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法 于 2012-7-6 16:41 编辑
《 对自我,以及对世界的纠结与对抗》
——读否定新作世相三部曲之《殡仪馆》
坠雪无声
否定的诗一直都很难被人读懂,他总是不经意地把自己纠结的心事、矛盾的状态揉捏在文字里闪烁跳跃。在这个以白话为诗,以直接为美的时代,他的长诗很难激发读者认真细读的热情。
他的新作《殡仪馆》是世相三部曲的第二部。“凌晨的松树,是模糊的。鸟雀的声音有被烤焦了的味道”奠定了全诗的基调,诗人也由此展开了他的视线,看到了“烟筒高高耸立着,像一枚苦涩的药丸”。初读第一遍的时候,我反复玩味这一句,试图洞悉否定把烟囱和药丸并立的理由,为什么呢?“被二叔含在嘴里,而久久不能化开。”原来,这样不可思议的比喻不过是想牵出这首诗的主角二叔,苦涩的药丸,含在二叔的嘴里,是二叔对远离人世的不甘、不舍以及无可奈何!“此时他在想什么呢?庄稼与他无关了,儿女们也与他无关?他瘦骨如柴的身体,和角落里无人翻动的抽屉发出低泣。”显然,在否定当下的情绪里,二叔并没有真正离去,他依然眷恋着人世,即使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他已经没有对抗命运的能力,却仍然透过诗人的想象从异度空间里发出低泣。于是“某一刻,我甚至找到了二叔丢失的心跳”。
多么倔强的二叔啊!生前应该也是如此要强吧!所以死亡也不能让他放弃抵抗,放弃坚持——“他拒绝喝水,拒绝灰尘与长明灯”。对于死亡来说,最坚硬的性格也显得无助“仿佛是谵语,打翻了重叠的碎片”。否定在这里话锋一转,开始呼喊“二叔,如果你站立起来----------“那比我的梦魅,还要有人间温度”。诗人当然知道这样的想法是多么苍白,死,是我们都无可逃避的结局,是我们每个人的终站,重生显然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梦。于是,他自我安慰的说道:“我们独自存在的方式,不过你是在黑暗里睡眠。而我在光明里,保持着世界的苟且”。这样说,应该也是对二叔最后的安慰。以诗歌的形式阐述死亡,以文字的形式超越死亡。否定在这组诗里很难得的没有纠结,没有矛盾。也许,诗人的心也早已透彻地领悟了死亡。在肉身最后停留的地方,灵魂悠然地奔赴下一场盛宴。今生相遇的,来世会以另一种形式惊喜相逢。
于是,在第二节,否定开始记录二叔的肉身在人间的最后一步,看着他踏上“这焚化炉,铁器的船只”。他以一个旁观者的口吻劝慰:“哦,二叔。你可以想象这场旅行”。同时也不忘提醒逝去的灵魂“我们只是暂时的痛苦,请原谅这泡沫的人生”。诗人从第一节的悲凉与无助中潇洒转身,用豁达的、客观的、禅境的心直面死亡。死,没有什么可怖,生也不值得特别欢喜,因为孤独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就仿佛我一个人来到这个尘世”。关于焚化炉的比喻,否定曾经与我有过探讨,我肯定了他的比喻,认可那铁器是度灵魂往生的船只。“二叔,你要躺好,不能翻船。不能让儿女看到这虚无主义的炉火卑鄙的燃烧了。你还要巧妙的躲避,让开这来世假想的火焰”。是的,死,是另一层面上的生。从虚无归于虚无,无从逃避。“再次原谅这滚烫的火焰吧!它已经像数不清倒置的苦楝树,深深植入了你走后的镜框里“。否定对文字的掌控能力我自叹不如!倒置的苦楝树,植入你走后的镜框里,多么形象,却又多么沉重!!那是逝去的人无法想象的追怀之痛,之苦!可是,接下来同样倔强的他依然不改本色,情绪和文字收放自如。“二叔,你已经以另一种方式瞭望了”他说,“在许多年后,从一只小小翠鸟的身体里,你找到了我们”。
读诗读到心明,“所有的隐喻,都有替身”。否定,你是怕我们读不懂你么?还是怕你自己在隐晦的文字里被人遗忘?
