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漂之雨 于 2015-1-24 02:21 编辑
程志强 诗歌
落花成冢
落花成冢。挥之不去的落叶像忧伤
刮擦于时间的肌肤,雨里的星光
更加独立,事物的表面
纷纷装上了大大小小的镜子
混淆正反面。赤条条地来去
如梦似真,打杀的风,滚下山坡
她的裙子低垂着往事
河流的抚摸,遭遇磨损的不幸
思想光溜溜的。意识打滑
花瓣捧起她的脸,失血的花瓣像目光
她情愿被雨亲吻,被星光亲吻
残存的花汁,是绽放在红唇上的毒液
吃鱼的勾当
吃鱼是一门勾当。之所以吃鱼
是因为鱼吃了诱饵,但诱饵是无辜的
并不知情。我见人就奉劝
少吃鱼,别贪占小便宜
就像每一次吃鱼,必定要付出代价
有人拿着利益防身,结果有苦说不出
节操是不是一张王牌?我说不清
有如我吃了几十年的形形色色的鱼
仍然对鱼的身世感到迷惘
我已经不在意,再多吃一条鱼
并且会吃的心安理得,有理有据
我从一厢情愿地承认,到大张旗鼓地炫耀
再到打死也不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退一万步,即便如此,又能怎样
生命链条的关键,就是吃鱼
君不见,很多人已经把勾当当成了事业
把诱饵当成了红包和福利
看来,一些吃鱼的人
还会继续不要命地吃下去
电梯
是蹲在黑暗处的电源,操纵着电梯
没了电,电梯就徒具一身臭皮囊
血液、血性从人间蒸发
精神变成一张薄薄的白纸
每天,电梯把我带进黎明,带进黄昏
它升升降降,我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已经看惯了别人的浮沉
巡视组还未撤走,一走,就有人得瑟
话没完,忽然就停电了,一位中年妇女
困在了里面,手机信号已死
只能狂呼乱叫,卸掉所有的伪装
110敲开电梯的嘴,把她吐了出来
电梯在黑暗处张牙舞爪,我不敢靠近
明月偏西,气喘吁吁的黑手爬楼梯
血压升,眼神降,晕眩升,质地降
腥膻乱窜,汗滴充满了玄机
魔术
牵着鱼散步,从喉咙里掏出一把刀
炮打活人,隔墙猜物……
说实话,我做不到,我被装进了机关
机关处处是机关。有人悄悄传授我厚黑学
隐身术,更改性别和性格,蛊惑左右
我做不到,魔术是我的软肋
但我还是见证了棉里藏针,吹毛求疵
有人真的就从鸡蛋里找到了骨头
带着善良的血。音乐会上,吹奏骨头的人
是把毒液当成美酒,用气息和旋律啜饮
黑夜里,魔术师伸出了几米长的舌头
穿过一块几厘米厚的玻璃,穿过一堵墙
把自己悬挂在灯光下,吓得看客们一身冷汗
石碑
石碑是一条舌头,密密麻麻的碑文
见人不见人都一味地唠叨,炫耀
十年,五十年,然后期待着流芳百代
墓里的人化为枣泥,骨骼穿过地面
生根发芽。世道人心是麻,是蓬
是长满铜锈的豌豆,还是浪子们抛却的
棉花糖?围观时,石碑就发烫
发人来疯。锤子已经远去,抡锤子的人
也下落不明,只有碑文,像蟑螂
在石头冷漠的表情上攀爬
至于谁占了谁的地,谁掘了谁的坟
谁勾引了谁的人种,野男人
皆烟消云散,随风去了。随荒凉去了
这块石碑,抹煞了墓主人的劫数
碑文的口风中露出把柄
同样地生根发芽,同样地婚丧嫁娶
领了良民证,或者变成泥做的孤魂厉鬼
祸害乡民也未可知。深秋季节
人前人后,台上台下,风过往时
都要捋一捋这条僵硬的舌头
小鬼热肠
肠子五颜六色。为天边的彩虹所不及
