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不是我,我不是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依赖我活着,我却替我的名字蒙受苦难
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骂我的名字,其实是指桑骂槐地骂我
我曾无数次试图摆脱名字的束缚,恢复自由之身
让我的名字是名字,我是我,泾渭理当分明
结果是:我不能上学,不能工作,不能结婚
不能乘坐交通工具,不能吃饭住宿,不能生儿育女
我在这个靠名字安身立命的世界,没有立锥之地
警察无数次拿着我的名字找我,对我的身份疑神疑鬼
我不得不将名字留在我身上,并尽力让它等于我
我对我的名字百般呵护,逆来顺受地接受它对我的反复折磨
乌鸦
其实,并非是乌鸦善于聒噪
而是我们习惯于把声音烂在肚子里
它们不知疲倦地在我们的生活里大喊大叫
给我们的生活带来阴影,刺激我们敏感的神经
我的爷爷奶奶就曾诅咒过他们,我的父亲母亲
也对它们横眉冷对。受他们的言传身教
我童年的弹弓,对它们射出过无数敌意的石子
一只乌鸦飞过来了。一群乌鸦飞过来了
黑压压的一片,压得脆弱的人们喘不过气来
大家把厌恶和仇恨的目光,箭矢一般射向天空
我对一只停在地上的乌鸦做了仔细观察
发现它的脖子上有一圈白色的羽毛
这让我对它们多年的成见,有了一丝动摇
比起一头黑发,披黑色风衣,穿黑色皮鞋的我来
它们还保留了那么一点白。即便是通体黝黑的乌鸦
也并不比此刻的我和深不可测的夜更黑
虚拟一个敌人
我虚拟了这么一个敌人
他有和我一样强健的身体
(敌人弱小是对我的侮辱)
也有和我一样把话说得比太阳还亮的脾气
(把话烂在肚子里的定是伪君子
口蜜腹剑的必是真小人)
我们见面,像两头红了眼的公牛
手按剑柄,怒目而视对方
来来来,先干上一坛七十度老酒
我用大碗喝,他抱起坛子灌
酒喝干了,两把宝剑同时出鞘
从日出杀到日落,一直杀到灵魂深处
但我们从来不以对方的肉体为目标
(杀戮人人都会,杀而不死才是大境界)
杀累了,我们弃剑于地,对着月亮大口喘气
离开时,我们不抱拳施礼,不说再见
(虚情假意的东西就免了)
并约好下次决斗的时间和地点
我们为敌一生,但从不在背后说对方
谁要是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我就跟谁急
中年赋
才到中年,已经显出不可逆转的老态
远处的东西越看越清晰,近处的事物却一团模糊
是以我对眼前的一切视而不见,包括金钱和声名
我对环境的要求越来越低,已经适应了喧嚣
面对滔滔不绝和口若悬河,眼皮不听使唤地下垂
越是嘈杂的地方,我就越是安静,越是想昏昏欲睡
不是我要抗拒这个世界,而是世界让我心若止水
明月清风的夜晚,我愿意离群索居
一个人坐在旷野,与月亮和秋虫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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