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试上张水部》
作者：朱庆馀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朱庆余诗学张籍，近体尤工，诗意清新，描写细致。内容则多写个人日常生活。宋刘克庄《张籍画像后村诗话后集》云:"张洎序项斯诗云:'元和中，张水部为律格，清丽浅切，而巧思动人，字意清远，惟朱庆余一人亲受其旨，沿流而下，则有任蕃、陈标、章孝标、司空图等，咸及门焉'。"《新唐书·艺文志》著录《朱庆余诗集》1卷。《全唐诗》收其诗177首，辑为2卷。
张水部指的是张籍，唐敬宗时期任水部员外郎，《近试上张水部》标题最直接的意思是：快要考试了，给水部官员张大人的一首诗歌。这首诗歌的作者朱庆余在写作这首诗歌时是一名进京赶考的举子，诗歌是一首七言绝句，内容是描写新出嫁的女子问丈夫，自己的眉毛画的好不好？开头描写新婚之夜的环境，后两句描写新娘化妆完毕，问丈夫自己的眉毛画得怎么样？如果从字面意思直观读解，是一首简单的生活叙事诗，诗歌生动自然，格律工整，在格律束缚下依然把生活场景刻画得十分生动。
但无论朱庆余还是张籍都是男子，而且如果看标题可以发现，这首诗歌绝不是为了描写生活而写，因考生在临近考试前为朝廷要员送去这么一首诗歌，很显然另有他意。
"近试上张水部"这个标题可以帮助读者明白诗的作意，唐代应进士科举的士子有向名人行卷的风气。临到要考试了，朱庆馀怕自己的作品不一定符合主考的要求，因此以新妇自比，以新郎比张籍，以公婆比主考，写下了这首诗，征求张籍的意见。
“行卷”属于唐代开始的一种科考方面走后门的风气，始于唐代士子在参加进士考试前，事先把自己的诗作呈给名人，以求推介给负责考试的礼部官员。朱庆馀此诗投赠的对象，是官水部郎中的张籍。张籍当时以擅长文学而又乐于提拔后进。朱庆馀向他行卷在先，提前应已把自己的作品呈送给张籍，但又进此诗目的在于担心自己的作品不一定符合主考的要求，因而要再探探张籍的口风，看看自己是否投合主考官的心意。此诗便是行卷后的探问之作。
我国的选官制度自汉代开始设立察举制，举荐人才就是官员正常的选拔方式，而此后魏晋的九品中正制也需要官员对民间的才能之士进行举荐，虽然自隋文帝杨坚开始设立科举制度，但举荐之风并未因此而断绝，行卷就是举荐之风继承而转变为正式科举制度之外影响人才选拔的一种非正式方式。虽然行卷并不在制度规定内，按理不属于正常的科举程序，但也不算违法，因唐代知贡举等主试官员除详阅试卷外，还有权参考考生品德与才誉决定去取。因而通过推荐人才决定考生录取的名单名次，被称为"通榜"。但原则上这属于赋予负责主试官员的权力，而迎合这一权力需要而进行自荐就是考生的“行卷”行为。
应试的士人为了尽可能地获得及第或争取更高的考试名次，因而在自荐方面无所不用其极，通过各种官场关系将能表现自己才华的作品进行投送，希望自己的才华被主考官员赏识，这使得借助文学创作和欣赏为名产生了大量的行卷之作。
行卷之风跟唐代科举中难度最高，最不容易通过的进士科联系最为紧密，而明经等科因题目固定，应试标准没有考官自由裁量的余地而不需要行卷。据记载，在唐高宗永隆二年进士科规定需要加试杂文成为制度以后，因进士科录取人数甚少，而参加者众多，要考上十分困难，因而考生中行卷者比比皆是。
行卷的内容有精悍短小的诗作，也有大部头的文学作品。如杜牧行诗一卷，一百五十篇，皮日休以《皮子文薮》十卷二百篇都是行卷之作。此类作品卷首多安排一些精彩之作，以引起举荐人的注意，行文中尚要避国讳、宰相讳、主试官讳、举荐人之家讳及自身家讳等。举子不可直接向主试官行卷，而通过向当时朝廷中拥有资历或名望者投递行卷之作以期其向考官推荐，行卷之作需要慎重考虑举荐人的身份地位、跟自己父兄辈的关系等等。所行之卷必须用熟纸，不能涂改添注，而且字迹要十分端正，应有标轴的装饰，投送时还需要附呈书信，表达希望得到指导和批评的愿望。
由于行卷属于在正常考试制度之外希望得到提携的方便法门，自然也属于不正当手段，这使得行卷的作品很多在内容上都含糊其辞，云山雾绕，所言非所事，这样一来即使考生以后当官，自己以前的行卷之作被反对方的政治势力掌握，也难以作为弹劾自己的证据，这在很多行卷作品中都有体现，而朱庆余这首诗歌内容更是荒唐到了非常明显的地步。
明明是请求张籍为自己探视一下主考官的口风，诗歌上却用一个女子问丈夫自己的眉毛画的深浅来比喻，如果不了解唐代行卷的陋规细节，很容易让人误解张籍跟朱庆余是不是同性恋。
唐代行卷虽然手法上十分隐晦，但作品的水平要求很高，因为如果表现得自己才能低下，行卷的成功率要大打则扣，而行卷属于私下的小动作，自然多花点时间写甚至找人代写都是可以的。而行卷这种考生与考官之间的小动作因为要隐蔽，所以在文体上不拘格式，使用诗歌，辞赋，小说，甚至传奇故事的都有，甚至有大部头的文学作品里面暗藏玄机作用是为了送给某大人行卷。
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十早:"薛保逊好行(指行卷)巨编，自号金刚杵。大和中，贡士不下千余人。公卿之门，卷轴填委，率为阍媪脂烛之费。因之平易者曰:'若薛保逊卷，即所得倍于常也。'"
朱庆馀呈献的这首诗此后获得了张籍明确的回答。在《酬朱庆馀》中，张籍写道：
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
齐纨未足时人贵，一曲菱歌敌万金。
由于朱的赠诗写得云山雾罩，所以张籍的答诗也是如此。在这首诗中，张籍把朱庆馀比作一位采菱姑娘，相貌既美，歌喉又好，因此，必然受到人们的赞赏，暗示他不必为这次考试担心。
尽管这首诗歌中表现出的文学水平是较高的，但此后朱庆余鲜有其他诗歌名作流传，将心思用在投机取巧上的人其诗歌底蕴必然是单薄的，总体而言文学水平还是有限。 |
发表于 2017-4-18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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