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到令人敬畏的语言
——— 评七窍生烟的口语化诗歌
说实在的,我对于诗歌的口语化这种提法总觉得有一种隔膜感,这和我对大多数流行的诗歌流派有一种隔膜感一样,原因在于我自身经常感到一种悲剧的边缘的意识,同时也是为在芸芸众生里保持一点可怜的自我所做的一种挣扎的姿态------这种姿态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格局。我总是在各种诗歌的叫嚣里沉沉浮浮,这,大约就是“当下”这个词语对个体所做的一种无休无止的纠缠吧。实际上我们总是生活在这种“当下”的语境里,我只能说我具备失败的骄傲----这样一种前卫姿态,虽然在形式上我是保守的落后的,用文雅而中性的词语就是具备传统的个性。因为我对诗歌本身的隔膜感,我的生活大多数时间并不能切入诗歌。所以口语诗人-----也和别的诗人一样是以一种极其偶然的方式介入到我的观念之中。在介入的时候我仍然是小心翼翼地保持一个小人物所应有的警惕。(我深刻地感觉到,这种小动物般的警惕心理恰好是做好一个平庸的市民的前提。)就这样,口语诗人-------七窍生烟及其他的口语诗人以一种模糊的角度进入了我的视野。
七窍生烟-----我只能说-----他也是平庸的,一个平庸的人。他的诗歌就是他平庸的一个明证。令人惊奇的是他选择用口语化的诗歌来表达自己,这几乎是口语化的诗歌潮流和一个平庸的个体所发生的奇遇。可以说:正是口语这一形式令诗人坚持了自己的平庸,或者说平庸的命运。如果你象我一样有耐心-----当然我知道,这样对口语化诗歌有耐心的读者应该还是很多的----你会发现,七窍生烟的诗歌语言似乎有这样一种趋势,他在试图用语言来简化自己个体的存在,这就是他已经简单到无法简单的文字暗含了令人咀嚼的诗意的全部原因。他的诗歌所经常使用的词语(在这里我只能说词语,而不能说意象)几乎都是他身边的物体和事物,没有任何玄虚的物质。这些词语可以说形成了他个体生存的状态。他身边的人:“秋”,“那个叫萧元的人”,“那个叫三姨妈的人”,在办公室“种花的凌小姐”,“老庄”,“小何就不是小何了”,最重要的人物当然是“汪小祺”,等等人物在诗歌中反复地经常地出现,这些人物我想既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又是一种经过简化的语言虚构,人物在诗歌中的大量出现,可以说是七窍生烟对非叙事诗歌的一种个人的贡献,也可以看做口语化诗歌的贡献之一。这样一种贡献为诗歌介入生活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即使目前它所取得的成绩还不明朗,但是我个人认为这也是诗歌发展暗含的一种可能,这样一种可能被七窍生烟这样一个平庸的诗人无意地进入了。至于他在这样一个未知的可能里能走多远我就不得而知。另外,诗人身边的事物以一种独特的语言方式进入了诗歌,这些事物无疑都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只不过被不断地口语化,事物的另一面属性从而得以彰显出来。“五一路”,“立交桥”,“雨花区”,“三0五路公共汽车”,“创世纪网吧”,等等具体的地址和事物形成了和作者生活对立又相通的诗歌化的生存环境。对口语诗人的举例真是一件徒劳无功的事情,在这里,我引用一首诗的前几句:
“东风路通往烈士公园
再过去是湖南省博物馆
还有诸如电视台,动物园
很多人住在这条路上
一些人偶然经过。”
-------《我却已经消失》
