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
残阳陷入大地的时候,从地平线挤出怕人的宁静。
一只鸟陷入季节,就像一棵草陷入死亡的圈套。时光的漩涡里,陷入了太多飞翔的翅膀、奔跑的头颅,陷入激情、欲念,陷入流言、诽谤、侮辱,陷入魅惑、阴谋,陷入行尸走肉,也陷入干燥的风吹灭的一具木乃伊。
你发现你深陷世俗不能自拔。喧嚣其实是你的影子,是另外一个自己。
你发现你陷得越深,你的影子就在你身后拖得越长,你甚至产生错觉,以为另一个人把他用旧的影子嫁接到了你的身上。
你无力从深陷中脱身,只能无奈地提醒自己,尽量保持一朵莲的风度,但北风已从耳边刮起,直至把你风干成一尊苦涩的雕像。
其实你最痛苦的,不是越陷越深,不是欲罢不能,而是你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沉入无底的黑洞。
《边缘人》
一觉醒来,你发现你被边缘化了,这个社会流行“被”,但你没有想到,有天会“被”到你头上。
你的落日是白的,而月亮是红的。但别人看你的眼,却清一色的变白。
你一页一页翻开尘封的日记,试图从日子的大海里打捞一箱废铜烂铁,充当你罪名的佐证。沿着一只苍蝇留下的蛛丝马迹,你在一个泛黄的角落里,找到一首一千多年前的诗。
你怀疑东晋那个姓陶的人害了你。你沾染了他菊花的习气,就成为他活在当下的一身酒气。
但你没有他幸运,他有南山可以种豆,而你什么也没有,就连你栖身的那个盒子,也只有七十年的使用权。你连一颗星星也没有,被你一厢情愿占有的那一颗,你不能对他说心里话,说不定它是用来监视你的卧底。
你被边缘了,你把自己开成一朵菊花,摇曳着一个人的风雨。
《沿着一场雪进入》
进入旷野的沉寂,进入时光的暮年,一场雪在前方等着你,等着你沿着它从枝头跌落的弧线,回归到一根草卑微的根部。
就像那些擅长叫嚣的乌鸦,最终隐入密林深处,黑暗的魔咒面前,哪一个敢开口叫一声疼。
雪把一切掩埋的时候,只有时间的鼓点不停地敲着。
你发现这世界除了白还是白,你发现许多喧嚣退到一扇搁浅的木门之外。
就这样走进旷野吧,把自己走成一根孤单的麦子,走成一根刺痛五月眼眸的麦芒。
漫无边际的沉寂里,你被白覆盖,又挣扎着出来,像一尾鱼,努力跳出水面。
当你挣扎着出来时,你发现被你看破的红尘,依旧还是那个红尘。
而一场雪,在你之外,并没打扰到你什么。
《每个春天都是我修行的寺庙》
大地交出花朵,山峦捧出鸟鸣,一尾鱼,把天空绣在水面的锦绣上。
我在山中堆砌月光,修建茅舍;采集露珠和花粉,勾兑清风,酿制琼浆。铲除岁月的杂草,开垦一亩埋葬过蝉鸣的土地,守着它过单纯的日子。一张犁,切开坚硬的冻土,翻出冰雪的遗韵;一把锨,埋葬葳蕤的欲念,铲除丛生的奢望。
这个春天,我劈柴,喂马,数着雨滴,清点微薄的收成。这个春天,我借月光沐浴,穿着风缝补的衣裳,一壶茶里寻找乾坤,一首诗里洗涤灵魂。
我看到忧伤的前世,也看到忧伤的未来。我不语,心中的佛亦无语,春天保持沉默。
小小的寺庙里,我是自己的佛,一遍一遍,诵读日子的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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