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姆·利尔本:我想搅动诗歌的语言
来源: 文学报 | 时间: 2015年03月26日
记者 何晶
“要理解诗歌的途径就是读诗、读诗再读诗,诗歌的很多意义都会在反复的阅读当中慢慢地浮现出来。许多人天然对诗歌里的隐喻有一种焦虑感,他不知道这个隐喻背后的意义是什么,当整个隐喻合并在一起的时候,它的立意也许就变得非常模糊,人们在阅读诗歌的时候就觉得有巨大的障碍,这个时候也许你所要做的就是安静地一个人慢慢地不断反复去体味,这时候诗歌的意义,它之间一些断裂的、不整合的地方,你就能够适应了。”近日,被北美文学评论界称为“当代加拿大最令人敬畏的诗人”的蒂姆·利尔本来到上海民生现代美术馆,参加最新一期的“诗歌来到美术馆”活动,与读者一起分享那些需要一读再读的诗歌。
蒂姆·利尔本1950年出生在加拿大萨斯喀彻温,他曾长期生活在小城萨斯卡图,出版有十余部诗集和思想性随笔集,获得“萨斯喀彻温省年度书籍奖”和“加拿大作家协会奖”,被认为是当代加拿大最有头脑和最富发明性的诗人,目前在维多利亚大学教创作性写作。利尔本在麦克马斯特大学获得宗教学博士学位后,接受了耶稣会士的训练,担任了八年的耶稣会士,这对他日后创作诗歌产生很大的影响,他在许多诗歌中引入了哲学的思考。
“利尔本的诗歌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开始非常简洁,但到了后来诗歌的力度就发生了变化,你会发现自己进入一个‘苏菲的世界’,这种神秘主义的思想使得诗歌的节奏和力量产生了变化。”诗人胡续冬如此解读哲学背景赋予利尔本诗歌写作的力量。
利尔本则认为这源于自己生活中突然的感受:“写作中,突然有一种非常奇异的感受,让我联想到宗教,尤其是苏菲主义,这个时候我就感觉到有一种超自然的美,也就把宗教放到了诗歌当中。这里有一个想象的世界,这个世界在我们普通的世界里面,或者说在它的旁边。我们世界之外的第二个世界,是天使和神魔的世界。在现代社会中,这个世界仍然是存在的。”
哲学思考之外,利尔本的诗歌常常呈现生态主义的印记。诗歌《蜂鸟》就源自一次对蜂鸟的观察,利尔本将这种鸟小小的体态和所能汇聚的巨大的能量之间的强烈对比呈现出来。“之所以我会从这种只有我半个巴掌大的小鸟得到这么多的灵感,是因为这种鸟本身的确非常不凡。当它近距离对你扑扇着翅膀的时候,一种强大的特异的美感一下子在人类面前呈现出来,你突然意识到原来世界上除了人类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特别具有生命力、奇异感的存在形式。我完全被这样的场面抓住了,凝神屏气地观察,有一种惊诧,也有一种感恩的感觉,同时也就有了跟责任相关的诗歌的一种精神。”
利尔本带着神学思想来看待这种生态问题,但他讨论这样宏阔的问题时却往往以一种细小的视角进行,写作一首小诗,他擅长通过这种可感的小诗、几行诗,将读者带入到自己巨大的思考背景里去。诗歌《共和国》写的是利尔本家乡的小溪,寥寥几行,却冠以一个充满意味的标题。“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与这条小溪之间产生了非常亲密的关系,所以‘共和国’指的就是在这条小溪周围形成的一种新的生态系统,这是人与周围的自然环境所构成的一个新世界。这个新世界的规则,将诗人禁锢在里面,但同时又充满着一种崭新的自由,所以反而特别地强大。”之所以如此关注自然生态,利尔本有自己的理由:“我觉得人性和艺术、自然世界与一种崇尚宏大的思想体系结合起来就是一种美感,一个诗人自然会在这所有东西面前找到愉悦和创作的灵感,它们都具有一种对人、对事物推动的强度。”
与许多加拿大诗人使用标准英语不同,利尔本在诗歌中所用的英语与我们所理解的标准英语有一定距离,他有诗歌语言的再创造,也更尊重原住民语言留在加拿大的痕迹,他甚至会使用一种全世界只有二十五个人会说的原住民语言。在他看来,“诗歌语言运用最强的驱动力是人类的情感。当我们面对道德和具体问题的时候都会产生强大的情感。在这种强大的情感驱动下,我们可能会对语言进行折叠、对它进行各种创造性的发挥和运用,这并不是一种蛮横的做法,相反是一种更为膨胀、更为有包容力的理性”。
有评论说,利尔本的诗歌语词具有独特的“double-jointed”性质,这个词通常指一个人的手指关节极端灵活可以向各个方向屈折,用在语言上指称的是语言的丰富性。利尔本的诗歌语言有一种活跃跳脱的力量,他的语言存在着许多方向的意味,而且每一个方向的强度、丰富度、包容度都同样饱满。
当然,进行语言的再创作,也有利尔本另一重的意图:“在北美,英语已经带上了很多殖民主义的色彩和味道,我想诗人有责任把这些味道从英文里去除出去,但是你很难摆脱思想,因此我们就必须要将语言进行折叠、进行弯曲,让这个杂质能够从语言的缝隙中散落出去,就好像清洗时搅动衣物,我对语言想做的就是搅动语言。”
利尔本的诗歌有一个重要的特点,诗歌中很少有叙事性,比如回忆童年时期的诗歌,很多都是记忆的片断和画面,并没有完整的叙事线索可寻,相反他更注重诗歌的音乐性,诗句常常会有一个非常美妙的尾音。他认为自己“生来就没有叙事的基因”,其实更重要的原因在于,他对叙事有一些意见:“我觉得叙事往往会减损事实,它们会让某一些事实变得无声,或者使一些人类的情景无法得到表达。我一直有这样一个比喻,就是叙事往往被看成文学包括诗歌的一种钢筋类的东西,它对诗歌提供一种架构。但我不禁会想,如果我们把叙事这根钢筋抽取的话,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诗歌站立起来?”所以他想尝试用音乐性、用语言天然的韵律来支撑起诗歌。“我觉得诗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变成一种音乐,它是没有词的,与叙事和虚构文学有相当大的距离。”他愿意将自己的诗歌比作是“突然发出的猛烈声音”,他希冀以此来打断日常叙事的流动、甚至打断日常的世界的序列。(感谢复旦大学英文系副教授金雯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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