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那点事儿
文:胡易
一:
那时候出门的路
读书一样的独木桥
我家住在大山的高山上
门前没有更高的山
一条蜿蜒而下的蛇形岭
飘落在万丈深渊的一条大河里
世外桃源的刀耕火种
在向南飞的迁徙中
慢慢遗忘在人间
高高在上的自然条件
告诉我
现代化的生活要往下沉 沉到底
二:
临出门的头天晚上
母亲一手提着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
一手提着那只鸡下的蛋
穿过丛树节巴嘶嘶作响的火光
带着我到隔二个山岗的一个族叔家中
那晚的族叔话不多
翘着二郎腿儿
一只眼睛看着蹲在地上的鸡 挣扎
一只眼睛看看我和母亲
还有八仙桌上的半筐鸡蛋
母亲的好话塞满了我的耳朵和整个堂屋
以至影响了我今后的打工之路
我拿着一张写着一个遥远陌生熟悉的地址
开始毕恭毕敬地问路 面带微笑
一嘴低着头的好话
可能声音总是有点小
很多人并没有反应
三:
母亲喊我起床吃早点的时候
吃年饭一样天还没亮
风俗的寓意是越吃越亮 越走越亮
一菜碗蛋汤(昨晚不知啥时候
母亲向隔壁大妈借了十个鸡蛋)
甜得我怎么吃也吃不完
苦惯了的孩子 胃也有个性
出门带了些什么 记不完全
记忆总是在记忆里缺失
口袋里的煮鸡蛋还有一点点烫
一个可以装一百斤稻的大蛇皮袋
鼓鼓囊囊
正好睡在父亲微驼的背上
一路的星光斑驳 迷离
踩在我穿着解放鞋的脚上
时不时惊动一些早起觅食的动物
一条前途未卜的路
天地浑沌初开的样子
听听 珊子(我小名) 是喜鹊叫
一路沉默的父亲话开始多了起来
喜鹊 欢喜 财喜 多么喜庆的兆头
可我在想那么多的虫叫鸟鸣伴奏曲
父亲就怎么只听进一种声音
后来 后来的后来 每次打电话回家
我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电话那头的父母
身体也一直健康着
二十多年了
电话里没听说生过一回病
唯一的一次
是一连一个星期
天天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很想我
叫我有事没事多打点电话回家
那年春节在邻居的闲言中得知
那段时间我的父亲九死一生
吃野蘑菇中了毒
父亲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
一眯眼就喊珊儿珊儿
四:
我和父亲到达山脚准备过河的时候
太阳红着脸探了探头
小草上的露珠颤动着 依恋
欲言又止 坠入了爱河
父亲额头豆大的汗珠
争先恐后地淌过父亲黝黑的脸
一些水晶的圆 波光粼粼
没出过远门的父亲好像出过很多远门
叫我注意的事项 杂草一样无微不至
注意安全 吃饱穿暖 保重身体
简简单单的十二个字
被小学文化的父亲翻译成千言万语
我心不由衷地听着
上了下县城的早班车
八公里的山路
刚被我打败
又不卑不亢地立在父亲面前
越来越远的父亲越来越渺小
一粒微尘消融在一座叫故乡的大别山里
越来越小的父亲越来越高大
慢慢慢慢地生成一座叫黄泥山的故乡
五:
汽车在崎岖坑洼的公路上深一脚浅一脚
奠定了我日后生活的颠沛流离
那时候高涨的热情
漫过了一切不平高低 苦啊伤啊痛啊累
就是露宿街头
也有霓虹灯在我们梦中闪烁亲昵
第一回坐班车的二个小时之行
揭开了我社会课堂的第一旅
书本上的知识隔着一段经历
走过的知识又披上沧桑的距离
当我安全到达英山县城汽车站的时候
长舒一口气后又憋上一口气
接我到深圳的火车
会按时等在京九动脉的浠水火车站里
六:
在浠水火车站 我深陷于人山人海
被一片黑色的土地所掩埋
随汹涌的潮流 澎湃向前
随节节超载着农民工的火车
在波澜壮阔的锦绣河山之间
乘风破浪
一腔腔青春热血 倾刻间
南海边的那个春天 万山红遍
七:
说是说到深圳
还没进关 在平湖就被挤下了火车
接我的人没到
回头也没看到父母那熟悉的背影
我出了站 站在站口
站累了 就坐在那蛇皮袋上
一队全副武装的治安队员
来回踱步 手里的铁棍
在证明一个铁的事实
这本不应该进入我的回忆的
可我抹不去这生铁一样
坚硬 苍白 还有点冰冷的语言
用打工诗人许立志的诗说
我也想回忆些风花雪月
读读江门文艺佛山文艺以及大鹏湾
读读自己曾经用热血堆砌的词藻
用词藻堆砌的流水线一样的岁月
八:
很多厂重女轻男
熟人托了熟人的熟人
三天的三天后才进了一家小电子厂
李卫勇 胡小升 陆玲 何菊 胡耀宗 付银菊
胡小六 赵丽华 徐小丹 安然 徐琼 郑秀
还有什么蓉儿 什么惠 什么兰 什么洁儿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名字
依次排列在一个电子产品说明书里
依次走进千家万户
有诗人开始空手还乡
有诗人开始纸上还乡
有诗人开始梦里还乡
直到有一天
父母用我寄回家的手机打电话我
(这手机是我用三个月的工资换来的
这手机里有我加工生产的配件)
我在想
我的青春开始还乡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