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高月明 于 2016-4-29 09:19 编辑
笑傲岩阿者的心灵自述 ——序程洪飞先生的《诗磨坊》
高月明
我不止一次地梦见“返景入深林”的景象,斑驳的树影加深了探访者的幽趣。自然微弱的呓语藏在落叶和山石的背面,等待聆听者梦幻般的凑近。现在,我要再次提及:一个在月光下挥霍闲趣的人,他的骨髓里汲入了太多的烟霞之气。他凭藉山风和涧水推动的诗磨坊,源源不断地呈现给读者饱满、光洁的诗意的颗粒。
程洪飞先生具有梦呓的禀赋,他穿行于冥想与现实的荒野,采集大地摇曳的话柄和流云的籽实,晾晒、甄别、碾磨、珍藏,他像一个耽于怀想的老妪,把这些文字的活计做得一丝不苟。他用果壳的朴拙斑斓和木叶的幻丽逮住读者的意念,让你把即将呼出的惊讶再度咽回。你看:在荒野的大幕上,雪和春光交替闪现,这些首尾相接的烙上物候胎记的意象,拼接出山野寂静沟回的记忆,让凉薄的生命在惊喜中遇见它的故知,吐露远离焦灼的秘密。
雪的淹留给山野带来了清洌的诗意,雪在纷飞、凝止的过程中,亮出各种妖娆的姿态:晴雪、晚雪、裸雪、残雪,石上的雪和桃花蕊中的雪,镶嵌鸟窠的雪。每一种雪都是印在山野间春天的嘴唇,每一场雪因为忧伤而耗尽了丰腴的肌肤。我在琢磨诗人对雪的眷恋之情时,无意瞥见那些即将融化的雪又启程归来,它把跫音压得更低,似乎有了更深的羞怯。一些草垛躲开鸟雀饥馑搜寻的视线,模仿蘑菇的憨然姿态,为雪后的世界营造安然无事的假象。我的长久的盯视让这场雪有了融化的怯意——我是躲在古旧词语的后面窥出了诗人对生活于缓慢事物中的迷恋和不安,就像炊烟无限拉长的诗意,捆绑了我们对于庸常而陈旧事物的厌倦,而我们意欲挣脱生活的幻想,总是暗合了雪的不期而至的跫音。这是一场多么幻美的假寐,象征的嫁接让读者误入风雪迷茫的乡关。这一切的诗的规划指向对寂寞之物的钩沉,让庸常的生活经过沐浴之后再次以洁净之姿回到我们身旁。
洪飞先生对春光的回眸总是短暂的:当野鸟独立枝头顾盼生辉的时候,桃红李白借用怀春者的嘴唇吹出漫天花雨,梅枝带着宋词的韵律在天空遒劲书写。悦目的景象总是一晃而过,这多叫人伤感。而洪飞先生对春天暴力般的挥霍让我们再次扯断逝者如斯的琴弦。一些没有预兆的事争先恐后的发生:蝴蝶的翅膀为何无限扩展?蝶的翅翼盖住了水面——那是惊悚的美扇起的涟漪。山寺的静谧压不住石下野草的崛起。我们只是做了一回有心的人,便滑向无边的妄想!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是一种对于“生”的恐惧和对“无常”的莫名之哀,一如将雷电卷进铺盖而夤夜出走的人。
不管是对青蛇的妖异的演绎,还是鸟的趾迹烙进桃枝的晕纹,诗人都惊讶于自然的真实炸裂,就像铀的裂变让我们惊叹于万物的无限关联。这些瞬间涌出的事物,在诗人的笔下,经历了一次次的蜕变。藻雪精神的人总是最先抵达事物的根部,对诗意的无辜沉沦施以拯救的魔法。
程洪飞先生对汉语的真诚信赖使他摸到了汉语的渊脉。他对词语的虔诚擦拭和呵护,保持了汉语的纯正光泽。他对通感全息式的运用,增强了诗意的延展和柔韧性。语言因伸展腰肢行走留下的趾迹,明显带有东方的淡漠而优雅的气息。
这是一本可供细细翻阅的书,它深藏草木芳华和裸岩紧致的韵律。它是落寞者面对荒野的吐纳,是笑傲岩阿者的心灵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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