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飞刀锻打的诗句
——散谈李飞骏的诗
韩庆成
1、晚上12点多坐到电脑前编这一期《重读经典》,编了五篇,没有了。相对于《遗腹子——致索尔仁尼琴》这首诗,五篇有点偏少。好在此前读过李飞骏不少诗作,就凑合着谈一点感受。
2、读李飞骏的诗,是从编《诗歌周刊》开始的,创刊号有他的《埋葬,十个海子》。当时感到他的写法有些特别,你写海子,怎么写着写着就写出了这样的句子呢——荷花与螃蟹恋爱/镰刀与锤子结亲的时代……深夜里,愤怒的海子/与五毛党互掐,与愤青对骂/最后被打假教主咬住了裤脚……?
3、《诗歌周刊》第八期,在犹豫好久后,我还是把李飞骏的《流亡的风筝——致陈光诚》放到了头条。这期刚制作发布,我就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去参加舒子原、老巢发起的“百名诗人拉手百名山区留守儿童活动”。此时墨镜飞离不久,火车上,我还在回味诗中的句子: 墨镜飞了 不是胜利,是逃亡 眼睛留在了失明的祖国 与我们一起寻找被太阳垄断的光明 心肝留在了 生你养你伤你害你囚你 让你牵肠挂肚的父母之邦 ……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五千年文明的古国 留不下你 天空如此浩瀚 容不下一只自由的风筝 …… 没有想到,李飞骏也参加了这个活动,我与他有了匆匆一见。眼前的李飞骏戴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与他诗歌中干云的豪气和直面的勇猛小有反差。后来,还听说他信佛。
4、第9期《诗歌周刊》,又编发了他的《六一儿童祭》,其实,我并不想连续编发同一位作者的作品,但这样的诗句又使你欲罢不能,在列举了“从戴套不算强奸到不配合强奸该杀/公务员奸淫幼女变嫖娼”这样的时事之后,李飞骏写道: 请不要逼受害人叫床 逼诗人说脏话 强奸了人民的下半身 请不要再嫖人民的上半身 逼花朵造反,逼奴隶革命 不是一件浪漫的事 这样的诗句,只能是用飞刀锻打的。 它像飞刀一样坚硬,像飞刀一样直来直去而不是拐弯抹角,像飞刀一样锋利并且一刀见血。
5、李飞骏的诗以口语为主,写的都是刚刚或不久前发生的事件,每一个关注时事的人,每一个喜欢玩微博的人,对这些诗都不会感到陌生,甚至有一种熟悉感和亲近感。但这些看似没有什么技巧,轻松写出的诗句,却蕴含着诗人深厚的生活积累和举重若轻的功底,在一首诗中,往往可以看到诗人对多种时事的观察、思考和融会贯通: 一个被外国人翻译为 不说话的作家 像一头驴子,闷头写砖头式的小说 把高密写成了人文地理 他获诺奖的消息 抽了我一记耳光 比重庆书记的更洪亮 比北航教授的更灿烂 羞,让我哑口 耳光只有一记,但响声却有三次,第一次响声是诺贝尔文学奖抽给中国诗人的,第二次响声是原重庆市委书记抽给原市公安局长的,第三次响声是北航教授韩德强抽给一位八旬老人的。这三件时事中同一个细节的贯穿,增强了诗歌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再看: 一个获奖者在聚光灯下 畅谈获奖感言 一个获奖者披着法兰西的马甲 流亡海外 另一个获奖者躺在监牢中失眠 数1234 同样的诺贝尔,不同的获奖者的现实遭遇,诗人仿佛只说了现象,但我读来却感受到现象之后诗人欲言又止的内容,像飞刀一闪而过的寒光。
6、诗歌可不可以干预时事,批判现实?诗歌如何干预时事、批判现实?李飞骏用诗歌回答:可以批判、直接批判。2011年5月,我在回答《滴撒诗歌》专访时表达过相同的观点: “正如你所说,在看穿了人生的大是大非之后,我今天的诗歌主张就是干预。 “接下来就有了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为何干预?为什么?原因有二,首先是文学的属性所决定,文学反映现实,诗歌也不例外,干预是反映的一种。其次是因为每天都会发生让我有干预冲动的事件,换句话说,是有很多时事促使我去干预。” “第二个问题,干预什么?我的定义是干预时事。时事很多,以前打开电视、报纸,现在打开网络,最近发生的事都是时事。什么样的时事是需要或值得干预的?判断可能因人而异,但一些基本的东西还是有原则可循。用简明的语言来说明,就是,当你看完一件时事的时候,你认为不符合常理,不应该这样,你内心波澜起伏,你愤怒、悲伤、唉声叹气、想喊叫、想咒骂,那么,这样的时事就是应该予以干预的。你问题里提到的,假、恶、丑的东西,都是需要干预的。 “第三个问题,如何干预?我认为,干预的内核是批判。直接的批判或隐晦的谴责都是干预,这两种干预方式本身没有优劣之分,而仅是一种策略上的考量。同时,干预应该是迅速的,在能直接的时候应该是直接的,为了争取最大的干预效果,语言上我主张直白,艺术化的直白。”
7、更多前辈谈到过干预或批判的问题。 山姆斯•希内说:“诗歌首先作为一种纠正方式的力量——作为宣示和纠正不公的媒介——正不断受到感召。” 加缪说:“何谓反抗者?一个说‘不’的人。” 左拉说:“知识分子是支持国家的观念重要,还是批判更为重要?我的立场是,批判更为重要。” 萨义德说:“维持批判的立场是知识分子生命的重大方面。” 徐敬亚说:“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软弱,这样无力。它早已不再战斗……”
8、李飞骏说得更具体:“中国没有索尔仁尼琴”! 我们有的是遇事“战战兢兢”,事后才说“真话”的“巴金老人”。 不要以为巴金老人已经死了,不,他还活生生地活在今天中国文人/诗人的灵魂深处。 因此,我认为《遗腹子》一诗本质上提出了一个尖锐而又极具现实意义的问题: 什么时候,我们才会出现一头顶倒“神圣”橡树的“公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