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苏州河(组诗)

漂之雨

孤独的苏州河(组诗)

文/漂之雨

城市的灯光

城市的推土机碾着起尘的灯光
碾着我入秋的耳根念念有词
被推平的路基瞠目于不夜的人流
捂着残余的惊悸夜行。灯与灯的距离
不再遥不可及。被砌高的河堤
安静地伫立于我的眼前  被风追捕的潮汐
躲向哪？隔着一片被月色遮没的云
漂浮在水面上的叹息隐约可见
我轻轻地挪了挪迷茫地眼神
怕惊醒鱼的睡眠和灯光的呓语
我弯下腰假装系鞋带  闭眼壮胆
细瘦的目光一把抓起被当代路灯遗弃的沉寂
直起腰投骰子般投向缠绵的水流
被惊醒的橹声中,一声亲切的问候
吓得我面无血色  欲梦却止

长夜不哭

依偎于消逝的汽笛
依偎于被历史沉陷的码头
昏暗的灯光如记忆的决堤  岁月如风
我的出生不是生命的偶然
如同这向夜的水流因潮汐而绵绵不止

事件或人物的消亡使时间失去理性
岁月的沉陷在孤岛决堤的上海滩
旋涡，激情诞生的寓言而不是神话
即使神话也有死亡的一天。上帝死了
上帝的儿女们假惺惺地来到黄浦江畔报丧
带着大炮开着舰艇和一张张条约的清单
不信奉上帝的民族依旧健在。在中国的土地上
长江  黄河  黄浦江  苏州河

旧上海的地盘

仅仅用卖国投敌或走狗汉奸是否过于简单笼统？
流氓有大有小  蒋介石汪精卫仅仅是小流氓
旗袍上绣着嗲声嗲气的商标
苏州河的水面上一只只漂浮的洋罐头
孤岛沉陷的硝烟萦绕着南北两岸的黄包车
路灯散发出幽暗的叹息
溺水的缆绳趴在三十年代的泪囊里
风中的网默默流泪  千年的河床泪潮滚滚
软软的吴语沉陷于香烟洋火桂花糖的缄默
洋房  洋马  洋车  洋女人  洋地图
打着江南补丁的街道绣上了洋人的名字
租界的茉莉在岁月的掌心  泪流不止

风的寂寞

桥上我用耳朵呼吸
南南北北的风呼啸着扑入我的眼睛
为何如此地咄咄逼人？
擦着疼痛的夜色和锈迹斑斑的桥栏
好马有人骑？好马值千金？
沉寂于淤泥中的钢筋水泥宛如历史的白骨
我不敢低头  即使在桥下
外白渡桥无比明亮又无比的黯然
“华人与狗”的耻辱改变不了苏州河的潮汐
被车辆遗弃的渡口扎根于两岸的长堤
祈祷或见证！被车辆碾亮的流水
流入我的体内  满载历史的硝烟
寂寞的风  绵绵不止

被更名的河流

舅舅嘴里的吴淞江
原本就是一条通往江南腹地的河流
舅舅的改口是被迫的
被迫于三十年代的枪炮
沿袭沉陷的名称
往复于吴淞江桥（北新泾桥）至外白渡桥之间
往复于被侵略者操纵的水流
日复一日的沉思中  我的缄默
终究攻破不了都市的喧哗

面对残存的碉堡
我尝试着用身体封锁住历史的枪眼
肉体终究取代不了水泥钢筋的坚硬
历史是条冷漠的河流
被更名的水流沿袭着外白渡桥的耻辱
暗涌不止

被改道的苏州河

泥土流失的历史语境
水灾的泛滥使河流的改道有了本质语言
于是，治理改道后的苏州河越来越窄
越来越波澜不兴  越来越弱不禁风
捕鱼的网越来越瘦  空载的船越来越沉
桅杆越来越细  帆  越来越重

也许，历史是变革的温床
历史的变通或改革加固了苏州河的河床
昔日的黄浦江支流而今掐住了苏州河的咽喉
站在吴淞码头上凭吊历史的要塞
聆听古河道的呻吟

“历史将荣耀给了黄浦江，却把沉重留给了苏州河”
面对这改道的水流我该如何描述内心的惆怅？

（待续）

庞清明

挖掘历史题材，映射现实的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