闭目装酷,养精蓄锐,转嫁马路边的一个疯子
狠狠地抽自己耳光,窃喜万分
凄惶时,口中嗫嚅: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天下的美人绕不过一个痞子
体内万里的江山,只有我说了算
不要夸我是光彩照人的虫豸
是翻箱倒柜的小丑,是一枚木讷的炮弹
我说过,我的肠子比世道辉煌
犯错,无非是出错了一张牌,凉水塞了牙
不用怕,我的胸腔就是旺财的壁炉
刀子算什么手段,再小的算盘也称不上伎俩
我是私有性的小鬼,粗大的鞭子管不着
跨过明天,我还要庆幸,我的肠子没有绿色
一个坏梨
突然,从白色的墙壁飞出一块砖
血管破裂,毫无道理
肌肤下的血斑,看着我
一个没有杂念的梨,还没来得及吃
就被一口浓痰死死地噎住
秋风在窗外感慨
何必在家中自建银行
开采了五十年,仍在挖掘
煤层中会不会有遗嘱
我要绕过遍地开花的树洞和虫眼
不踩空,不说空话
血斑,正在死死地盯着我
活在危机四伏的当下
梨园是没指望了
擦拭承诺
雨把身外之物推开,把鲜嫩安放在眼前
安静的绿色。童年的场景轻声喘气
枝叶按捺住刀剑,时间的战利品
胸腔太小,装不下不断浸洇开来的情书
阴影开始腐烂。雨滴囊括石头
抽出蝉鸣的细丝,解救一枚沉默的内核
她拄着光柱,在雨中走失。与我分岔
树叶挥舞水袖,自此,我是一片叶
筋脉浮出古老的水面,孤单一分为二
风一遍遍地擦拭我的承诺,繁衍气泡和冰凉
唇印
透明的森林,在楼房前试镜
打压另一片森林。繁茂的词义流浪
灯被打劫,嘴唇是原始的印戳
血液围成一个圆圈,追逐,厮杀
爱缺氧。起床时,恨又长高了一寸
恰好够到屋顶,可怕的虚无
手指停下来,像个乞丐,思想蓬松
错别字的车辆,横七竖八地爬
虱子跳跃着发痒的时间。家具蜕皮
月亮躺在床上,揉皱的卫生纸
像极了我眼下的生活,指纹残缺
握不住刀子,把柄,杀手锏
鱼,从森林的剧目中跌出
楼房干涸。嘴唇上堆满昨夜的灰烬
雨水的胡须
雨水的胡须,从水泥台阶上长出来
背着手,在体外完美地倾斜
风按摩声音,落叶绕膝,汹涌的哲学
被抽象的窗户审视。墙壁上暗淡的嘴巴
嗫嚅着,白色越来越繁茂,虫鸣荒芜
从树中挖掘出担架。吱吱呀呀地唱
年轮的眼睛,万花筒不得不褪尽繁华
摸到楼房的肋骨,在雨水中浸泡
锈蚀的烟头,在胡须的丛林中,熠熠生辉
雨水走下台阶,搜刮冰凉的罪证
蚂蚁的尘埃,和水一起,渗入地下
又在被惊醒的场域,回归现实
肥厚的雨水
雨水在梦里,又往开阔处长了一截
记忆鲜嫩。美丽的疼,绵长的酸
幸福地闪着微光
镜子又厚实了,车轮被镜子抬着走
时间的脸颊上,荡漾细密的皱纹
像河水中娟秀的行书
一滴雨,用轻微的拳头
为自己的前生捶肩
今世越来越小,仅仅是一滴雨
被往事的嘴含着,保持沉默
吃鱼
我征用了整整一个夏天
围着一座湖,挨家挨户地吃鱼
赌上一而再、再而三的饭局
生活就这样杯盘狼藉
渐渐学会了委婉地挑别人的鱼刺
天衣无缝,入心入骨
夜里梦见自己也是一枚鱼刺
被剔除了肉
成为邋遢的鱼,身处异乡
整日在湖边游啊游
想飞,往梦外飞,往高处飞
回家的路,恍惚已消失在蒿草丛中
献身的蚊子
按一枚按钮,就让一个人闭关锁国
按钮猩红的眼睛,在锁孔下方,像泪痣
他在制度的体内翻检罪恶
血液贫困,肺叶积淀了太多的阴谋
烤瓷的牙被烤糊了
说出的话,散发浓浓的中药味
蚊子在夜里扎针
盗取呓语。汗毛像荒草一样倒伏
掩埋毛孔,掩埋污浊
