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
母亲从不去给父亲上坟
也从来不跟我们一起去——
二十三年了
她生着他的气
她也不关心我们上坟回来
脚上粘连的湿泥
只把小孙女从坟头上摘下的
那一小枝梨花，哄下来
哦略带着那小小的欢喜
偷偷放在她已经昏暗的床头
清明
风并不锋利
在几朵小花上
反复磨拭着
天地混沌
连一滴清醒的雨，都没有
小路被麦田打开又合上
很长很干净
没有尘埃，也没有悲哀
而你，陌生的人
行色匆忙的人
坠落稀薄之泪
火焰向上跳跃
差一点就能挣脱了
你在回忆
但是除了发疯的绿
再也想不起什么
陌生的人啊，你听
每哭一声
用来安葬的黄土就会多几捧
用来安身的亲人就会少几个
烈士陵
我不认识你们
但我爱你们
我的亲人
我低头
是因为我愧疚
今天又是清明节
这里依旧冷清，少有人往来
高大的青松翠柏下
寥落碧草，苔生碑石
像每年一样
我只是来给你们磕三个头
站一会，然后掉头离去——
是的，我想说的是：
如果先烈可以漠视
那么这春日鸟鸣或会为枪声
如果英雄可以遗忘
那么这鲜艳花朵或会为狞笑
而这漠视和遗忘
竟可以，被原谅！
那么这满眼的繁华锦绣
必会为废园焦土
又梦见了父亲
又梦见了父亲和
那个他死去的老院子
仪式还在按部就班地举行着
人们还在流水席里流着
红着脸或红着眼
我那么小
我依然在哭
发出比身体要粗大许多的哭声
吓醒了身旁的几枝夹竹桃
阳光同时敲打着我和油黑的棺材
并不惊慌
母亲始终没有出现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在哪里
我知道
因为是死，父亲
你必须要保持僵硬和沉默
所以我害怕，死
那个看着你和我长大的老榆树
也一动都不敢动
它害怕有一丝摇晃
整座院子都会崩塌
我还看见我张大了嘴
却喊不出来，就急着用手指写下
“父亲，王邦杰”，这几个字时
还疼
却竟然是——有些生疏了
原谅我，父亲
毕竟二十四年了
我真的快要把你忘了
二十四年来
你给我的血，我还让它缓慢流着
你给我的心脏，我还在让它艰难地跳着
却从不能
把你剩下的名字和称呼
写出来，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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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1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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