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和理性的反叛
——赏读方文竹后现代探索诗《周末,去了一趟北京图书馆》
风之子
将一些在视觉上毫不相干的事物,象儿时做拼图游戏那样随意组合起来,在不经意间完 成了富有创意的,但却是最常见的物象来源。如音乐+水柱=音乐喷泉;牛头+道路=丰田汽车 ;将涉及感知活动的新旧的,多元的要素进行分解、离析,然后重新组合,这种聚合不是简 单的叠加,而是在试图摆脱旧经验和旧观念的束缚,在变化的过程中,发现并完成一种新的 创造;这种万花筒趣味要素所显现出的视觉落差,在方文竹诗歌《周末,去了一趟北京图书 馆》中,有着充分的展现。将这首诗的字词捣碎、搓揉,尽可能地将眼睛靠近万花筒,你看 到是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致呢:第一节的前四句几个“那么多”的模状式叙说,像是在诗人 一进入图书馆在门口搜罗眼底的镜像:
那么多的食客会见古人 今人 那么多的坟墓 那么多的谎言 锁链和笛手 那么多的牙齿与我同咬一只樱桃 谁的汁液照亮了世界 谁的碑石旁放下我的一只新鞋 饥肠辘辘 我摸到了风衣内的方便面 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
那么多---食客---古人---今人;那么多---坟墓----谎言---锁链---笛手;那么多---牙 齿---樱桃,这一连串的物象成对出现,食客与坟墓,谎言与锁链,古人与今人,不必揣测诗 中语言的象征意义是什么,但就这几组词的对应关系,读者定然会眉头紧锁,心里不禁要问, 图书馆里到底存放着些什么东西,诗人在去一趟图书馆看到的是一篇暗色下隐匿的光的暗角; 这种情形只怕是诗人潜意识中的印象,在一踏进图书馆的一瞬间,产生的如万花筒的三棱镜 折光下迷离的幻觉。现实的世界与理想的世界是那样的冲突,格格不入;然而这些古人、今 人、坟墓,在谎言穿梭成锁链,被两只无形的手拉着,迎面而来,将图书馆紧紧围住,唯一 能突破这一境遇的只有笛手,只有声音能够穿越,不肯离去,声波在“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 ”的花朵中荡漾,而馆内的寂静中,众多的人正张开嘴用“牙齿与我同咬一只樱桃”,啧啧 的吮吸声,就像馆前广场上被瓢泼大雨冲刷地面水流动的声音。 “谁的汁液照亮了世界/谁的碑石旁放下我的一只新鞋”,眼前呈现的一切,拿什么来照 亮,使眼前的幻觉消失,这节诗句意象词叠加频繁,几乎每个名词都具有自身独特的象征意 义,在画面上将单个意象平铺,形成意象循环,而产生新的联想的幻觉境界,从潜意识心灵 中寻求意象的产生,将平面交织叠加而显立体的动感的视觉的幻化,创造结构美,努力地消 减其作品的描述性和表现性的成分,从而使字词本身显现诗人需要揭示出的理念。特别需要 注意的是这两个意象:笛手与方便面,那么多的笛手预示着些什么呢?笛子的象征性含义历 来被人们所公认,在阿拉伯国家,笛子在巫师的手中可控制邪恶的蛇翩翩起舞,也可支配蛇 进入别人的领地,更甚者还可在别人睡眠中渗入人的大脑;而方便面这类速食产品,一方面 表现出诗人生活的随意,另一方面隐喻文学艺术等各方面的速成式武装。第1节七句诗,连 续三个“那么多”的感叹,二个“谁的”的追问,以及后二句独自成文的象征性寓意联想, 寓意转向在自然的平稳过渡中,寓意转向承接舒顺,隐隐反映出诗人潜意识中的经历、挣脱 与追问的思辨活动,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本能和理性的反叛,在诗歌的第二节有着深刻的揭示:
这是春天 我的感动我的澎湃 图书馆是一句巨型语言 我在句法里摸到了刀尖 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
行为规则必然是受限制的,它们的产物就是秩序,从第2节诗句中,我们读到诗人的心智 在遭受重大考验,特别是在首都召开个人诗歌研讨会的档口,眼前浮现出来的应该是受人拥 戴时的花环和掌声,然而言不由衷地在诗句中出现坟墓、谎言、锁链等虚拟之词,如此谬悖 的言辞,反映出诗人在骨子里生发的反理性主义的,似乎在暗示我们,能够用理性直接满足 人们自然本能(风衣内的方便面),并能够用理性的眼光来审视现实的存在,是抛弃文化的 限制,还是争取不受限制地找到寻求抵达真理的有效途径;有点象在刀剑上跳舞的凶险境地, “图书馆是一句巨型语言/我在句法里摸到了刀尖",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寻求理性的救赎,对 一个知识分子来说,在图书馆中找寻人类智灵性的间接知识,平静这个春天感动诗人澎湃的 心灵,第2节末尾再次出现“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的弹指之意,将上节描述的图书馆内的 梦幻般的镜像拉回到实实在在的现实世界,世界是真实的世界,整一排列的书柜就像一排排 肃穆凝视的兵马俑,上下五千年的沉浮都尤如过雨云烟,一如“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我只是一个走进图书馆的人 走进自己的证件 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
盛时不遇的感概,使陈子昂在忧愤中成就不朽名篇:“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 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首诗表达了陈子昂政治抱负不能实现,反而受到打击而心情 非常苦闷彷徨。在这里呢,诗人方文竹借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表达的并非怀才不 遇之感,作为一个哲学专业研究生毕业的诗人,用哲学的思维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在这 首诗中是非常成功的,古希腊人绘画作品中利用画面来制造真实幻觉的程度达到了高超的水 准,而我国古代文化,特别是诗词歌赋的成就同样是高超的,唐代陈子昂《登幽州台歌》这 首诗至今就没有被人所超越;无论是希腊人、古埃及人,还是古代中国的仁人之士们,真正 的成就就在于他们敢于肯定人类自身的智慧,对待知识的强烈情感使他们为挣脱各种束缚的 枷绊,建立起一整套新的观察与认知的途径,诗人面对这错综复杂的世界,即使是端坐与北 京图书馆的一隅,迷离中喉结深处发出“我只是一个走进图书馆的人/走进自己的证件”的 感叹之声,实在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一个人如果不对世事人文深度思考,他将不会产生 如此多的自寻烦恼的伤脑筋之事,如果这样,诗人就不会发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之 叹谓,同时理解和把握自己的命运,否则,把握世界的体系的就将成为理想的乌托邦。 灵魂之火在万花筒中尽情绽放,盛开的花朵无论何时何地都将在理想的风帆里起航,我 们寻求世界本真的行动,就是一种本能和理性的反叛,此时诗人在沉静中举起的旗帜就是走 向世界的通行证,那就是我们的脸,不论何时馆前的鲜花照样盛开,就像星星和月亮,总是 高悬于天空之上。
2012、6、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