掩埋在更大面积上的记忆吞吐量……
一巴掌飞来,蚊子惨叫
哎呀,我的亲娘啊
鲜血开放。并非殉情
只是蚊子献身于被他关押在夜里的孝道
等待之诗
我在同一个地方等待,外界为我表演。
手的树枝,支在心的窗外。
我用窗户的视角看问题。善变的风,
时而微嗔,时而闭目养神,时而狮子大开口。
阳光热敷内伤。
争吵不休的两只鸟,互相啄下对方的羽毛。
远处的鸟巢,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母亲。
雨的列车,自上而下驶过,
我看到了恍惚,也看到了明亮的心跳。
云朵,最神秘的魔术。
运输场景,让敏感的光线投胎换骨。
我在不同的地方等待,遇到同样的外界,
像玩弄倒影的小丑。我把揉皱的思念扔到窗外,
把落单的鞋子作为寄托。
从一只鸟的体内,直接抱住另一只鸟。
雨的脚步细细密密,我摸到了被熨平的恩惠。
雨累了,坐在台阶上休息。
我与雨唠嗑。
云朵,最美的被褥。
我在云里用熟睡的姿势等待,
像壁画上的鱼。偶尔,游动几下,表示幸福。
发芽之后
昨夜的种子,在今天发芽
绿色的河流倾斜着,向高处生长
露珠倒退。将往事做个了结
晶莹剔透的,缀在衣衫上
小城镇,小陶罐,小的微笑和养分
生活的裂缝藏掖着闪电
嫩芽一出现,马路就亮堂了
车轮却搅和了明与暗
昨夜的种子,在镜子里发芽
河流长出了翅膀
翅膀上的灯盏,回应着
夜里的那声闷雷,或咳嗽
一个人,一滴雨
把一滴雨据为己有是正确的
街道丛生,种植的楼房像一场噩梦
一滴雨,处在谎言之外
弥足珍贵
灰尘没有缝隙的蛊惑,追杀
使一滴雨饱经沧桑
雨滴上有皱纹吗?外表老道
仍像出生时一样光滑
与其站在雨滴外透视它的内心
不如蹲在雨滴里
先把眼睛洗净,再领略尘世
薄薄的水膜,薄薄的肌肤
在暮色四笼时,发出独立的微光
是否会将夜色披在身上
抵御寒气和煎熬
雨滴的忧伤,也是透明的
它与泪水有亲缘关系吗?
那些嬉皮笑脸的看客
被屏蔽为虚无的斑点
无所谓来去,无所谓生死
一滴雨的前生,盛开着雪花
当雪花叶落归根
一滴雨在恰好的清晨,呱呱坠地
哭声属于一个孤独的人
街道听不到,楼房听不到
单亲的植物听不到
绣在门帘上的一滴雨
与卑微的生活举案齐眉
是凝结的余生吗?现实道路以目
荒草喧嚣
囊括了芸芸众生
一滴雨,在秋天踽踽独行
风在打劫。繁茂的往事被收监
街道干巴巴地萧条
时间危机,严重于经济危机
一滴雨坚持着,走,走,走
瞳孔放大,身躯放小
思想放大,腔调放小
一滴雨不会蜷缩于掌心
不会沾惹涌动的是非
不会收回光芒,不会打破圆满
一滴雨只想光明正大地走
怀揣珍珠的梦
冰心玉壶,有始有终
像
铜褐色:复古的青春
辫子缠绕你的思想
表情占去了最完美的三分之一
大部分的夜,被纺成丝
趟过发髻的流水,两弯柳叶
未来被睫毛无限地挑着
鼻梁:一段爬坡路
身后已是对称的湖水
为了对上口型
被鼻息若有若无地吻
你是远嫁的神!画框里
镶着你明亮的故乡
刀子嘴豆腐心
……哭得越厉害,就越幸福
红酒里的喜气,征用了泛滥的嘴唇
我与瓶子中的一只蟋蟀留下同样的举动
亲朋好友游荡在泛红的笑声里
旱情诅咒一场风干的雨
我站在两棵树中间,让树看到另一半
酒桌围成的圈套,测试生存的体温
我赌上练就的推杯换盏
像一尾鱼,直挺挺地躺在众目睽睽之下
你一筷子他一口,伤口衰败
迷醉着,哭得越厉害
就越幸福……别乱点鸳鸯谱了
