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车行 于 2017-9-23 20:29 编辑
在湖南大剧院观赏俄罗斯探戈(6首)
李不嫁
一开始,他们是对手
那个男人,英俊如近卫军军官
与那红场上走来的模特
互相打量对方,在挑衅中
一场美感之战充满暴力
而裙摆展开,掀动伏尔加河上的
微风,也点燃情欲般的晚霞
粗野的渔夫跃上甲板
按倒惊叫的姑娘。她滑脱,凸起胸脯
一对小白兔就要蹦跳而出
我本像一瓶伏特加尖叫,但出于礼貌
还是降低了酒精度,像本地啤酒
淡淡地祝福:所得都是应得,所失都是应失
2017-9-5
车行妄读: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舞蹈的极致,即是剧情的加入让人深陷。剧情的起伏,不过是隐喻。但诗者抑制了自己如伏特加般高烈度的尖叫,只留下了淡淡的悲悯与祝福。“所得都是应得,所失都是应失”——诗者,从这个小小的切片里,也禅释了自己的那一份坦然与安然!
欧洲月季
伦敦街头晨曦初露时
我窗前的合欢树
却在摇曳午后零星的花朵
我们都有点受宠若惊,平生第一次
被一个身处异国的人思念
秋天的秋真是不分时差,秋天的天
都那样遥远。这时节的欧洲月季
也在凋落,一地花瓣砌成我喜爱的颜色
哦,摘一朵给我
请俯下身去,我要你手留余香
也要你发出短促的惊叫:手留余刺,痛彻肺腑
2017-9-9
车行妄读:余香与余刺,对立与不协调性质的最终包容,恰是中国哲学的“中庸”。亦是西方诗论里的张力论基础:差异、对立、和谐与交融形成完美的张力,从而达到创作和接受主体自由和解放的审美境界。至于月季在这里,隐喻了什么?百读百解,又或者何必解?
秋日还乡
山坡上,覆满花圈的新坟
把秋天的寒意又加深了一层
但树木有的是时间
消弭这一块显眼的疤痕
过不了多久,秋色暗哑,踪迹全无
我也会来此,随便找一个人
和他做伴。五十岁的人了啊,害怕孤单
你可以送我这几克灵魂
去火化,让烈火把杂质除掉
但要留我的全尸送回家乡
托体同山阿啊,我要慢慢剔出一身白骨
任后来的人,随便抽一根,校正人间的鼓
2017-9-9
车行妄读:秋色暗哑,新坟与伤疤。规律之内,“我”亦概莫能外!唯有精神不灭,所以,“我要慢慢剔出一身白骨\任后来的人,随便抽一根,校正人间的鼓”。这里的骨头与鼓,都是意象与象征的复合体。文本内不仅仅有透彻的体悟在,也有向上的精神的追求。是为赞!
半坡遗址
这不是七十年代的乡村中国吗
我童年亲历的场景
也不过是一幢幢茅草屋
纺纱织布的妇女,也不过是
穷苦人的妻子,斫木盖房的男人
也不过是刀耕火种的邻居
木杵和石磨盘也不过是
我使尽力气也推不动的农具
刀、斧、锛、凿和箭头,也不过是
我祖父磨了一遍又一遍的利器
他死后,也不过是按奴隶的惯例埋葬
——俯身向下,伏罪似地以嘴啃泥
我出生,也不过是哭声嘹亮,以吓退嗜血的野兽
2017-9-12
车行妄读:半坡遗址与七十年代的中国乡村并无二样,几千年的农耕文化,蜕变的过程何其漫长?当今的中国正处于一个井喷的极佳时代。。。扯远了,打住。诗者更多的是回忆与悲悯:我祖父磨了一遍又一遍的利器\他死后,也不过是按奴隶的惯例埋葬——俯身向下,伏罪似地以嘴啃泥。。。严羽语:“诗有别趣,非关理也”。“我出生,也不过是哭声嘹亮,以吓退嗜血的野兽”,即是无理而妙的别趣所在。
在我病重之际
“主啊,我把他交付给你!”
母亲祷告完,迟疑一下
还是去了镇上最好的裁缝铺
给我定一套合身的寿衣
主应怜他的羔羊:小教堂的墙头
覆满青草,她的眼泪已经流干
主也应怜我的父亲
微薄的养老金填不满医院的狮口
这个老布尔什维克
悄悄去后山,给我买下一方小小的墓地
那里,春日迟迟,蕙风和畅,繁花经久不谢
……那里,价格已经翻了数番
我活到现在,从死神手上,狠狠地赚回一笔
2017-9-17
车行妄读:“我活到现在,从死神手上,狠狠地赚回一笔”——欲极刺之,而极尽赞美,即是反讽的最基本特征,也是张力的极佳例证。反讽,不仅成为诗歌语言的基本技巧,更成为了诗歌创作的基本原则和哲学态度。文本之中:“春日迟迟,蕙风和畅,繁花经久不谢”,同样助推反讽的效果。至于文本本身,对于人民医院人民(甚至包括:这个老布尔什维克)住不起的事实,以及墓地的地皮价格翻了数番,人民“死”不起的事实,极尽反讽。其中的忧思,更是因为张力的效果而达到极致!
柿子红了
一年好景君须记:柿子红了
秋色照亮了半亩山塘
树叶间漏下的阳光
把你斑驳成一只年轻花豹
当你灵巧地爬上树去
更像是向白云挥舞竹竿
那些熟透的,没来得及接住的
像鸡蛋摔得稀烂,像往事,捧拾不起
那些够不着的,在极高处耀眼的
就算把青空戳几个窟窿也白费力气
我们还是把青涩的带回家吧
捂些时日,会变软,变红,有你的好果子吃
车行妄读:总有一些美好是易碎的,是我们不能把握的,“像鸡蛋摔得稀烂”。总有些在极高处耀眼的东西,是我们够不着的。譬如眼前的柿子。所以,我们还是学会放弃,珍惜自己的拥有吧,青涩一点也罢!“捂些时日,会变软,变红,有你的好果子吃”——知足者常乐!而“有你的好果子吃”,在惯常的语境里,应该是反义的、略带威胁的,诗者却在这里歧义为中性的,甚至是积极的了。这不仅仅是复义的张力魅力所在,更是一种哲学的态度:关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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