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江思恩 于 2017-7-1 04:02 编辑
文/江思恩
这是夏天的某个瞬间。黑夜将熄,我从沉睡中醒来。我什么也不想做,在波平浪静的边缘,让散落一地的情愫从心尖走过。
思绪远离城市灰蒙蒙的围墙,循着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路,回到了记忆深处的故乡。
老屋门前,父亲发动了那辆喘着粗气的嘉陵摩托,正在出发。是那么的清晰。
左手绘图,右手砌墙。十八岁学艺,二十岁出师,三十岁立门户……
一生,砌匠;一世,付出。
父亲用一把泥刀翻动大地的书页,让故乡的原野波澜起伏;父亲用一个墨斗抒写岁月的曲谱,唱尽乡亲远离清苦的歌谣。
抹两记信任,敲三声问候,砖与砖,心连心,紧贴大地的胸膛。
泥沙的白衣尚未干透,在砖缝里急着打转,转着转着,就凝固了,楼房就站起来了。
粗简的墨斗,牵着父亲专注的眼神,踩出现实与理想的白线,把阳光切割成房屋的几何。没有一丝一毫的铺垫,却经纬分明、凸凹有致。
铁做的泥刀,提着父亲的影子,沿着蜿蜒的山路,从一个村庄奔向另一个村庄,平铺直叙地拔起一栋栋楼房。
当泥刀归于平静,一河的月亮便熄灭了白昼,在暗处映照着父亲归来的倒影。
站在发出沙哑歌声的毛竹架上,父亲用炽热的目光触摸屋墙,一块砖一块砖往上砌。
墙越砌越高,父亲显得越来越瘦小,追随的脚步却越来越响亮。
年轮似水,趁父亲弯腰抹灰的空隙,渗进黝黑的皮肤里,一层挨着一层,像是墙的弥缝。
一次次竣工,一次次安静地走开。
多少年了,父亲老了,泥刀钝了,墨斗旧了。而地平线上,一栋栋楼房,老树一般安然挺立。
多少年了,父亲走,砖也不停地走,从土砖走到红砖,再走向水泥砖。走着走着,父亲渐渐成了乡村砌匠的一面镜子,照着农村建筑史的兴衰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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