我们个个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没有说谎
那辆车拐入眼角,转眼就蒸发了
一个背影替我拉上拉链
左脚陷在一桌酒水里,右脚牵连着奔波
阴影的住址,已经霉变
誓言锈蚀。秋风吹来祭品
两只虫子在雨中交媾,翅翼失控震颤
流水系在树上,装神弄鬼
夜里,我被一截完美的行程出卖
我把那辆车揉进了眼睛
揉出一段呓语,揉出两行热泪
冲刷寂寞的河岸
黎明时,那辆车拐入眼角
我并没有说谎
剖腹产
刀子挺快!一下子就割破了肚皮
那几个挖掘生命之源的人
快速地取出了婴儿。像提着一件礼物
精心地阅读裸体,比划着身高头围
用脚丫按下最初的印戳
放在电子称上,读出第一声啼哭的分量
她的眼角含泪,想笑
更想哭
看着心头肉在身边酣睡,皮肤的红与羞涩无关
相信有心跳的共鸣,世界就是一路坦途
就这样,三天三夜不眨眼地看着
时间的列车,从脑海中轰轰地驶过
有人在扯她的肚皮
一点也不痛,只是在来回地扯
……她的眼角含泪
以蝉鸣的姿势下雨
赌上一场秋雨,又有何妨?
雨滴的面孔,晶莹地谈笑着。
蝉鸣弹奏,落叶伴舞,
我是被秋天判了死缓的人,且行且吟。
叶尖挂着一滴酒,渴望你的红唇,
肌肤是水做的,细听,体内有潺潺的水声。
我抚摸秋雨酝酿的碧玉,
在街上滑润地流走。
记忆的秋风,缠住柳树的细腰。
我把雨滴绣在衣衫上,
女儿说,那是珍珠。
我喜欢看她们在衣衫上心动的样子,
微微颤栗。
谁用思念的枝条捧出鲜花,
要献给我吗?当红色铺天盖地而来,
我以为周遭是浪漫的婚房。
生活,以蝉鸣的姿势下雨。
发梢的落叶,翻动着唯美的册页,
像一个深沉的诗人,在雨滴里行走。
暗街
按理说,街道应该是雌性的
一夜之间,能繁衍出好大的一片
那不是补丁,不是传统意义的修修补补
灯光照亮深夜的凄凉
几枚黑色的影子裸着手臂
弓背屈膝,切开街道的肌肤
我以为是在分赃。直至见到街道锈蚀的骨骼
满地的碎玻璃,诡异地笑
按理说,街道应该能包容对自己动刀子的人
街道不应该就这样低落下来
萎靡不振
我之所以供认出街道
也仅仅是希望它不再被暗器所伤
在湖底行走
泡涨的石板。醉醺醺的风
落叶抽出体内的刀
眼角坐落一颗黑色的药丸
被手指忽略
倒影替主人躺在水中
踏碎,修复
湖畔的青瓦房,像两牺动物
被水雾的意识吞进吞出
逃亡的翅膀疲倦
飞翔的姿势粘滞了许多
水的睫毛,单亲
风给果实喂食绊倒的消息
我握着瘦弱的叶脉,在湖底行走
另外的脚步,踩踏如水的秋夜
在经幡里诵经
芭蕉树腰系用旧的扇子,像个低头行走的喇嘛
雨下得无依无靠。街道消化着人群
浅黄色的树叶,草尖上的亮光
站在荒芜中的楼房,还有不再辩护的窗户
都在默默诵经
阳光的门牙在车玻璃上一晃而过
无比坚硬,孤寂
经幡漂浮在街道的上空
秋风的波涛,潦倒,不相上下
枯草丛中的经文,若隐若现
——越暗淡的地方
越容易底朝天地败露苦行僧的身份
雪落站台
列车的虫子,软软地爬行
雪,更轻盈,更软
脚印升温了,像穿着一双暗礁
没有姓氏地远去
月光喧嚣,挤扛不动
站台幼小的胃,长满羽毛
风的脚步声,叩响心扉
瘦骨挟持相思
是爬行,再次惊动了那个地址
雪软软地,睡眼惺忪
湿吻
树叶的站台。雨经过时,停留了下来
久久不愿离去。透明地等
雨滴作为果实,挂在喧嚣的边缘
来路融化。土地的嘴唇燃烧
谁欺骗了白云?尘世安静如初
花朵远走,腥甜的渣滓像大地的简介
当树叶再次伸出体内的雨丝
婴儿开始安睡。一只猫在梦里湿吻
穿过
