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加快爱这个世界的步伐(诗组 共五十首)
@雨基本上已经停了
雨,基本上已经停了——
他转身从阳台走回卧室
在那儿——
那滩刚才他试图用忧郁的目光去凝视的积水
在他转身以后,应该还有一滴,或者两滴,落在上面
@回音
雨在夜里停歇了
南岳镇还沉醉在刚才短暂的江南幻象里
雨后的街道像一座山谷
不管谁在讲话都会变成阵阵回音
@晚风
刚才我穿着短袖淋着雨骑着自行车的时候遇见路人已经穿起了夹克
那个时候还不以为然
等到夜里雨歇了,忽然感到路人的明智
@窗帘
出租房里的窗帘,虽然旧
却恰到好处
没了它,路人一抬头
就看到这个斑驳沧桑的房间里
两个少女,在做爱
@电影
是的,我像一个电影男主角一样朝着空气大喊,我爱你
只不过不是在山顶,也不是在大厦的楼顶
只是在平顶房二楼的阳台
@身影
转角,我遇见一个没有打伞的少女
大概十五六七岁吧
她虽然不像女明星一样光彩夺目
但也有一些淡淡姿色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走过去为她打伞的时候
她已然悄悄地,悄悄地淹没了身影
@这是雨后的夜
狗也知道,在雨后的夜里出来晃荡,是多么孤寂
所以每每雨后,都不出来
@一个学生
披着雨衣,那个孩童呼唤我老师,她脚踏车后还载着一个人
雨滴滴湿了她的刘海,模糊的空气里我用力分辨才看出她是我学生
下雨是否会让人的脾气变得驯从,她往日总和我作对,总是直接叫我名字
@病重
电话里
我和一个大学室友叙旧
说到我的爷爷
喉咙里顿了顿
@女人
这二十五年接触最多的女人就是我奶奶
以后结婚也要找个像她一样的女子吗
黑不溜秋,矮,胖,朋友圈窄
性格内向,爱碎碎念,被爷爷凶的时候低头发呆
@外婆说啊
外婆说啊
你于我,只是个客了
@父亲
父亲,从我眼皮子底下进进出出
却远在他乡
@家经
脊椎的弯曲和爱抚的目光成正比
这几年她为她变得不能再低,她爱他,为她洗沾满了灰尘的大衣
为她做饭,烧水,承担一个女人的肩膀不该承担的质量
他年事已高,那让人嫉妒的四季常青的黑发也忽然盘缠了蛛丝
他的声音却依旧震得大树微颤,他的背影依旧像个铁骨英雄
这几年他的身高犹如比萨斜塔逐日倾斜
他的背影过处,秋风肆意的渲染着悲剧的结尾
这几年她红过眼睛,失过眠,也有过轻生的念头
好像毒药也已经放到舌头上了就是咽不下口
她从午夜的噩梦惊醒,她梦见大象崩塌,鲨鱼袭击,蝙蝠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没
老天爷一副恶毒的笑脸在她的房子的角落烧起一把火
她梦见无路可退挣扎着醒来
泪水已经湿透枕头
可他尽管看在眼里却什么话都不说,他一有空就抽烟
他一有空就咳嗽
她和他对面而坐,除了抱怨无话可说,最后抱怨也没有力气
眼睁睁地,两个人变成了失语的树桩
可是生活还得过啊
日子真不叫人轻易去死
是什么念头支撑着这对苦命老夫妇
你就当他死了,他背对着她说
她别过脸去,脸色煞白
你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未到伤心时
如果睡得再稍微迟一点
我是说,至少到凌晨一点
那么,任何阻止自己抽烟的理由都不是理由
@邻居
奶奶住在出租房里
我经常骑车去那吃饭
很多次,都被躲藏在角落里的邻居看见了
@债
母亲常常觉得她欠我
我则一直觉得我欠她
@想起死亡终于有一天会让我们分开
想起死亡终于有一天会让我们分开
我不知道感到难过还是开心
终于可以摆脱和你们在一起产生的自卑
生在这个破落的家庭我倒了八辈子大霉
想起死亡终于有一天让我们分开
死亡结束了贫穷带来的折磨
我该感到难过还是释怀
死亡终于要将我们分开
想到那天,我很遗憾,我从来没有为你做点什么
我很惭愧,我居然到那一天还有怨言
可我始终明白我的爱,我渺小的爱
胆怯的爱,羞于启齿的爱
是的,我确信我爱
想起死亡终于有一天将我们分开
我很开心,因为我已经想明白
我会心平气和接受,请你们也一定不要难过
如果有来生,我不必大富大贵,再遇到
你们——我的爷爷,我的奶奶
再遇到你们的贫穷,再遇到你们的恩爱
就算被再次被贫穷折磨,也是幸福
@三代人
奶奶睡了
奶奶哭累了就睡了
父亲睡了
父亲醉生梦死地睡了
我睡了
我抽一支烟就睡了
2
@知道
看过海,才知道海
抽过烟,才知道烟
爱上你,才知道爱
@深夜走在去吃夜宵的路上
深夜里任何一个行走在大街上的路人都会引起我小小的不满
他侵占了绵延无尽的
本只属于我的南岳镇夜街
漫奏20首现代诗歌,写于2017年。6.14 夜
@相信
他站在电子秤上
135斤
又站了一次
134
站了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一直是134
这下他相信了
自己是134斤
@动机
写点什么才能让这帮孙子点赞呢
他看着一行一行的微信消息一闪闪
@忽然
他忽然开始怀疑一切事物的真实性
第一件让他怀疑的就是刚才那阵雨
@洗澡
他用干抹布往起雾的镜子上用力擦拭
露出一块清楚的角落来
在那里,他看见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衰老
@啊
啊——
他仰头感叹了一声
这使得他舒服多了
这个出租房三十平米大
@访客
他希望有人来访
但一定会感到不自在的
如果对方一句话都不说
进门就躺在床上
