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森散文诗———【鬼三章】
《午夜,不要去照镜子》
午夜,光亮走远了留下的黑布。
是又一次近距离触摸呼吸脉搏的时辰。我厌恶这些,在本即模糊了奔向的轨道里,我怕遇见所有瘦骨嶙峋的肋骨,所有挣扎着的花朵。
午夜,镜子反射的显然是另一面。它此时运用了尽可能大而刁钻的视角。那些,以各种速度降落的,那些仍以多种隐忍要盛开的,那些仍试图跳跃或飞起的。它们要证明它们,还存在着。
而我,却越来越想站在镜子的侧面,或身后。这便使我又开始厌恶了自己。
“吱呀…”它的笨拙的轴,发出愚钝木纳的声响。如果时光是虚空而立体的,那么它也是;如果幻境的它,能藏入更多幻境的脸,那么对你而言,它就是极其饱满而实质的。
我不惧恐那些扭曲的鬼脸、血红的眼球,它们只是某一时刻我的另一面。我惧恐这样的黑,惧恐那些手,有力地捡起或抓握着什么。因为不知道它们最终要抓的东西,所以才更觉诡异和惧恐。似乎,我也曾想得到过它;似乎,我也复将丧命于它。
如果仍有一种介乎之间的异类,我将不得不提到白发,这午夜里不能不说的重要元素,一只只傀儡或是巨人。它们———拒绝生长,可也拒绝脱落。而它的抵达或朝向,并没让你获得过多的寓意,只善于重复地嘲弄。
只善于踩过我的脸,在那面玻璃上:攀岩、或是躁动。
《她拿着她的头,在洗发》
她拿着她的头在洗发,是的,在你同样觉得荒谬的晚上。在同样荒谬的远远而浅浅的溪河边。
此时的河水和天空里肯定没有星星,没有一只鸟飞过,也不需要任何雾霾的掩饰。正如她知道,她此时看到的世界:都是倒映的、晃动的。碎片。
死亡,也是一种对自己的掩饰,也是一种欺骗。疼痛也是,不疼痛还是。
她未曾想到还会以这样的方式活着,更孤独无助,缺少阳光雨水的空间。(她看到、并能摸到那些人和事物,可它们却感觉不到她)那些食物、烟火、镜子,形同虚设,她捏不住任何一丝欲望。
她不止是在洗发,甚至有时都不需要有水。抚摸着眼睛、隆鼻、粉唇,这些曾分辨出美丑与毒蜜的器质时,她觉得它们都不再重要,甚至突然会推翻了它们的观点。像狠狠推倒了斐立几千年的一面墙。巨大的摔响。
她,还能感知到某些光的存在,某种交流的密语更贴近本源。这样一种丰满,甚至令她的白裙子和骨骼都无法包裹。
“她拿着她的头在洗发”,这样的姿势仿佛更倾向于柔顺和无畏。(她已不能再失去更多)她不认为自己塑造了血腥的画面,她不认为这是在进行误导。在黑黑的洞口里,她只是试图找到自己:一个、两个、三个,更多的自己…
当然,有时想让你看到,有时却不。
《楼顶,那一声坠落的尖叫》
起风,和不起风,都不重要。一滴泪的有无与冷热也是次要的。只是,他体内有无数只蝴蝶、蝙蝠或是小蛇,要争先冲出来。
“它们,逼了他很多年。”从他每爬一层台阶,就能感受到它们的力量和急迫。在他薄弱的身体里串动,像拼成了根绳子,拖曳到灰冷的行刑场。
几十层楼顶,再次感受到一种立足尘世的高度和渺小。他清楚地看到天地的这小部分脏器————“经年如一日的死局。”他清楚地看到,除了那些飘渺的灯火更倾向于他的影子,几乎没有什么再能替他代言。(他也一直代言不了什么)
和这个场景的经历者一样,他也是颤抖地爬上最后一个高度的。这里,是一个入口,也是一个出口。面对所有此时出现的魂魄,面对一次招魂,一次近有的退路,除了这个身体,别的还能有什么可以交付?
这似乎还是在晚上,挑选了静到极致的时辰,这个时辰只允许有那辆火车鸣起和通过。只允许残留在尘埃深处的一撮真理,孱弱地诱引,或送行。
他,跳了下去。像把自己装上武器,运用所有的加速度,试试这大地的轻重。试试一直被他们缠抱的泡沫。自由落体时,他想象自己是颗撞击地球的星星。 除了地面的叫疼,除了那一簇火光: 他还相信体内有枝绽放的花朵,最后一刻它才会绽放出来。
他尖叫着。就像从一场梦,跳入到另一场梦。把划痕,把撕裂,重复给楼顶———每隔七天。
2016—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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