雨穿过肉体,月光穿过坟墓
铜剑穿过河流的骨头
灰烬流动,冰凉在指尖悠悠地弹琴
当代的暗道,在繁华的街道上走
落叶死而复生,果实的头颅
沿着筋脉,寻根问祖
面孔林立两侧,修辞暗淡
孤独的核,发出斩钉截铁的亮光
像伸出窠臼的手,在抚摸解救的门
空白处,住着逝去的风雪
像忘记行程的鹰,从遗址上穿过
骨灰在寂静里喧哗
飞翔的血液与钥匙重叠
辫子被指认,遥远的种子浸泡在水中
祭祀
哭泣的树。那匹马在校园啃噬一种声音
哄花朵睡觉,九月的高空,忘不了一记闪电
时间的水,在偷袭作业,红旗凝滞
穿着红色的铁衣。面对开学的困境,艰涩地舞蹈
雨中的罗盘,遭遇质问的高潮,祭祀风
自杀的光,仰天大笑,人造跑道感染瘟疫
深处的河床,牙床,背叛了水
树上倒挂征兆,水的举动与谁都非亲非故
生死两岸,霜林尽染,交出爱恨的眉目
弯曲的镜子,装在黑夜的脸上
白天现形。意识的蚊子在高空迷路
灰尘的账簿,随水流去,花拽住倒影
火车
如同抽丝,光亮从生命深处
一点点撤退。体内的火车驶出体外
残留在肌肤上,长满苔痕
像母亲的人情薄上密密麻麻的字迹
——我出生了,结婚了
当了不称职的父亲
车站从身边一晃而过。无数的车站
火车载着我的悲欢离合,在额头上疾驰
……我撕不掉这张人情薄
撕不掉火车的残忍和一意孤行
我情愿把燕子的南飞看作南巡
高度打折。楼房蜷缩在大地深处
绷紧的女高音,缓缓飘落
在北方,是否受够了旱情的煎熬
沿着五指伸开的方向
子孙满世界跑,再也握不紧
这始终是我的邻居
燕子在海南也有住所
我情愿把燕子的南飞看作南巡
北方怎能像负心汉
对一个季节一撇两清
燕子回荡在高空,用身体书写
一段奔波的人生之旅
声讨
……河坝上的檄文
在水位下降后开始嘲讽
洒水车并没有从街道上蒸发
一夜之间,旱情
孕育了更多的马路杀手
像灰尘一样满世界乱窜
一枚棋子在眼睛里打水漂
遛弯。回心转意的路
被河岸堵死
丧失水分的涛声
嫁接了高温上的低沉
蝉鸣研磨,一把利剑随灵魂出窍
有人在深夜点着自己的磷火
打麻将,甩鞭子,修改檄文声讨
几颗醉酒的星星通宵达旦
七夕
她对着大理石雕塑诉说
明月穿透她的身体,在广场上
投下暗影
行人渐渐稀疏。甚至能直接触摸到
树木背后的窗棂,和那盏忽明忽暗的灯
几只虫子在耳边呢喃
叶子背对灯光
她不忍心抬头咨询月亮
谁是自己的星星
四周静寂。夜晚陶醉在美好里
她不相信静寂
她相信种下泪滴,就能收获星星
秋日的鱼
柳条如发黄的韭菜,或者假发,萎靡不振
太阳在耳边狂轰乱炸,无产者的命脉灼伤
从繁琐中提炼出质疑的蝉鸣
在楼宇之间,往复杂的意识上缠绕
秋日的手,吮吸西瓜红,涂抹叶子
一片片红色唇膏,沿着马路流浪,像我
早年谋职时的样子。有一天,被坚果砸伤了
以为是命定的缘分。蹲在路边辨别蚂蚁的真假
捡起落叶,分发给过往的行人
秋风一旦吹来,我将名誉扫地
爱情也骤然失色。一些肉串,被蝉鸣串着
在炭火上烤,浓烟在肺里,咳不出来
这是我多年来的心结,抢占了每个瞬间
我绕开诱饵,像一条落寞的鱼
干旱之痛
记忆需要浇灌,肌肤在喝水的梦里渴死
烈日摘取了树木身上的水表
树影稀疏,躺在地上,像干瘪的木乃伊
只剩下干柴的愿望。从心底
冒出的火星子有些多心
把手始终是冰凉的;热心的人
总是失宠于装有空调的房间
炊烟竖起,顶着蓝色的床单
包裹:嬉笑怒骂
那个电厂,私藏一个火红的苹果
每一根毛发都在侧耳倾听
听石头上滚烫的雨意和模糊的性别
