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内外（散文诗六章）

四川徐澄泉

山水内外（散文诗六章）
徐澄泉


《山 水》

有形为体。
无形为魄。
有形与无形，都逃不过神鹰的眼睛。

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在西部，一只独眼的神鹰，盘桓在高空。
神的眼睛看到了人间的一切。鹰的眼睛看到了我：它一眼，只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山水——我龟缩在体内的穷山和恶水。
我羞愧得一丝不挂，迅速逃离现场：我原本比高山还高昂的头颅顿时矮下去，我借此表达对高山的崇敬；我稀疏的毛发，我仅存的尊严，被风，搅入趋向低处的溪涧江河，一直流下去……

至今，我还耿耿于怀：在神鹰的心目中，我是一幅透明的山水吗？

《三个和尚》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三个和尚。
和尚没有水吃了。炊烟和香火，像山间缥缈的白云。
老和尚召集众僧开会：“本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老衲主持全寺工作；二和尚，各项工作由你具体落实。”
二和尚落实很具体：“小和尚，你人小，你就做点小事吧，挑水、砍柴、煮茶、做饭、洒扫、种菜、洗衣……”
小和尚问：师父、师兄做什么？
二和尚答：师父领导师兄，师兄指导师弟。
三人小庙，自此水足茶丰，香火旺盛，佛光普照众生。
（“谁念经？”读者问。
作者答：“明月，清风，草木，流水，我心……”）

《拈花一笑》

一个乞丐躺在树下过夜。
梦中喃喃：“菩萨保佑，赐我金子，赐我食物吧！”
一夜风雨紧。趋向腐败的落叶和落花，把他的欲壑填满。
醒来已是日当头，乞丐怀里，正有一朵鲜花，对他笑。
乞丐模仿佛祖，两指轻拈花朵，以微笑报答微笑。

据传，乞丐自此不乞讨，专事奉花，并礼佛。

《距离组合》

心与心。
天与地。

当心与心如S和N互为仇雠的时候，天与地便是男欢女爱，一生一世，海誓山盟，争与日月同辉。

心与心的距离，很远，以光年计，或在光年之外，躲在自作的大茧里，自说自话，玩自拍。
（因为一颗心属地球人，一颗心归外星人，它们都有各自的语言谱系。）
天与地的距离，忽略不计，常常可以乘一颗秒针渡到彼岸去，为众生打更报时。
（是神，在划动这艘大船？）

愚公曰：从心到心，需要搬掉一座大山，甚或几座大山，才识庐山面目。
孙行者道：从天到地，穿过一朵云，就见洞天风景。

《猪族革命》

[题记] 2019年10月28日，买夹缝猪肉0.556公斤，付人民币40元整，平均每公斤71.96元。有感肉价上天而作此章，无他意。

农历己亥年，是猪族的天下。猪族乃天蓬元帅后裔，人们格外尊重，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挂满猪的正面形象。市场上，猪肉价格随着上证指数、深证指数一路飙升。
猪们开始飘飘然。大大小小的猪府邸，猪们学习螃蟹的动作，横着走。（街头暂时没有发现横行的猪。）养猪的人，把猪当作仙人伺候。
猪们并不满足圈内的尊荣。看到养猪人宽敞豪华的客厅，决定造反。一阵密谋，如此这般，几头猪揭竿而起，一举攻占主人的客厅。主人退避卧室，在逼仄而温馨的空间里，过着惬意的小日子。羡慕嫉妒恨！猪们再举攻占主人的卧室。可怜的养猪人，当了投降主义的逃兵，一退再退到猪的府邸，与猪们互换角色，苟活着。“猪养人”，街上流播新传说。
后来……据说，猪族横扫人间，主宰了世界。猪们一个接着一个乘坐火箭飞上天庭，全被玉帝授了勋。

没想到，真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猪八戒的后裔们，竟以一场宫廷政变、一场街头革命，为猪族王朝复辟了江山！

《欢乐马戏》

静园很静。
子时的静园，比任何时辰都静。
黑暗中忽然爆出激越的交响：有人在大笑，有狗在狂吠，有鼠在惨叫。静园和静夜，被捅了一个大窟窿，灯光如同流水，从小区角落漫出来。
一个胖妇人，一根细绳子，放牧一只小老鼠。另有一条时刻准备着的大黄狗，他们玩着开心的游戏。
小老鼠原地团团转。大黄狗围着小老鼠团团转。胖妇人围着大黄狗团团转。三个圆圈形成一个大漩涡，小老鼠就是小圆心，在无边的恐惧里，越陷越深……
小老鼠嗞嗞叫，声若游丝，命悬一线。大黄狗，只顾看，只管吠，不下口。胖妇人循循善诱，谆谆教诲，引导她的大黄狗，仇恨她的小老鼠。狗遵主人之命，继续汪汪汪地施虐。可怜的小老鼠，嗞嗞嗞地呼救。哈哈哈！胖妇人乐开了花，笑声把她胀成一堆大棉花。
人，狗，鼠，他们互相逗着玩，娱乐至死。
而被游戏玩腻了的保安，踩着他支离破碎的梦，从流水中趟过来：“月亮回家了，路灯闭眼了，风儿不吹了，草木不摇了，虫鸟睡觉了，业主入梦了，你们几个——干什么？”
答曰：“狗拿耗子！”
胖妇人代表她的马戏团，中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