深山藏古寺”的古画。
看着看着，我浑然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眸子就把童子肩上的两桶水卸了下来......
（7）清灵清凌凌
我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看天，毫无遮拦，一望无际。
回想，走过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乱而无章，就如这丛生的杂草，斜插在山坡上。
清理退休的书桌，把那些过往，撕成一把把碎片，后埋进一堆火焰中，烟飞灰灭。
功名利禄何在？爱恨情仇何在？一缕青烟，随风飘散。
心，空了，一如天空碧蓝。
静坐淡淡，闭目清清，一种全新的境界。
一只玲珑剔透的雀儿，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
禅钟响起来，不慌不忙地，不急不躁地，从树梢里，竹叶里，鸟翅上飞落而来。
庙宇是山的眼睛，静寂，内涵。一进庙门，就见一老僧，独坐，抚珠，口中滑落佛音......
抽一签，签曰：删繁就简三秋树，人生得意溪水月。
求解。僧道：清灵清凌凌。
呵呵，捞月，愁肠百结；终了，恬然而安。
这日我日记：真的贫穷是贪婪，真的财富是满足。
（8）一枚枫叶在霜冻中红了
石子小路，斜插山体，隐隐约约，一个惬意的秋梦。
让身体转个弯：红叶，红叶，满山殷红殷红的，夕阳下平淡而又热烈，谦卑而又高贵着。
来了，来了，一种永恒的主题。
平平心跳，再把脚步收住，于石上伫立。
眼前的色彩，是跳荡的火焰么？是内涵的生命么？枯竭的思想被激活了。
枫叶柄长，风过摇曳摩擦，生出“哗啦哗啦”的呐喊。
原来，“枫”因“风”；枫红本原，待绿散尽，红才显现。
这是一种生命的价值体现，枫把整个绿色青春献于太阳后，她便就有了太阳的色彩。
她用最后的美丽，给萧条的大自然增加亮色，她用夸张的红色阐述着对生命的高歌和执著。
枫林如火，静静地燃烧着大地的情感；枫林如画，如少女次第绽开的红色长裙。
纯美，枫红静谧；活力，夕霞变幻。
一枚枫叶在霜冻中红了，于是，在那寒山冷石中就有了火的意境，生命的意蕴。
一颗疲惫的心，就这样被枫燃着。
我想，在这个季节，还有什么比一枚枫叶更令人感动的呢？
（9）葡萄美
一脉青青的炊烟，自云边生出，袅袅虚实；有鸡鸣二三，从石路奔来，清幽静远。
峰坡平处，山里人家，白墙红瓦，倒影泉池。
门前，一竿斜起，又细竿二三横出，其上藤条错落搭着，阔叶纷纷垂着。
忽然于茂密阔叶中垂下一条蜿蜒的藤枝，挂满了累累实实的葡萄。咂一下嘴，酸酸甜甜。
想起曾写过的诗：美玉泉流声，明察墨秋毫；仰天笑白云，模糊事多少。
记忆老屋的葡萄架，也是几竿撑起了半个天空，架下一张圆桌，一碟红殷殷的辣椒片，一碟黄嫩嫩的腌萝卜。
父亲就着辣椒，抿着苍老的白烧，一杯又一杯地把夕阳拉长。
母亲坐在小竹椅上，怀抱小弟，摇着一把缝了边的蒲扇，哼唱着一首老掉牙的童谣......
疏篱菊花香，竹架葡萄酒。
葡萄美，美在晶莹圆润的眼睛，美在酸酸甜甜的记忆……
（10）空而不空
山，层层递进深；山，叠叠高出奇。
那松柏古意，巍峨葱郁；那溪泉缠绵，灵秀静谧。
最是那，一匹溪瀑，挂在山的胸腹，云气生发，洁白而轻盈升腾。
一棵劲松，挺拔风骨，虬根曲枝，扎入远古。
这时刻，有滴滴鸟鸣，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我的耳鼓。
一只鸟儿，衔着一滴暮色，飞进林深处；又一只鸟儿，牵住一缕夕霞，缠绕在一棵松树上。
我极尽舒展我的眸子，空阔我的眼界，把目光延伸遥远，
追羡那飞入山间的归鸟，让神思，随那小巧的鸟儿，在秋的腹间一起飞翔......
飞翔，登山而小天下；飞翔，放眼而空苍茫。
想起王维“空”的神句——
空山不见人、空山新雨后、夜静春山空、薄暮空潭曲......
空而不空，是为一个境界——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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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18 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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