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曾正贤 于 2014-12-17 10:31 编辑
存在主义的诗意打开
——读赵思运《仿某电影台词》
文/曾正贤
读完《仿某电影台词》一诗,我想起了歌德的一句话:“诗人的意图,就是把秘密吐露出来。” 赵思运在这首诗中所要吐露的“秘密”,就是生活映射在他潜意识深处的一幅“存在主义”的诡异图景。
海德格尔在谈到“人是如何存在”的这一问题时说,在现代社会,作为“存在”的人,面对的是“虚无”,孤独无依,永远陷于烦恼痛苦之中。人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人同他的自下而上的条件相脱节,面对的是一个人与人之间相互是冲突、相互倾轧的世界,一个无法理解的世界,一个荒诞的世界。人永远只能生活在忧虑和恐惧之中。正是这种忧虑和恐惧,揭示了人的真实存在。他进而指出,“我将要死”并不是世界中的一个外在的和公开的事实,而是我自己存在的一种内在可能性。“我”随时都可能要死,因此死就是“我”现在的可能性。承认了死,就是承认了人的有限性。
海德格尔的这一番话,为我们解读赵思运的这首诗,提供了一把揭秘的钥匙。
首先碰到的问题是,诗中的“他”究竟是“谁”?这个“不速之客”,来自何方?
这个“他”,是一个游离于能指与所指间的符号,很显然,在这个符号里,一个能指对应着多个所指。正是“他”的扑朔迷离,难以指认,带来了诗语的含混和歧义,预埋了超强的张力,大大拓展了这首诗的审美空间。“他”是生命无处不在的对立、否定因素,其可疑的“身份”,或许有着多重性:
“他”即他人。萨特说:“他人就是地狱”。他人乃是一个存在的客体,这种客体不同于物,他不但存在着,而且还对我构成了威胁,因为他是自由的物体。在他的目光下,他可能把我变成物。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人要从他人的目光或他人的地狱中解脱出来,只能有两种途径:或者心甘情愿地做别人的物,或者使他人做自己的物,去操纵他人。
“他”是自我。生命本身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无时无刻不充满着欲望与理智、诚实与虚伪、崇高与卑下、进取与退却、个人与社会、物质与精神、奉献与索取、成长与衰退、生存与死亡等的矛盾、纠结和搏斗。从某种意义来说,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我,人生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自我“战争”。
“他”是时间和空间。时间无始无终,而个体生命却是有起点、有终点的。人一出生即走向死亡。在时间的面前,生命是显得那样的渺小、短暂、脆弱。生命时刻都被时间无情地消磨着、蚕食着、吞噬着。同时,人口和人类的欲望在无限地膨胀着,导致人类生存的空间越来越狭窄,生命每时每刻都在受到空间的进逼、包围和挤压。
“他”的这种多重性,构成了生命的各种对立、否定因素,在诗中凝聚成了一个高度隐喻化的意象——一支对准我的手枪,整首诗的架构及喻指都是围绕着这个核心意象展开的。
布鲁克斯.沃伦说:“一切诗歌的表现形式最终都是戏剧性的。事实上,我们说在所有的诗中――即使是最简单、最浓缩的抒情诗中,我们也会发现某人讲述,而讲述者的言语出自一个具体的情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讲,所有的诗歌都是一部小小的戏剧。”诗歌,甚至看上去最平静的诗歌,往往是一种心灵的悲剧。赵思运在这首诗中对生命及生存环境的“存在主义”体认,正是通过戏剧性的冲突及陈述策略来展开的。
这首诗以一个梦境开头:“我做了一个梦/我和另外一个人各持一支手枪/他对准我/我对准他”,一开始就将读者带入一个激烈冲突的紧张场面。然而,最恐怖的事还在后头:“他把枪放进我的口中/他扣动了板机”,吊诡的是,就在这令人窒息、惊心动魄的时刻,居然没有听见枪响。更吊诡的是,尽管没有听到枪声,“但我听到口中有一声细微的响动/醒来我发现一只牙掉在口腔里”。这种“无声”的伤害,比有声的伤害来得更加阴险、更加防不胜防,因而也就更加残酷,正是它构成了这心灵悲剧的深刻性。这一幕并没有就此终止,也没有什么力量能使之终止。如此情景,在诗人的梦境中反复出现,直到口腔里的牙齿越来越少,生命一天比一天苍老,宛若风中的残烛……
一次存在主义的生命轮回过程,就这样被一首诗触目惊心地展开在我们的面前。
附原诗:
仿某电影台词
赵思运
我做了一个梦
我和另外一个人各持一只手枪
他对准我
我对准他
他把枪放进我的口中
他扣动了扳机
子弹没有响
但我听到口中有一声细微的响动
醒来我发现一只牙掉在口腔里
后来我连续做这个梦
我很想终止这种梦境
可我越来越苍老了
我没有能力阻止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