这里只是一些地址的罗列,但是我相信你能从这里感悟到诗人对自己生存环境的一种深刻领悟。这里事物被有序地放大,个体被无意识地缩小,但是你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个体的存在,只不过这个个体究竟有些什么样的生存感受大约只有读者自己去完成了。这就是我以后想论述的诗歌的形式对作者和读者造成了怎样的冲击,为什么诗歌只有具备了诗歌的形式,给予了人形式的体验才能成其为诗歌的论点(当然这是后话了)。这首诗歌应该也是口语化对诗歌极其成功的运用。它的形式似乎是对一个初来长沙迷路的人进行一个善意的提醒。而这个迷路的人恰好碰到了这样一个好心的人,对他进行了细致的指点,只不过这个好心的人稍微又发了几句牢骚——一一次诗意的形式就这样简单地完成了。也完成了一次完整的诗人对于生活和生存的抒发,这些地址的存在是否有诗人心理的沉淀?我不想说,口语诗人似乎也不容许我去多加阐发,还是去看吧,七窍生烟一定会说:你看一次就行了。
身边的人物反复出现在诗歌之中,事物也被语言有限地使用,这些人物和事物被原生化,七窍生烟到底想表达什么?这是口语诗人自己也感到模糊的问题,但是,在他的诗歌里,这样一些语言意外地表述了一种现实的存在,即抒发了自己的生存状态。从而完成了一个平庸的个体对诗歌的不平庸的追求,我之所以说是意外地,是因为我不知道作者是否有这样一种自觉,听说他是高产得惊人的所谓的诗人,这样一种高产的追求数量化的诗人肯定是基于对生活和生存表达的一种潜在的欲望的动机,诗歌本身反而被忽略。只能说他恰好具备的对生存的一种理性的疏远的心理,一方面造成了诗歌风格的统一,另一方面造成了他诗歌口语化的追求,这种潜在的心理似乎是:口语恰好能表达他的境遇,境遇和生存也在这种口语化的形式中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出来。在这种双重的前提下,七窍生烟的诗歌在众多多如牛毛的口语诗歌中具备了独立的品格。当然,你别妄想把他几年来听说有几千首的诗歌一一看完。这几乎是一种奢望了!
口语化诗歌一直以来因为口语所能表达的信息量以及和诗歌传统风格的距离遭到了不断的质疑,当然还有口语无限生成诗歌的可能性从而似乎具备消解诗歌文本的意义被人怀疑,但是无庸置疑的是,口语进入诗歌由来已久,即使在古代的诗歌里也是诗歌的一个分支。因此它与诗歌的意义是不言自明的,我只能说,口语一定能形成优秀的诗歌,但是在当下的诗歌语境里,却并不是所有使用口语的诗歌都能够具备诗歌文本的意义。七窍生烟恰好通过口语将自己对生存的无意识结合了起来从而具备了诗歌的意义。也正是这样一种无意识令他一以贯之的追求口语的简洁,我看过他大量的诗歌,有的一目而过,有的不自觉地停留在诗歌里面,一个总的感觉是:这些语言太干净了,就象一个干净的胡萝卜,或者象我们家乡农村里经常生火做饭的灶塘,柴草都已燃烧了,只留下温暖的闪着余光的灰烬。“茉莉花靠窗/一语不发地长了二年。”这是对一株茉莉花的描叙,靠窗口的茉莉花只是一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茉莉花,你在很多的机会里都可能接触这样一株茉莉花,茉莉花当然是无语的,但是这样一种状态只有你用诗歌的形式表达出来才有意义,语言生成涵义,这也正是我们所要达到的艺术效果。茉莉花靠窗,这样的语言真的无法再简练了,可是诗意的形式又自然而然的蕴涵其中。这样口语的形式实际上真正达到了意象所追求的目的。这样的例子在他的诗歌文本还有很多,我说过,举例对口语诗歌来说是徒劳无功的,口语就是口语,就是你经常可以在口语中抵达诗意,问题在于作者是否具备诗意的胸怀。我经常持这样一种观点:一首诗歌对于诗人来说是无意义的,只有当诗人的诗歌具备了整体的文本的意义时诗人也才具备独立的品格。似乎,七窍生烟正以他的作品朝这样一个目标无限地靠近。
问题是,七窍生烟,这样一个经常在长沙的五一路上走来走去的人,混迹在公共汽车里或者某一个不知名的网吧里,面对行人拨打手机的人,他的声音是否真的会和他的人一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变得模糊不清呢?口语化会给他的诗歌的命运推向何方,我认为,现在还是未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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