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在春天，对于死亡我无动于衷（组诗）

莫笑愚

作者：莫笑愚


1、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
谁还醒着，还在读我的诗，在《今天》夜半
或者明天午后

书页翻动时寂静无声，仿佛时光流逝
屏幕上的数字悄悄蹦了几下
表盘上的时针安静地走了几圈

姐姐，我们都被一只无形的手
操纵，隔岸而坐
隐姓埋名，但不必隐瞒身份

你和别人在初春聊起雪
夜晚突然就白了
我的心脏急遽地跳了几回

想起昨日，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
所有的人都不唤醒对方
那些清醒的刽子手，原是些盗火的人


2、今晚的月亮打开了伤口

今晚的月亮打开了伤口
云波在周边荡漾
北方的桦树，把影子
贴在月亮表面
我闻到了家乡的桂花香

子夜鸟鸣都停止了
外婆的桂花米酒
析出了早春的味道
屈子的楚辞被酒香打开
风就从洞庭吹来

君山云影栖在我头顶
北方的桦树已长成我的骨骼
外婆从云中看我，说：
这离乡的妹子多像她母亲
风吹过我的面颊，像故乡久别的吻


3、姐姐，你从不喊痛

但是最近我很麻木
有些文字从舌尖挤出痛苦它们让我厌倦
而你病入膏肓，姐姐，你有不可言说的痛
我心痛，却流不出泪，更喊不出痛
只因你不喊痛，所有的痛便都是假的

临别前，抱抱你，姐姐
让我抱抱你瘦骨嶙峋的双肩
说再见，如果不是此城此地
如果不是波士顿，那就北京吧
像若干年前你的探访

你笑起来的样子仿佛彼岸之花
一颗星辰坠落就有一根蜡烛熄灭
掸掉一些灰尘吧，哦，你的脸真干净
你高挑的身躯像秋天的银杏
每走一步，就轻飘飘摇落一片叶子

那些已然离去和即将离去的人
那些依然苟活佯装苦难深重的人
请让我住进你的身体，让我感受你的痛
替你呼吸并呐喊，但我很麻木
姐姐，那边的峭壁之上云淡风清

可是啊，你说：生亦何痛，死亦何惜
又何复生生死死！我也终将离去
可是啊，生命！我想扔给你一根骨头
一根狗的骨头，在谎言的边缘
兀立，用羊皮纸盖住饥饿的狼嘴

然后我会蒙头睡去
然后我会梦见你


4、野兽之吻

翻开书页，流水哗哗作响
那些波光粼粼令我心惊，云影在水中
像你自信的一个坏笑。我想起

你带来的日历，有些水渍像桃花
开在顺义五月的山坡上
风在你身后，慢点走吧，时间还早

那时你健硕。总得想办法活得长久快乐
他们捉来一只柴鸡，这是天然美味
散养时不含任何添加剂。你说放了吧，它还年轻

许多时光仿佛昨日，许多记忆像打开的伤口
你不会乔装打扮，假装另一个人
在尘埃里昂首阔步，指点江山

那些江山啊，一摞又一摞厚厚的书本
你坐在你的王国中央，怀抱密歇根湖的波浪
你的短发金黄，风一吹，阳光叮当作响

此去经年，此去经年
你的脚下流水叮咚，有足够多细微的浪花
供我在显微镜下细数，一一端详

那里有一些残留的野兽的抓痕
因你从不害怕冒犯它们
它们也就归顺了你，用猩红的野兽之吻


5、在春天，对于死亡我无动于衷

提起离离原上草，春天游了过来
荒秋暂时隐退一侧
白雪变换了样子，用河流覆盖死亡
那些枯骨，白花花的月亮
它们只管遮蔽，但所有的黑暗都比不过永夜
夜里虫鸣渐起，在我耳旁

早晨蓝天在上，阳光温柔，可是日子如旧
早春让我迷糊犯困，一只懒猫
一切都是迟疑而缓慢的，缓缓地等一树花开
等风缓缓地从南方吹来
等波士顿的积雪都慢慢地化了
我就缓缓地启程，去看你

但你等不及我的到来
你的时光匆匆，流水迫不及待
你匆匆上路，我甚至来不及
再看一眼你的背影
那边的岸上有人喊你，花开遍地
在春天，对于死亡我无动于衷

现在轮到我隔岸喊你了
喊你的时候，我声音纤细
只怕弄痛了熟睡的你，一些凶恶的细胞
在你体内潜伏经年，伺机蚕食你的骨头、肺和神经末梢
它们才是我的敌人，不分白天黑夜
你带走了它们，那些饿狼，现在啃着我的骨头

（2016-02-27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