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句之美
文∕夏午
陶杰是谁?不知道。
没关系。对诗人来讲,诗大于诗人。于我而言,我少有冲动,仅仅因为一首诗而为之写一段文字;而陶杰或许是个例外。依据TA写下的诗, TA比我年轻,我猜。如果TA比我大,那么我只能佩服TA,老大不小的人了,还病句连篇。我当然不算老,但足够大,大到已不会写病句了;即便有病句,也难能做到把病句整到美不胜收的样子了。我要从《喻体》的头两行开始,读读他的病句,赏赏他的病句之美。
“‘明月朦胧’。十三四岁,她的身体/刚好呈现出此病句之美”。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有明月皎皎之光华,也有尚未长开的朦胧之幻美,以病句“明月朦胧”喻十三四岁的她刚好呈现的身体之美真可谓鲜活、精妙;而且很“口语”,不费解。再美的美人若卖弄风情却不解风情,不仅无趣至极且令人生厌;再好的诗歌若硬要借故藏典故弄玄虚搬弄智识,只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于人于己皆是吃力不讨好。不解之解,会心一笑,大美了然于胸。
“嗯,我不动,我静下来/听着泉水“叮叮咚咚”地从身上流过”泉水从身上流过是什么感觉?也许人们会说是丝绸般清凉、舒适、柔滑的感觉,这答案是正确的,但这正确的废话显然不是诗人的答案。诗人陶杰说是“叮叮咚咚”的感觉——将触觉转化为听觉,他似乎又“犯病”了!但这病其实也是寻常的病。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陶杰是一个偏向于“听觉型”的孩子,善言辞,擅模仿,通语言之道;却也是个好的倾听者。他说“我不动,我静下来/听着泉水‘叮叮咚咚’地从身上流过”。当语言由于越过感觉限制而形成的“病句”,由于其自然而然,便呈现微妙的自然之美。从修辞学角度来讲,很寻常的以感觉写感觉,通感而已。深谙语言之道的钱钟书先生在《通感》一书中曾写到:“在日常经验里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往往可以彼此打通,眼、耳、鼻、舌、身各个官能的领域,可以不分界线。颜色似乎会有温度,声音似乎会有形象,冷暖似乎会有重量,气味似乎会有体质。”日常生活多病人,日常话语多病句,但病句之意,你懂的。
“上午我把它画成圆的,下午/改为椭圆。一会叫它“芒果”/一会叫它“梨”。直到今天/我还不能确定自己喜欢酸味还是甜味/没关系……算了吧!请来一杯/白开水。要不就/望梅止渴。她还小,尚方便/转化为喻体,比作陷阱也正适合,跳出跳进”喻体是什么?在这些病句的起承转合中,身体从圆的到椭圆,从芒果到梨,从酸味到甜味,从身体到陷阱,有形状改变引发的视觉变化,也有味道迥异的味觉变化。还有什么,嗯,还有不确定。这恰当的不确定正是对确定的诠释:因为小,方便转化为喻体,或比作陷阱,跳出跳进,这“病句”有点无厘头,有点调皮,仿佛孩子说的话,什么语法,修辞与逻辑学都是表达的障碍,而遵从诗意、语感与日常的诗歌才是美之王道。
自然,不受感官之限;鲜活,不拘陈词之囿;日常,不屑章法之约。此即病句之美。
喻体
诗/陶杰
“明月朦胧”。十三四岁,她的身体
刚好呈现出此病句之美
她把水弹到我的脸上,命令我
不许说话不许动。然后,
飞快地跑开。她还没长到
嘴巴让我做个木头人心里却
盼着我去追的年龄
嗯,我不动,我静下来
听着泉水“叮叮咚咚”地从身上流过
幻想自己被一个什么飞行物镇住了
如果她大一点,芒果晃动,我就会
像狗一样乱在墙上蹭痒痒
如果芒果渺茫,风吹不动它,手够不着它
我伸出舌头你能看见一片味蕾的海洋吗
上午我把它画成圆的,下午
改为椭圆。一会叫它“芒果”
一会叫它“梨”。直到今天
我还不能确定自己喜欢酸味还是甜味
没关系……算了吧!请来一杯
白开水。要不就
望梅止渴。她还小,尚方便
转化为喻体,比作陷阱也正适合,跳出跳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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