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个牧童已经出发了。比早晨更早,在人们似醒未醒,一个懒腰正在酝酿、想伸还没伸出的时候,他们悄悄出发,去迎接第一片朝霞。于是,那个世界由他们吹响,那个早晨由他们踏响,那个夏花开满了山坡的早晨,终因他们而生动起来、绚丽起来,就像一个空空的躯壳突然有了灵魂,眼睛开始转动,嘴唇开始说话,双手通过千万条花枝伸出来,拥抱整个世界开始奔来的喧哗,那是怎样的场景?她没说,她只说“七只笛孔住着七个牧童
他们收藏着
石头,山岗,稔花,巴矛草,弹弓”
她为什么没有渲染呢?在我们通常的诗里,交待一个背景是允许的,热热闹闹的诗句,添以色彩性词汇,加以动作性烘托,然后捧出哲思或转承性的包袱,再抖开来达到出奇的悦读——不少写手是这样做的。她为什么不呢?为什么回避了那么多的诗美因素,而简单地说”七只笛孔住着七个牧童“?这句一出,似乎所有的景象都往笛孔里钻去,因为”他们收藏着石头,山岗,稔花,巴矛草,弹弓“,他们是主宰,是一切,无论从主体的角度还是客体的角度,都是。点出来的,都是质点。如一幅山水,画得越细越满越是添堵一样,诗不能写满。必须简约,而又传神。其中功夫就是落笔是质感之所在。
然后她说”夏天,山坡是一块绿锦缎
轻轻掀开就有秘密嗡嗡飞出
黄蜂,黑马龙蜂
小针蜂最缠人,别碰
它们会从半山腰一直追到山脚
从梦外蜇进梦里“
哈,她说那牧童的到来,吵醒了蜜蜂。可要小心哟,不能惹,一惹,蜂儿们会不依不饶地蜇你。而且”从梦外蜇进梦里“。前面说到山脚,说你逃,最后说你逃无可逃,乃至整颗心都会咚咚跳个不停,即使想一个美梦的时候,也会赶走你的美梦。
你长大了吗?蜂儿还在追随着,不只是蜇了你的童年,还要蜇疼你的一生。她说:”哥哥,你摸一下嘴角
胡茬盖住的蜇口
一定还又疼又痒“
一种关怀最后托出,她又何必一开始写那么透彻?这就是她了——小草帽,一个写诗讲究构思的人,一个语言讲究内敛的人,一个对生活充满了好奇而又矜持着从不想大声说话的诗人。
附《蜂窝》
文/小草帽
七只笛孔住着七个牧童
他们收藏着
石头,山岗,稔花,巴矛草,弹弓
夏天,山坡是一块绿锦缎
轻轻掀开就有秘密嗡嗡飞出
黄蜂,黑马龙蜂
小针蜂最缠人,别碰
它们会从半山腰一直追到山脚
从梦外蜇进梦里
哥哥,你摸一下嘴角
胡茬盖住的蜇口
一定还又疼又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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