皮影的深夜,有人用它囤积居奇
热是一把刀
热是一把刀。吹毛即断
上午的女人活在有关下午的想象中
打破了水的镜子。银器成为明器
皱纹遍地丛生,像肿胀的枝桠
两枚眼镜片聚在一起合谋
置换,叠加,以致于纸上的生灵涂炭
刀刃上,结满了血色的果实
在奔赴眼睛的途中,杀出了程咬金
腐蚀太厚,思想的碎屑
开始从事物的内部,簌簌地脱落
灯伸出舌头
夏夜。灯伸出舌头
飞虫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路,爬行动物
直立起来,面对行人,面容狰狞
在距离地面一栋楼高的空中
溃败,四处逃散。来不及报一个平安
花园昏昏欲睡,花像寡妇
门开着,叩门的汉子陷入不义之地
碗里只剩下死库容
呼救的声音,随着布条迎风招展
呼啦啦,呼啦啦——
舌头无力地舔舐地上的残骸
施工的人
光的瀑布。轻轻地滑过他的脊背
火焰在体内寻找出路
弯曲,直立。闪着白光
镜子融化,又复原,交换灿烂的笑
一朵花忍不住,在心里怒放
喉咙里的热气肥沃
一阵咳嗽,将时间的灰烬震飞
粘满古老的头发。风在告诫
——小心脚下,小心脚下
一座青葱的小屋,正在通行
靶心
这片广场,是尘土拂去后的结果
他过早地谢顶了,对着嶙峋的往事
不说一句话。他知道
是青春说了慌,是霉菌的味道
让她的那面镜子粘满了最致命的尘土
问题的要害,就像肌肤上的斑点
无法靠纹身的艺术掩饰
他坐在广场的中间,作为靶心
每一道经过的光都忍不住向他发射
这样也好。免得寂寞的荒草在内心疯长
他点燃一支烟,不用过滤
把现实狠狠地吸进,把往昔
缓缓地吐出,变成一个漂浮的烟圈
往事如风
白色旗帜,在坟头上呼啦啦作响。
坟丘在体内滚动。
我一模一个准。大如纽扣,小如一粒米。
听到生长的嘎吱声,溪水隐忍。
四季在头顶扑风捉影。
一块石头幻想着发芽。
车的完美被流速扼住喉咙,120到场。
流动的在流逝。流言拍打车窗,
仿佛溪水在漩涡里停顿,
回头,好言相劝一番。
接着流走,风一样的女子。
一群人在上游生火做饭,围着火,
久久地凝滞。
脸庞温热,身子朝同一个地址弯曲。
头发被风弄乱,理顺。
火星从火塘里迸出,
带着死者的消息,瞬间熄灭。
风往西吹
街道从南北两个方向打岔。
医院在翻新改造,有蓝色的铁皮作掩护。
一排小吃摊,被横冲直撞的风卷走了。
广场袒露着灰白的胸脯。
几棵树,有气无力,忘记了搭讪。
仿佛隔街相望的老人,隔着浓浓的雾霾。
越往西,泥土味越大,渐渐冲淡了市侩气息。
交通事故遭遇冷落。车流把它
绕成一个漩涡,或树瘤。
街道在夜里被赦免。听到了鸡鸣狗吠。
几个妇女在地头,轻轻地跳起了广场舞。
被几个土里土气的孩子偷窥。
谎言
像一堆旧衣物。像喷射的吐沫星子。
像藏污纳垢的垃圾桶。
在路边苟延残喘。
后半生的蝙蝠,夜色欲滴的乌鸦。
灯在寻找灯芯,一副半醉半醒的样子。
让人误解为拉客的青春。
把前半生输光了,路抽出黑色枝条。
龌龊的影子抱着奶嘴,
喝酒,打牌,玩脱衣服游戏。
如水的夜色被用旧,损耗得枯竭。
仍吐不出半瓶子的真言。
隔墙触摸
墙越来越透明,隔墙就能触摸
我的童年像一枚变坏的种子
故乡的肌肤长满斑点,鸟儿利用斑点
筑巢。门后的镰刀在锈迹里窒息
顺着门缝,能触摸到一张床的欢笑
地上有积年不化的雪,远比被子厚实
母亲的镜子是一件陈旧的法器
对着门外的世界痴笑、呓语
它能让人荣归故里,或者逃过一劫
“你这孙子,居然还活着!”
