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荣山沟》
经书，遮住尘埃与刺
经堂落座在，最容易产生回声的地方
僧众的禅房建在半山坡，这个石头都不愿久住之地
赭红色僧袍都是旗帜
大雪封山时，是鹰的座标
尘世迷乱之时，是每一个进山的人
内心的暖阳与指引
《坛城》
天空的轴心。磨出的白云是奶酪
推出的乌云，是细研的墨，供登顶的人勾勒
此岸的蚁穴与迷途
从这里看喇荣山沟，她匍匐的身躯，以低于草叶的高度
伴透亮的星空，遮挡风
从山沟看坛城，灯盏
眼里装得进，沙砾。锋芒。涛声。
许你，依任何模样，在云端上刻下另一个你
《天葬台》
碎石，抖落火与灰烬，在月夜，
这些被食尽肉身的骨头
汇集一起，在狂风里呐喊
灵魂，已没有台阶归位，整个天葬台都在震动。
月光，在这样的险象中
常常比秃鹫，更期待新的亡人
来背负，这个不太容易卸下的黑锅
《喇荣课诵》
学会用藏语念
断章，转弯，绕舌，陡峭，吐字不清但可意会的发音。
喜欢文字在舌尖上跳舞的感觉
如果嘴巴闭上
它们会经喉咙，奔向心间
犹如海水，填满裂隙，又呼啸而远
留下灯盏、船、鱼群与诗意
《金刚萨埵心咒》
甘多拉经堂，觉姆经堂，法华经堂
每一层，都坐满了人
不同的着装、外相，相同的发声与梵音
从起句
“ 嗡 桑巴RA 桑巴RA 布玛纳萨RA 嘛哈奘巴巴 吽啪的梭哈”
到反复念诵的
“嗡班匝儿萨埵哞”
我看见大海，屏住汹涌，发出柔软的呼吸。
《觉姆》
在色达，出家的女子统称“觉姆”
她们的居住地，几个平方大，摆得下经书、转经筒、人。
还显宽，那是留给风的
这里的风声，性情调柔，穿过通道时
知道侧着身子，给别人让路。
中午时分，从觉姆经堂陆续走出的小觉姆
喜欢去坛城那边的山坡上，三五成群讨论经文
偶尔，也论一论4200米海拔以下的尘世
蓝瓦瓦的天空，鸟雀与白云，喜欢围着她们
赭红色僧袍，转着圈圈飞翔
《洗》
洗净手，不是目的
用白云洗心。站在坛城上，任咸湿荡漾
闪电，撕裂天空
时光的缝隙里，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弯曲，积重难返
甘多拉经堂里传出的梵音
抚平风与我的骨髓
趁天空开合，向彼岸
我用几粒盐蘸着雪花，标注印迹
《在林间》
树林，这首晚风反复推敲的叙事诗
适合湖水用柳体拓印
我在林间，成为某一行上，被五月插入的感叹号
一只鸟静立枝丫上，节外生枝，
它调转小船时，无视礼仪，丢下鸟粪。
林子外面的炊烟，觉得天空有点乱
把不同的窗户安插在幽蓝之上
趁天色微暖，月亮于柳梢头展开晾衣架
《气味》
骨头的气味，肉身的气味
都没能，彻底避开落日的刀锋，恍惚荡过城头如涉三世
仿佛时光纷纷落马
我分明嗅到，你前世的一枚没羽箭
避开铁、铜绿与呼啸
与月亮一起钉在窗户上，纸未破，
一条小道，一颗流星
风不必指认，大海的咸湿与跃起的鱼。
《空山》
向着山谷，喊我的名字
旁边的同学紧跟着喊，“你是坏人”，一连三声
云雾掩护暮色，岩石高度警惕
它们在转移的过程中，摔了一跤。
这次轮到我“啊”了一声
整座山，在慌乱中，抓住我的虚词
犹如抓到一个人质
《后来的我们》
起先，听得到大海。觉得出潮声。
像蜗牛，用柔软的触角，互相掐出浪花，喝彩。鼓劲
未近之物，都有幻想之美。
后来，如一株植物，尤其像牵牛花
站在高处，对聒噪着的尘世
不言不语。风，尽管吹，
整个天空都是喉管，五百世以前的那一根
才在草木中动荡不安
《水来如相见》
低处的菩提。
与风擦肩。与红蜻蜓，相约为岸。
青衫陪墨影，站成一把伞。雨，着重运笔在尘世
不可勾勒之线条，在琴弦上，伴香火袅绕。
莲池有隐忍之叙述，重现一面镜子
半圆。裂纹。模糊。断章
支撑搁浅的天空，泊微弯的虚词
《雅者为上》
承让。蛙鸣有一览山河的高度
竿为阶，叶为檐角，莲蓬为灯盏。风在轮回里提灯，
缝制青衫
把天空倾斜的一角，裁成伞
一只蜻蜓在田垄上回旋，尘世有钩
要软着陆，要有绅士风度
礼让潜行中的神，先饮一管炊烟酿制的好墨
《在色达》
崖石有好汉的虬髯，斜而不坠。
土丘有鹞鹰的定力，散而不乱。腐尸，由秃鹫扶上王位。
如果觉得氧气不够充足
找穿红袍的僧人，他们有通往平静的大海
寂静，苍茫，空阔， 落日路过坛城，
要止语，要习惯用心作眼睛，用耳朵当翅膀
用脚，抚摸一条山道，能在凹凸中
摸到自己起伏的脊梁
《色达》
每一座房子，都在坡上禅座
环山小路，是经书。暮晚的灯光是佛陀的手指
看到光的人，就看到岸
喇荣寺的僧侣，在风的心间常驻
风，磕着长头
往东
往西
往南
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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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18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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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18 15: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