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八首
两座庙
儿时
村子里有两座庙
活了下来
一座活得有模有样
端坐在村子最高处的显要位置
对面还有座会唱样板戏的古戏台与之呼应
那时我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庙
村里人都叫它大庙
我们坐在大庙里念书
不会断句的童音像念经
另一座庙是五道庙
其实连一砖一瓦都没有
我惊异它的无形
顽强地活在村外的一小片废河滩头
每次我从它身边经过
全身的毛发都会为它的神圣抖擞
总是不由自主
用从大庙里学来的语言
偷偷祷告
2021.5.29.
教堂的影子
教室外
哥特式教堂的大影子印在操场上
神父一样
学生们从四面八方赶来
一个小黑点
又一个小黑点
蝼蚁一样围在他身旁
我看见其中的一个小黑点
与我有一点点像
2021.5.25.
林中的小路
支浦江边曾有一条小路
狭长的巷道一般
从两排大树的空隙之间
转弯而去
我刚来小镇时
它怀里抱着一大片荒地
我曾遇到过一座白屋
和一位垦荒老人
我与他谈笑
像当年与故里乡亲谈来年的收成
仅仅隔了一夜
林中的小路逃得无踪无影
它怀抱的那一大片荒地
秒变一座围城
当初偶然遇到的那位老翁
像从田园风光里怆然飞走的一只乌鸫
如今我站在华丽的售楼部门前
不知是怀想那条小路还是等待那只乌鸫
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打开视屏
我看到初来乍到的我
一遍又一遍
消失进林中的小路
2021.5.29.
信
信写好了
我把它折叠成我想要的形状
插进信封紧闭的嘴唇里
然后塞进抽屉缝里
过期好久了
我才从抽屉缝里抽出它
回到少年时期
我希望把它插进
一直等在原地的邮筒嘴唇里
结果未能如愿
邮筒半吞半吐露着一小截扁舌
我只好把它重新捏在指缝间
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沿着旧街道
挨门挨户查找
哪扇门还保留着原先的门缝
哪扇门里就住着过去的你
2021.5.25.
冰凌
冰凌头重脚轻
始终怀有破碎的冲动
冰冻三尺
仅为静候一只喜欢破坏的手
轻轻一摔
它就如愿以偿
等不来那只手的时候
就晃醒一阵乍暖寒风
它终将会听到自己与自己决裂
折叠在一起的声音
难道仅仅为证实自己
内容与形式与生俱来同为一体？
不同于同样喜欢破碎的瓶子
内容千变万化形式永远是空洞
除却被人摔了内容抛弃了形式
破碎的形式即刻获得破碎的内容
而冰凌的所有破碎通体饱满
每一截冰清玉洁都怀揣一颗柔软的心
2021.5.28.
我踏着我的自行车
我踏着我的自行车
翩跹进四十年前的马路上
马路上密密麻麻的自行车
赶往同一个方向
我踏着我的自行车
趔趄进二十年前的马路上
马路上密密麻麻的小轿车
包围了路中央
我踏着我的自行车
倒退回十年前的马路上
马路上一队又一队骑行者
孤立了我
我踏着我的自行车
终于赶上当代
传说中的那条自行车专线
等来的是铃铛不响整辆车都在响的老爷车
2021.5.25.
泡面
一股开水浇在泡面上
铝饭盒咕咕几声
不知沉淀了多久的一只蚂蚁
突然浮出水面
已经来不及了
它的抽搐藏在底层
现在它随波逐流
附着在铝饭盒的边缘
我用筷头将它沾在半空
盯着看了一会儿
将它磕在窗外
把筷子调头
挑起被泡得虚胖的面条
送进早已张开的嘴里
咀嚼了一下又停顿
探头看看窗外
那只与我分享午餐的蚂蚁
会不会起死回生
2021.5.29.
蚂蚁
我看见铸铁的一只砂眼
一眨一眨
我一愣神
盯着那只眼睛不放
的确有一根细小的睫毛一扬一扬
接着是另外一根
一只蚂蚁探出头来
似乎彼此有惊恐的对视
之后它埋头跋涉在铸铁表面的砂粒之中
我不知道那只砂眼
是不是它临时避险的洞穴
还是其中有另外一条小生命藏身
它行色匆匆的样子
越看越像一个元凶
2021.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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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4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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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4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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