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森诗七首

海南森森

柳永

北宋的水井，像一只只灵巧的耳朵
在嘈杂的人声里，只听柳词
地下的泉水，偷偷记录，在泥土里到处传唱

江南的青楼，像埋伏在赶考路上的黑店
用笙箫歌舞打劫，柳永的翅膀
未见银子脆响，只收得了长短句，几斤几两

在市井里搭梯子，攀爬朝堂
却不曾想，底下结实，顶部悬空，到头来
也是一次次支起，又一次次轰然蹋下

身心异处，总是缺少停止的理由
譬如停止赶考，流落茶楼酒肆，或浪迹天涯
譬如停止纵情，小心翼翼，为仕途奔忙

而最终，衣带渐宽，人憔悴
在颠沛流离中人失词散，让我们这些仰望者
一边收拾，一边嗟叹，一年又一年


初夏

大雨鲁莽，还未见雷声
就倾盆而下。晒谷的农人却骂太阳
躺下来的雨水
带不走细碎的落花
天黑的时候，我赶走一些迷路的飞虫
听见布谷鸟的叫声与成片的蛙鸣
争论着谁是初夏的主人


在中建山上

寒山与拾得的对话
印在一些小彩纸上，老人递给我们的时候
屋外正大雨如注。夏日的午后
我们挤在山上的旧瓦房里
老人光着膀子，皮肤黝黑，头发蓬乱如杂草
“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
轻如落雨。滑过苍老的嘴唇
“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雷声早已隐退，热气消散，孩子们在嬉戏
有人在朗读，有人在默念
墙角淋雨的苔藓，蕨类植物，清新可人
雨珠在屋顶、檐下和叶子上发出不同的声音
我看见，地面上的水汇聚一起
淙淙地流向山下
（注：双引号内容为高僧寒山与拾得的对话）


礁石让大海变得美丽

在山钦湾，我们谈论童年
回忆同一时代背景下的农村与城市
我们的缩影。在农村，总有忙不完的农活
挑水，放牛，拾柴，插秧，晒谷，种豆……
也总有道不尽的乐趣
爬树，捉鱼，烤地瓜，摘野果，放风筝……
我说了煤油灯下写作业、听故事
冬天在薄薄的被子里发抖
几根木桩支起摇摆的教室下，我们无忧无虑
你像听着天方夜谭，羡慕里忘记苦难
你不缺吃少穿的童年，整洁，规律，空白
一目了然，不适合回忆

后来，我们走向海边，许多黝黑的礁石
伫立在海水里，沙滩上
它们笨重，突兀，形态大小不一
一排排浪花扑过来，打在礁石上，粉身碎骨
有疼痛，有分离，有高度，有色彩
礁石让大海变得美丽


稻花

总是忽略这样的一片花海
在初夏的田野，绿色盎然的稻子，悄悄地
开放着一些白色的小花
羞涩，朴素，没有花瓣，不争奇斗艳
她们藏身在粗大的叶子下面
只有靠近且低下头去，才会发现细碎的美丽
在广袤的田野，千千万万棵稻子在修行
风轻语，水无声，这神坛一般的静
让走在田埂上的我
心中有惊呼，却喊不出声来


参佛的石头

曾经在海边
我看到一堆模样相同的水泥石
缠绕在伟岸的观音像下，满脸虔诚
它们被刻上名字，有了某种归属，拥挤着
像一群昂首听经的参佛者
当我再次来到这里
它们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岿然不动
不远处，山上的草木在开花落叶，长枝结果
蓝天下白云飘荡，海鸥盘旋
零乱的沙滩，潮水不厌其烦来回擦拭
我双手合十，心无旁骛
却突然发现自己，挤在石头里面
一脸茫然


草地上的鸡蛋花

每次路过那块的青草地
我总会在几株鸡蛋花树前驻足，停留片刻
那些黄白相间的花儿，抢尽了风头
印象中，它四季都在开花，又一直落花
星星点点的白，点缀在草色中
一朵朵，新鲜饱满，仿佛从地里长出
让我不忍把它们捡起，察色闻香，再扔掉
不忍去打扰尚在枝头的梦
这无根的逍遥，在生机盎然的背景下
仿佛另一种生长，让我没有产生
即将离去的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