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藏着什么》
高墙内的操坝叫放风坝
看守所传递物品的小窗口叫风门
为什么都与风有关啊
风中究竟藏着什么强大之物
需要严加防范？
我想起一个词：风闻有你
原来风中有名字
强大的是藏在风中的名字
谁的名字？我又想起千与千寻
她在苦难中抱定信念：
一定要记得自己的名字
一个人始终记得自己的名字
就一定能回到最初的自己
我们能在这个春天回忆起
并且永远记住自己的名字吗？
无论是在人筑的墙体内
还是在病毒的囚禁中
《星星》
——在深夜，愤怒如星（朱斌《秋思》）
我们看见明净的星星
看不见捆绑它们的铁链
黑铁是黑的，隐在黑夜中
当黑夜与沉寂结盟
链环相碰的声音
就迸溅成夜空中的星星
甚至代替了很多
已经消殒的星体，继续在夜空中
闪亮成星星
以为捆死星星
就可得释放的铁链，陷入深深的懊恨
捆绑中发出的声音
需要它们永远捆绑下去
为捆绑而生的铁链猛然发现
捆绑自己，是自己的宿命
《报恩树》
它花满枝头时
种它、盼它开花的人已迁居
已忘了盼它开花这件事儿
它辜负了盼花人？
它没辜负盼花人
它不取悦人的小信
也不以人的小信改变自己
开花回报的蓄积
甚至不以人需不需要它回报的态度
改变自己回报的信心
《雨》
雨从来不哭
雨是它自己的泪水
泪水不能哭出泪来
但雨会因为想哭而改变自己
有时冰冷脆硬
有时很软、很轻、很薄
飘在天上
接近于无
但毕竟还是有
这时它就是自己的思想
想念什么
就变成什么样子
可以变成世间万物
但落下来
却不是为了世间万物
而是为了世间的一个人
这个人行走
其实是世间走过他
这个人看世间
其实是世间的眼睛在看他
这个人有时哭
其实是世间的泪水
流在他脸上
这个人不再改变了
是含着雨水的世间在改变
变成一个人揣在心中行走的湖
映出的天空的样子
《去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送给女儿18岁生日的诗
王小波说：
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愿你不强求自己做一个正确的人
而去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每一个有趣的灵魂独一无二
它证明你的生命出自上帝
而不是人类的复制品——
那些正确得千篇一律的复制品
有趣的灵魂才能感知上帝
因为上帝一定也是有趣的
他爱我们，却让我们到这
无趣的世间走一遭
虚伪，愚昧，邪恶，所有的无趣联手
也不能消灭一个灵魂的有趣
你说，上帝的安排多么有趣
你说：这有趣的一生值得拥有一次
《她知道》
她知道那些泥菩萨们没有什么
可回报她的，她还去拜
甚至她正因为知道泥菩萨们
没什么可回报她的
她才去拜他们。她说：
如果我能回去，求你们保佑我……
如果我这次，注定回不去了
求你们保佑家里人……
已是春天了，万物正在化冻
万物像一双含泪的眼中看见的
包括我。我站在小庙门外
在春寒中，不知要上哪儿去
只想回到用泪眼看见我的那人去
我还用这双眼看见她
掏出身上全部的小钱放进功德箱
一步一回望那些泥菩萨的眼神
像看一群将要分别无法再照顾的孩子
《昨天成都下雪了》
不是雨夹雪
是真正的雪
很小的雪
雪中的孩子
但也是真正的雪
没在空中
把自己的一部分
哭成雨
雪中的孩子
不哭了
完完整整地把自己
交出来
不能把大地染白
但还是完完整整地把自己
交给这片大地
消失给我们看
《且容我指给你看》
你有所用心地指给我看李文亮在训诫书上
签下的“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么，且容我指给你看洛尔迦
临刑前的泪水
指给你看朋霍费尔在狱中书简写下的
自己对酷刑的害怕
指给你看圣彼得在耶稣受难之夜
因恐惧而三次不认主
……
指给你看，并给你念圣保罗的话：
我更喜欢夸自己的软弱……
念给你这只迷信强大
一切利害取舍只服从于强大的人看
告诉你：正是他们作为一个
有血有肉的人曾有过的软弱、孤独、和恐惧
让我对他们充满无限敬意
同时正告你（这是我第一次
在我的诗中使用“正告”这个词）
在这个强者为大的世界上
最强大的乃是一个个个体的人的软弱
和每一个软弱的人（包括你）
心中最最软弱
需要用全部生命去捍卫的良知！
《正月的阳光》
正月的阳光，毕竟是冬天的阳光
下午五点，早早退去了
街市转入阴暗
一条小巷内早亮的路灯光
看去像是迟延的夕光
在四周昏暗静默的屋墙中间
放射一缕金色
像被囚禁在牢房之间的一缕自由
像穿行在牢房中布道的一个人
儿时看电影，多么敬慕
那在牢房中布道的人
成年后才懂得他的痛苦
他深沉的痛苦
来自自己不能解除被囚者现世的苦痛
来自自己因为有事工要做
不能站进牢房
与被囚者一起经受苦痛
《我是在敷衍你吗》
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你
即便是微信上发表情，也是匆匆
我是在敷衍你吗？
不，我深爱着你
正如我也深爱着他们，和它们
我要匆匆地把我尽量多地分给他们，和它们
也分给那麇集着带钉子和锤子来的人吗？
其实他们的准备是多余
我背着自己的十字架
我把我全部交给他们时
有勇气在可以选择留在你身边时
断然选择向你告别
但在我孤身走向他们时，仍然
用蓝蓝的诗句暗自祈祷：
我愿它赐予我一个灵魂的兄弟
并给予我睁大眼睛盯着刀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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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28 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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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28 0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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