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在非诗中？——关于《插曲》的争议

委鬼走召

    插  曲

    走过路口时
    一辆车冲了过来
    尽管我很不情愿设置这样一个情节
    但为了故事的戏剧性
    我还是确定我被撞着了
    肇事的车“嘎”地停下了
    人们纷纷围拢过来
    啧啧地议论着
    当我神态安详地回到家里时
    很多人还在那里观看


1、2014年12月24日22:20分。啄米鸡鸡（吉吉）与走召通话。谈诗。
   
走  召：吉吉，我想听听你对我的诗的意见。主要谈谈我的微小说诗吧。我做这个流派，写了不少，满意的不多，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啄米鸡鸡：你的语言有些生硬。有些歌谣体似的节奏，读多了很不舒服。总体而言，不大好。不过你也写了一些不错的作品。譬如那首《要嫁就嫁黄世仁——〈白毛女〉当代版》。当然这首诗的语言也有些问题。还过得去吧。主要是篇幅比较长，不是很好把控，一般人驾驭不了，你能够写平稳了，也算很不容易了。

走  召：我很看重你们的意见。魏博也说，我的诗这首似乎更好些。你们俩诗风近，果然审美也近。但我觉得这首诗的问题，不仅是语言，主要是气息，就是前后气息不够连贯。想来想去，我真不知道自己哪一篇好些，真正拿得出手，经得起推敲。我自己看好的，和别人看好的，总是存在出入。

啄米鸡鸡：哈哈！我这样讲你不会不高兴吧？

走  召：我还是比较能够经受打击的。经受不了，那就不要写了。微小说诗编完创刊号后，我又写了一些诗，其中的《插曲》，写的时候状态较好。魏博也持肯定态度。只是在魏博提议下，把最后一句的“他们”改成了“很多人”。这家伙，感觉很灵敏，我写的只要稍有生硬，他就能很敏锐地感觉到。

啄米鸡鸡：什么什么？《插曲》？

走  召：是啊。这首诗后来入Z诗社时老彭（先春）还选发了啊。那一组诗，李龙刚也独说《四月·雨》和这首好。这家伙眼睛也是很毒的。我觉得他应该还是看的准吧。

啄米鸡鸡：哈哈！走召走召！这首我记起了——兄弟，我提醒你，千万别闹笑话！你总体写的虽然不算很好，但也有一些写的还不错——这首，是真的不行！

走  召：为什么不行？

啄米鸡鸡：没有存在感！存在感！

走  召：我知道你喜欢有存在感的诗。譬如魏博的《让位》，乞丐在雨中和女人的对话。

啄米鸡鸡：哈哈！是的。还有你的那首《小康》：“老婆背过身睡了/我想起了小康”，也是很有存在感的！我感受到了那个场景，和你那时那刻的心情。

走  召：但毕竟这只是一首普通的微叙事诗。没有更多的容量和空间。《插曲》就可以有很多重的读法。

啄米鸡鸡：兄弟。直觉！直觉！好诗的标准。首先就是要有打动人的直感。这首诗，我的直感，我直说吧——我觉得几乎就是非诗的。

走  召：哈哈！老兄你这样讲我反倒放心。我一直也认为自己没写什么太好的东西。所以你的批评，我是很甘愿接受的。但你对《插曲》的全盘否定，我反倒觉得这其中有些观念的问题。再说，我肯定地认为：诗有“标准”，是我更不能接受的。诗怎么能有标准呢？

啄米鸡鸡：记得巫昂说过，好诗——

走  召：不！不！不管是谁说的，如果哪个诗人有了“标准”，不管他是谁，我肯定对他是怀疑的！《插曲》到底好不好，这倒不很要紧，问题是，观念的问题：诗怎么能有“标准”呢？怎么能用“标准”来衡量呢？

汪  莹：魏超！听到没有，喊你几遍了！这么晚了还讲什么讲！还不快睡！

啄米鸡鸡：好像是你老婆在叫吧？那好，魏博要走了，我明天去广州送他。回头再聊！记得，《插曲》，你这样尝试未尝不可，但作为代表作啊什么的，可千万别这么往外推！

走  召：好吧好吧。先搁置争议。回头再共同开发吧。呵呵。

啄米鸡鸡：好的！晚安。

走  召：晚安。



2、2014年12月25日。魏博与走召通话。谈诗。

魏  博：走召，我和吉吉见面了。现在在咖啡馆。你们对《插曲》的争议我知道。现在我们把电话开免提，你们继续讨论，我在一旁听着，呵呵。

走  召：吉吉好。那么我们就再谈谈吧。

啄米鸡鸡：好的。我很想知道，你怎么就觉得《插曲》好呢？它究竟好在哪里？

走  召：综合性吧。09年，我和魏博学写口语诗，自觉不自觉地往小说化上走。这几年来，探索了不少。而《插曲》，是积累了各种尝试的经验后，一个综合了很多探索元素的微小说诗文本。

啄米鸡鸡：综合性？插曲的强行插入是生硬的！小说诗，总应该有情节吧，像魏博的《让位》，情节铺排就很到位……

走  召：情节？吉吉兄，你OUT了!你主要是写常态生活化的，对微小说诗的小说化一面了解的还不多。现代小说难道还等同于情节和故事？法国新小说、国内上世纪80年代的形式叙事小说……这些都不新鲜了……怎么还能把小说化仅仅理解为故事化和情节化？

