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雨季来临（组诗）

刘炜

南方的雨季来临（组诗）
                          刘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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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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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雨季
闪电抽着雷霆的陀螺
转呵转呵总也停不下来
就好像这辈子我爱上了你
或者，母亲拆了一件旧毛衣
织了一件新毛衣
我穿着它，温暖就像洪水
淹没了，所有的城池
只要还有能够浮起的事物
再小，再细碎也是天意
你在黑板上写着学生的名字
我在心里写着你的名字
一转眼，就是一辈子
所谓来世也只是今生的影子
同学们，现在点名
*
分散着落到树上的鸟
*
风吹走了我的童年
不是一下吹远的
你的背影
如蒙着眼睛的手移开
远方更远了
指缝里的红拼成的夕照里
河流，安静得像一片
被天空唤回了羊群的草地
我亲眼看见黑色的喜鹊
慢慢地，露出了腹部的雪
当我开始回忆
童年已被时光剪成了片断
它不是一只鸟,而是一群分散着
落到树上的鸟
一切都是美好的，就像择过的菜
猎枪，只是青葱的春天
择出的一节枯枝
  *
公园，城市的一盘炒时蔬
*
公园里，一只蝴蝶在飞
我不知道它是梁山伯
还是祝英台
它们的悲喜早已不写在脸上
只写在戏文里
草地上，一对男女
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
让我对爱情，有点警惕
阳光的热烈，创造了树荫
而黑暗，也捧出了光明
有一天，妻子指着我的肚皮说
大鱼大肉最好不碰
我说行。
公园，城市的一盘炒时蔬
对于旁边的荤腥
我不断地提醒自己
别动筷子
*
他只有链子
*
有些诗人总是喜欢把别人诗里的珍珠
串到自己的链子上
他的项链很多，但珍珠大多是别人的
他只有链子,有著名的链子
也有非著名的链子,还有掉链子的链子
掉珍珠的链子
*
上帝的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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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高楼，只是风
在大地的案板上揉着的面团
它究竟会揉成什么样子
只有风知道，面团的猜测
并不是为了讲述，或者证明
大街上的人群，都是上帝的庄稼
总是在心里开花结果不动声色
阳光是甜的，雨水是咸的
真理就是一些砖块
与砌成的几何图形偏离理想的高度
倾斜时，风习惯性地逃离
我们学着楼的胆怯抱在一起
忧郁症患者的脸上，被月亮占领
蜜蜂在花朵的井沿上喊
秋天出来时，我听见有人在唱
爱江山，更爱美人
英雄们，得过多少美丽的关隘
才能寿终正寝
太阳，红脸膛的孩子
已在野外分娩
*
这是我与风的接头暗号
*
南方的七月骄阳似火
我站在窗口
只要绿色的芋头叶一动
就关了空调打开窗户
这是我与风的接头暗号
在故乡我与许多美好的事物
保持着，这样的联系
只是时过境迁，交通站拆了
作为联络员的父亲走了
再过几天，就是十一年
我的母亲还健在
一辆辆白色的火车，走着走着
就成了天书
南方的天空布满了云彩
我不知道那一朵
才是故乡寄来的炊烟
*
睡不着
*
想不起来，是什么让我睡不着
蛙鸣，虫声，猫叫，孩子哭
夜深人静，如果真有个人让我睡不着
我就找她去。一个半夜被饿醒的人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
南方的雨季来临
*
南方的雨季来临
我半夜醒来，总能听见窗外的雨声
故乡年迈的母亲已不再种地
天气好的时候，望着倒伏的玉米
她还是会扛着锄子去培土拥根
我在深圳已经四年
出租屋的墙上都有了我的气味
像是我的壳，背了四年
尤其是床头的白墙
已经被我的头油薰黑
有时候没风没雨，我也会根须松动
只不过一想起母亲
我便会站起身
在横岭使劲地跺两下脚
就像是一株玉米
根，至少又深了两寸
*
草地上的野花
*
草地上的野花
是谁晾的花手帕忘了收
被雨淋湿了
又被太阳晒干了
反复，再反复
就不怕风吹走了
再也回不来
在火车站我经常会遇见
与父母走散的孩子
他们的哭声多么悲戚
而野花的嗓子
早已哭哑
*
雪崩
*
往春天的相反方向走
会遇见冬天
多么白的雪呵
白得都不忍心下脚
连房子都是白的
京基大厦的阳光都是白的
公园和汽车都是白的
这是季节铺开的最大一张画纸
最干净的一张画纸
小鸟画的竹叶，新鲜得
好像刚从雪地醒来
其它的动物
在画着其它的事物
起风了，我站在雪地的边角
就像一枚书镇
动物园的一枚书镇
我的幸福，画上的花草
我得护着它们，朝着春天生长
再往雪地的深处走
会遇见陌生的孩子
他们在清晨背着书包去上学
一路打着雪仗
我在闹钟里调着时间
只要一加快速度
雪地就会摇晃，房子也会摇晃
京基大厦几乎就要倒塌
山呼海啸声里
南天门开了，红色的岗哨
就设在雪地里
我的孩子们快去逃命吧
多么白的雪呵，可我喊不出声
我被尘世压着
接着再被生活压着
我是文盲，目不识丁
不证明雪崩，也不见证春天
我只会证明雪是白的
我也是白的
白在我的心里就是干净、善良
没有被污染的
可以随时随地袒露的白
从里到外，只有一种颜色的白
除了白，还是白的白
就像是一场雪崩
发生在平原上

*
刘炜，江苏省大丰市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在《少年文艺》、《诗刊》、《诗选刊》、《诗林》、《星星》、《绿风》、《扬子江》诗刊、《雨花》、《上海诗人》等发表诗作。作品入选《2008年网络诗歌年选》、诗刊社《2000年度最佳诗歌》、人民文学《2004文学精品诗歌卷》、央视《中外抒情诗歌欣赏》、《触动大学生心灵的101首诗》等多种选本。多次在诗刊社组织的诗赛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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