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杜国庆 于 2012-8-2 21:22 编辑
《米格尔大街》的十七滴墨水 花城出版社在1992年9月出版了一套“20世纪外国文学精粹丛书”系列。这套书卖得不好,约在2001年年初的样子,花城出版社在某杂志刊出书籍折扣广告,一位书友看见后来到我家,我们都认为机不可失,兴奋不已,那天我们用去一个下午,在密密麻麻的折扣书单中各自精心挑选了二十多本书。有相当数量的书我们订购了两套,因为都想能自己收藏。也有一些,我们认为买来后交换着看更合算。事实上,更多的书我们在那时并没有能力去鉴别也没有财力去选购,面对诸多陌生的作者和译者,我们只能凭借已知的一点印象来决定买与不买谁。时至今日,我仍然认为那个下午是极其美妙的,我们对着一张张书单反复推测、畅想、互相征询、犹豫、推翻、计算价格。当书单敲定,我们都意犹未尽却不能不就此罢休。 在选购的书里,有一本就是张琪翻译的《米格尔大街》。作者奈保尔其时在中国好像并不为普通的文学读者所知,我自然更是。选购他的原因现在想来很可能是考虑到“丛书”的完整吧。2001年,奈保尔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报纸上介绍他有一本小说《米格尔大街》,我这才想起自家书架上也有这么一本。在知道作者获奖之前,我已经读完了这本书,但是对奈保尔我依然缺乏了解。之后的一段日子,我在新华书店看见那本12万字的《米格尔大街》被精装出售,价格也翻了至少两个跟头,不免心里沾沾自喜。我买的那本,1992年的定价是6元8角,就是这个价格,还打了折。
那时奈保尔的其他著作被翻译的不多,想看也不容易看到,此后的十多年,奈保尔与我的关系便仅止于此。
前几天的晚上,我在一家折扣杂志店里买到2012年的两本《人民文学》,5元1本,其中有一篇于坚的长篇散文《印度记》,读的很畅快,诗人于坚在文中好几次引述了一本书的观点,那本书是奈保尔写的《印度:受伤的文明》。在读书上,我有一点“耳顺”,人家说好,我就想找来看看。家里没有《印度:受伤的文明》,便又看了一遍《米格尔大街》。 小说是作者在离开贫穷的祖国“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后写的,当时他在英国,正接受牛津的高等教育。当奈保尔将反思与冷静的目光重新投向故土,他的内心既有对童年的亲切回忆,也有对周遭底层的洞穿与同情。但作者的情感极其克制,他有意识的避免煽情与议论,准确的白描使他的小说人物彷佛就在眼前。《米格尔大街》共有17个短篇,写了17个人,他写邻居,写鳏夫,写偷情,写殴打妻小的醉汉,写疯子,写多年参加考试却最终落选的伙伴,等等。这其中有一篇是写一个流浪诗人的,诗人告诉叙述者,自己在用一个月写一行诗,他要写出最伟大的诗篇,诗人说,曾经有一对夫妇十分恩爱,后来妻子死去,丈夫不忍更改家中的一切,所以灌木丛生。一天,诗人行将死去,他抱住怀中当年还是孩子的叙述者(奈保尔),诗人最后安静地说:我再告诉你一个故事,之前我说的故事都是假的。米格尔大街上的17个人像17滴墨水,黑、饱满、彼此各自生动却又有着共同的属性,他们一滴一滴滴在一杯水中。墨水没有做任何事,墨水只是在水里完成了彼此的交融与扩散。我感觉我是那杯水,每读完一篇,我都感觉自己被不知不觉改变了一点。
我不觉得这是作者在绞尽脑汁的通过种种小说技巧在试图什么企图什么,奈保尔只回忆,他不表达也不隐瞒立场与观点,他没有絮絮叨叨指出什么建议什么,他告诉你他经历了什么看见了什么,之后戛然而止。小说怎么写,我是门外汉,不过我想,如果对于一个自己曾经熟悉的生活场域,能够如实的写出人与事,这本身应该就是小说。我自己更喜欢的情况是这样——不着急点题,不迫不及待,作者完成的叙述,本身已经足够说明一切。对于这一点,更熟悉中国作家的读者或许能从鲁迅和汪曾祺那里看见。这两位都写过不少回忆故乡的小说,蒙昧和淳朴,悲凉与生动,爱读小说之人当不陌生。
介绍《米格尔大街》,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作者当年写作此书时不过是一个移民英国的23岁小伙子,1959年《米格尔大街》出版后当年即获毛姆奖。这里带来的启发是,只要作者真实的写,地位、年龄、肤色等等文学之外的因素都是微不足道的。另外,这本书的字数也不多,都是小短篇,读来不吃力。在快餐文化横行的今日,抽个20分钟读其中任何一小篇应当不算难事,而且我相信,一滴墨也能带来对一杯水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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