“二叔,你的身躯高大,声音洪亮。而此刻|在一只小小骨灰盒里,你是多么渺小”在对比的反差中,是生与死的距离。“1938年是一个地址,2010年同样是一个地址”,在诗人看来,二叔的生命仿佛只是一个邮差完成了两次完美的投递。如此比喻,让人从沉重的笔调中豁然醒悟,“是的,枯松枝依然会颓废, 一只骨灰盒依然会颓废”。即使是死亡也远非生命真正的终结。否定应该已经进入禅境,非如此,怎会写下这样的诗句!这样的感触,也使全诗不仅仅停留在对死亡的接受与领悟,是,即使一切已经死亡,死亡之后还会有更漫长的——消亡。我们不能只是沉浸于痛苦,命运没有休止符。
“这不能证明什么。这无法辨明的一切,有着歧义的哽咽-------有着废墟的海拔。”读到最后,否定终于又再婉约地纠结了一小把,隐晦地矛盾了一下。死亡也不能证明什么,诗人并没有能从二叔的死亡里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这无法辨明的一切,正是诗人无法停止地、对死亡的探索与思考。有着歧义的哽咽——也许死亡是永恒的消失,也许死亡是另一次灿烂的重生。是该悲伤还是该默默祝福?没有,诗人只是想完成一次祭奠,一次追思。由一个灵魂的消散展开思索。所以,一切——有着废墟的海拔。
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文字,尘埃落地。
2012.07.06
附否定原作
世相三部曲之《殡仪馆》
(一)
凌晨的松树,是模糊的。鸟雀的声音
有被烤焦了的味道。
烟筒高高耸立着,像一枚苦涩的药丸
被二叔含在嘴里,而久久不能化开。
此时他在想什么呢?
庄稼与他无关了,儿女们也与他无关?
他瘦骨如柴的身体,
和角落里无人翻动的抽屉发出低泣。
某一刻,
我甚至找到了二叔丢失的心跳。
他拒绝喝水,拒绝灰尘与长明灯
仿佛是谵语,
打翻了重叠的碎片。
在六月,集体的虫子亡命天涯
谁愿意吞下这征兆呢?
二叔,如果你站立起来
----------“那比我的梦魅,还要有人间温度” 我们独自存在的方式,
不过你是在黑暗里睡眠。而我
在光明里,保持着世界的苟且。
(二)
这焚化炉,铁器的船只,
这可耻的嗅觉。
哦,二叔。你可以想象这场旅行
是孤单的,
就仿佛我一个人来到这个尘世。
---------我们只是暂时的痛苦,
请原谅这泡沫的人生。
二叔,你要躺好,不能翻船。
不能让儿女
看到这虚无主义的炉火卑鄙的燃烧了。
你还要巧妙的躲避,
让开这来世假想的火焰。
再次原谅这滚烫的火焰吧!
它已经像数不清倒置的苦楝树,
深深植入了你走后的镜框里。 比如,此刻高高的烟筒里,
二叔,你已经以另一种方式瞭望了。
这深深的喉咙,
在许多年后,从一只小小翠鸟的身体里
你找到了我们。
(三)
所有的隐喻,都有替身
二叔,你的身躯高大,声音洪亮
而此刻|
在一只小小骨灰盒里,你是多么渺小。
我能触摸到的你的体温,
不过是形式主义的又一牢笼。
1938年是一个地址,2010年同样是一个地址
这个过程在此时周遭环境里
是另一个起点。
二叔,你的体重因为远遁而渐轻
这毫无意义的抗拒
让我多年来抵挡了诸多唯物。
是的,枯松枝依然会颓废
一只骨灰盒依然会颓废
这束缚的雨点
搅乱了一群乌鸦的安宁。
它们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这不能证明什么。
这无法辨明的一切,有着歧义的哽咽
--------有着废墟的海拔。
( 2012-7-3凌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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