——像屋梁上
受到了惊吓而四下飞蹿的蝙蝠
白日
风撕扯裙子。影子邋遢
谁能吞下这药丸似的白日?
黑米,蠕动的缝隙,发黄的松针
她的眼睛已经难以愈合
灰蒙蒙。枯萎的花和容颜
影子沿街乞讨,音响——我的母亲
白日溶解,又倏然长大
唇边的水位和血压,同比例增高
风干的雨
遗落的云彩,侥幸的雨
踮着脚尖走路。被浸泡的手牵扯出的是
人品问题
一大群的胸脯萎缩,葡萄干
2014年是谁的错?虚脱的裸体
红一阵白一阵
难以顾及树的背后。她递过来
一只残缺的嘴唇。凝固的血和风干的雨
在丘状的后背上写写改改,
涂抹,掩盖罪行。
我成为地地道道的看客
隔着浓烈的风,隔着跨不过去的一杯残酒
一辆车在十字路口,耍起了酒疯
钟和钟声
风停时,掩盖了一枚果实
香气满天飞。无数只蜜蜂劫持蜂巢
叫卖声在小巷裸奔
罪恶的思维睁大了双眼
叮嘱:掏干挖净,万劫不复
藏匿钟,钟声源远流长,旺盛的生殖力
穿透一堵堵高墙
我在墙内清点罪行
风应声而起,沿着未来的肥料巡检
枯藤像个书记员。字迹,钟声的灰烬
缓缓下滑,平稳着陆
内心一次次放下亢奋和猖獗
山高了,云淡了,身子越削越薄
在门缝里游刃有余
钟声掩盖叫卖声。落叶流水
浪子野心,风交出那个灰头土脸的特务
山寺
钟声让一座寺庙更加失眠
石阶满足于不断叠加的高度
鸟鸣从几棵松柏的缝隙掏出几枚银币
撒在时光越来越矮的脊背上
门扉微启,却并不言语
寺童挥舞着扫帚,拍打悠闲的蝴蝶
叩拜的人,试图用深深的皱纹
熨平许愿时的呼吸
经书在木橱里酣睡,灰尘被鼾声打扰
久久地,找不到一个落脚之地
木鱼再也无法守口如瓶
一声声心跳,早已沿着石阶下山了
油灯枯坐。灯火的羽翅扇动着
鸟鸣或许懂得:是哭泣,还是呐喊
灼热的虚空
一颗芳心,空留下一只空袋子。
刀剑已脆弱,劈不开一阵虚无的风。
昆虫过早结束了生活和性史。
把带壳的往事挂在树枝上,随风招摇。
一滴汗水,解救不了世界的灰尘,
地球引力是魔咒。弹跳得越高,摔得越重。
异物,或者发粘的词组,在深喉里
占据一席之地。铺天盖地的光芒,
像厚厚的积雪,火焰泛白,灰烬泛白。
——水抛弃了故弄玄虚的空穴。
汗滴,一边奔跑一边歌唱:
像坠落的心跳,砸开一片灼热的虚空。
程志强,80后诗人。作品见于《星河》、《河南诗人》、《大河诗歌》、《散文诗世界》、《香稻诗报》、《炎黄诗刊》、《中国诗选刊》、《乌鸦诗刊》、《旅馆》、《朔风》、《中国魂》、《贵州文学》、《未央文学》等报刊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