那么他可以接受
@耳语
他听得格外认真
是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小孩子贴着他耳朵说的
他的左耳,已经有十年没有被耳语过了
他的右耳,也一样
@打火机
打火机的愿望
就是被人拿起
并且握住
并且按下开关
点燃一支香烟
即使是那只已经耗尽汽油的打火机
也强烈地抱有此愿望
@一个篮球
一个篮球
躲在角落里
不知道有多久了
这对他的主人来说
不算一件坏事
荒废
总好过它在房间里飞来飞去
@状态
“呼”——
马路上的一声车啸划破夜的死寂
马上,这暂时的热闹又归于寂寥
他快抓破头皮了
但还是什么字也没有敲出来
幸运的,他已经察觉到这种状态了
这种状态
让他着迷
@回忆
天色已经黑了
一个小时之前天还是亮的
一个小时之前他坐椅子里发呆
和此刻一样
@集体
他手伸进裤子,那里痒
他挠了挠
这不使他感到羞愧——
他的理由是这样的
这个地球上
人那么多
总有三个以上的人
在这一刻,在他附近
或者遥不可及的地方
把手伸进裤子,因为痒
挠了挠
@欣赏
窗帘是半透明的
因此可以看见路灯,温和,平淡
一点一点
他忽然想掀开窗帘看看它们
转念又觉得没必要
譬如乳房
隐隐约约
好看些
@雨巷
是啊,这就是江南的雨巷了——
不曲折,不长,一眼可以看到对面马路上的行人
巷子的两侧间或错落着公寓和矮房子
培训班门口停放着花花绿绿的新式自行车
是啊,这就是江南的雨巷了——
大部分石墙已经被推翻,新砌,无数次用油漆覆盖
只有角楼里一户穷苦人的门面,隐露着原始的鳞爪
是啊,这就是江南的雨巷了——
小雨淅淅沥沥落在地面,这雨声穿梭唐朝至今未变
而那个穿着旗袍,背影骨感的,丁香一般的姑娘
再不会从巷子深处,姗姗走来
是啊,这就是江南的雨巷了。
@习惯
几乎每天凌晨都去那家店吃夜宵
如果很长时间没去
那个店主人是否会觉得奇怪呢
@成年以后
成年以后不怕狗了
准确地说还是怕的
只是觉得万一被咬
自己可以忍受的住
@一个初中同学
路上遇到的时候
他总和我打招呼
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
我已经表现地这么明显
每一次他好像都没有发现
@打猎归来的老人
打猎归来的老人
变成了一把猎枪
猎物复活
三五成群
坐在木屋里的圆桌上
@待会要发生的
待会要发生的
都尽收眼底
你原地不动
因此目睹了过去的背影
哲学失效
失效的哲学又显露颜色
@预言家
其中一个预言家是一只鱼
这是另外一个被其中一个预言家语言为猫的预言家预言的
漫奏现代诗20首 2017.6.15
@一个阴天
楼下是葬礼乐队的鸣奏
他穿上袜子下楼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
只是有一点压抑
@路口
待会他就下楼了
走到路口的时候他会张望一下
往左是老家,那里快拆迁了
往右去往学校,那是他上班的地方
他九点十分有一节课
现在已经九点零三了
他不往学校走去,也没办法
@回馈
她伸手准备接住我的钱
却没想到我只是把钱放在了柜台上
等我伸手准备接收找回的零钱的时候
她也把钱放在了柜台上
@逗留
有一天凌晨我在沙县吃夜宵
夜宵吃完了我还呆在那里的电脑桌面前看节目
店里就店主和我
他已经习惯了,他手头在忙活
直到一对夫妇的到来
我才匆匆离去
@免费
忽然想到应该给自行车充气了
来到南岳修车铺
一边充气的时候一边心里在想
要不要问老师傅充气多少钱
便宜是便宜,一块钱的样子
问吧
好像觉得别人贪图这钱似的
不问吧
好像没礼貌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
不能没有礼貌
“师傅,充气多少”
“算了,算了,不用”
@耳闻
在南岳镇,紧挨着文化礼堂的厕所里
听见一对老人的谈话
“现在的人活得长”
“是啊,现在的六十岁,过去的三十岁”
@南岳镇的凌晨
南岳镇的凌晨是寂静的
但不是死寂
镇上还有一家沙县
和一家超市
灯是掌着的
@安全地带
首先,你要知道一点
南岳镇的凌晨,只有一家沙县,和一家超市
门是开着,灯是亮着的
然后我再告诉你下面的事情
那一天,我慌忙从沙县里跑到超市
告诉店主人,有一大波僵尸从车站往三村的方向跳过来
店主人手里做着细活,表情和那个沙县里的老板一样
他说,现在店里的面包打折,你要不要买
@老房子
老房子要拆了
这在刚开始是一种事实
我们第二天就搬走了煤气罐和衣服
这在后来成为了一种等待
空落落的房间
那些不要的裤子和袜子
都心事重重
@出租房里的故事
到了旁晚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出租房里就会有一次聚会
主人翁是我的爷爷,和奶奶
客人是邻里里外
雨天也照常
雨天算不上意外
客人坐在门口的矮凳上
主人翁坐在桌子旁的长凳
他们谈论的是什么
他们谈论的是某某某的儿子娶媳妇了
某某某欠债逃跑了
某某某打赌输了多少
某某某没有良心,对父母多么狠心
在我看来
这些内容
就是诗歌,散文,小说
剧本
这些内容就是文学
漫奏诗歌10首,写于2017.6.16
整理于2017.6.17
陈强,笔名漫奏,九零后,住南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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