啄米鸡鸡：形式叙事？

走  召：当然，《插曲》也有情节，但主要是“叙述圈套”——就是不致力营造虚构的真实感，相反，作者跳出来告诉读者这是假的。但这首诗并非鲁鱼的《杀死李卫红》和法清的《猴子捞月》那样“纯粹”的形式叙事。它的框架还是有生活质感的。就是走过路口，最后回到家中，中间发生了一段故事，就像生命的一段“插曲”。

啄米鸡鸡：就算如此，它的诗性在哪里呢？我感受不到它的诗味啊！

走  召：哈哈！太诗反不诗，诗在非诗中！当初“朦胧诗”不也被认为是非诗？“朦胧诗”流行后第三代诗不也被认为是非诗？——至今还有朦胧一片的！还有甚者——把口语诗都列了十宗“罪”的！对垃圾和废话的攻击就不用说了！……哈哈，你这样讲，我还真觉得《插曲》很有可能是非诗的好诗。

啄米鸡鸡：那你觉得《插曲》怎么就是诗呢？

走  召：老兄难以接受的，应该是这种强行打破日常存在感的形式。但我在《“微叙事诗学”概论》中就谈到了微小说诗的“语言叙事”和“本位叙事”，即微小说诗的解读也可到语言和叙事为止，从语言和叙事的韵味或技艺中获得诗性。《插曲》的语言是有和谐流畅的生命气韵的；叙述上运用了“叙事圈套”的叙事技艺，但是很自然地融入生命体验的情景中。它有一个深层的生与死的“复调”结构……

魏  博：好！好！走召兄，吉吉兄，要吃饭了，吉吉兄讲的声音很大，旁边的人受不了了。今天先讨论到这里吧！明年三月，你来广州，对，还邀了成龙，我们面对面谈个痛快！

走  召：那好吧。一定的。那你们就先吃饭吧。

魏  博：好的。



3、2014年12月27日。魏博与走召通话。谈诗。

魏  博：在干什么？

走  召：没干什么。反正没做性服务。呵呵。

魏  博：谈谈诗？

走  召：好啊。

魏  博：听了你和吉吉兄的争论，我又把《插曲》仔细看了一遍。我认为我当初的判断是对的。这首诗语言没有问题。就是说气韵是通贯的。语言没有问题，就具有诗性了。其它的，甚至可以不论。

走  召：是啊，我早就提出过微小说诗的“语言叙事”和“本位叙事”，以语言和叙述本身为审美的目的。当然，我们是从09年一起走来的，吉吉兄对我们的理论可能还不很了解。

魏  博：我看你的诗，我不看你说什么，我只看你的心静不静，表述状态是不是自然。《插曲》做到了，你是安静的，表述也很自然。仅从这点来看，这首诗是有“道”的。

走  召：解读的很好！我现在提倡“新道家”诗学，就是需要从“道”的层面进行文本解读。昨天我也提到了，这首诗不但有“情节叙事”、“语言叙事”、“本位叙事”，其实，还有“文本潜空间”。也就是说，可以当作“废话诗”读，也可以进行深层的解读。甚至是神性的解读。

魏  博：是的。之前听到你说过，说这首诗还有些神秘的东西。

走  召：是的。这首诗在论坛和QQ群贴出后反响平平。除了李龙刚，只有一个人，流派网的编辑“一边诗歌”，在一组诗中，单单点评了这一首：“《插曲》的味道挺神秘的”。我认为他俩都闻出味道了。

魏  博：应该是。

走  召：当然，所谓神秘，死亡，正如你所说，诗是诗，死亡是死亡，是两回事。诗不是为了言说真理，搞什么玄奥的哲学。它是自然而空灵的呈现。我以前写小说诗，是有意构思，这就造成了诗的生硬感；写这首，就是瞬间的感受，诗的神秘气息，应该源自于生命体验本身。

魏  博：所以这首诗内面的味道藏的很深。我仔细看时，看出道道了。不过也不能说出什么。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吧。

走  召：哈哈！其实也没有那么神秘。我近期提出的“新道家·反动主义”，其中方向之一就是“口语神性”。什么是“神性”，我认为是对永恒的关注。死亡就是生命永恒的一部分。《插曲》是一个生与死的复调结构，可以解读为生死不息的往复循环。如果说许立志的《入殓师》是向死而死的，《插曲》，更偏向于向死而生吧。因为单纯地执着于生，或陷溺于死，都是非道的。生和死，是互为“插曲”的。背后的力量，是为永恒。所以说，《插曲》也打开了口语神性的方向。

魏  博：是的。是要从“道”的层面解读。“有道无术，尚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

走  召：问题就出在这里。“道”是抽象的，“德”是具体的。吉吉兄的常态微叙事主要体现在“德”。《插曲》，是以生命状态与语言状态的自如之道，将日常的“德”的与抽象的“道”融汇一体构成了复调结构。这的确会让习惯了单一的神性抒情或者日常叙事的读者与诗人难以接受。

魏  博：是的，这首诗是藏的太深了。这可能也是其缺点吧。我也希望你的诗能更直观一些。

走  召：恩。人易于感受“德”，难于体会“道”。一个文本，过于追求抽象，就会趋向“道”，让人感到空泛；过于描述具体，就会泥于“德”，显得余味不足。今后，我们的文本应该在这二者之间进行均衡穿插。这样，文本就会形成丰富多彩与咀味不尽的魅力。

魏  博：好的，是这样的。今天先讨论到这儿吧。呵呵。

走  召：好。回聊。

魏  博：回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