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小说诗】稻草人战争

赵原

【诗小说诗】稻草人战争

开手扶拖拉机的老秦说  “麦熟要下

六十三仗雨”  使牛匠黄麻子却坚持

“只下六十一场雨就麦熟了”

俩人因此打了三次  后半辈子再没说过话

那一年  我们这一带的麦子熟得特早

就在老秦黄麻子为两场雨闹到公社去时

高贵的麦子  悄悄黄了

在饥馑中经春过夏的村民们  流下了酸楚的泪

麦黄黄杏黄黄  月儿光光蚕豆香

我和奶卒、雷鸟、赵红约好  我们去打稻草人

开镰前  我们集合全村的小崽子

去剿灭田野里的稻草人军队

书记叹道：“娃们三年没打稻草人了！”

也就是说  我们这里有三年没收获过麦子了

但是今年  我们不会再闹饥荒了

我们去打稻草人

我们插着棒  扛着扫帚旗

唱着“社员们喜晒战备粮”

浩浩荡荡  朝坡地、台子地和山地出发

我们要把全世界的稻草人  都干掉

这一天是个多么晴朗的日子啊！

我们看到  金黄的麦子都长到天上了

稻草人军队披着白云和阳光

远处的野树林子  却透着早秋的恬淡和清贫

我和我侄子赵红自告奋勇去打最强大的稻草人

那些立在山地上、为了震骇野牲口而套上

草绿色军装、绑着红袖箍的稻草人  它们守护着

我们的麦子  在这个秋天却成了我们的敌人

我们“嗷嗷”叫着冲向稻草人军队

打掉它们脑袋  撕开它们军衣  踩瘪它们肚子

书记用喇叭在地头上喊：“不要踩麦子！

踩坏麦子的就扣掉口粮！”但我们都不理他

那天  我干掉了七个稻草人

我侄子赵红干掉了五个  奶卒干掉了十个

有一个最大  据说是支农工作队做的

我和奶卒同时去打  被我抢了先

事后有人说  那天其实不是个好日子

中央领导也不会选那天吃蒸馍  肯定蒸不熟

而我们村却在那天打稻草人  结果死了仨

包括我侄子赵红  都是被秋蛇咬死的

那晚  村里特黑

我们发动的稻草人战争取得了全面胜利

但死了仨小孩  踩坏了三块麦地

有三户人家  熬过饥荒  却遭遇了凶事

书记说：“都忍忍心吧！好歹今年不挨饿了！”

大伙儿都收起泪，去拾掇收割的家伙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  跑到村口  却目瞪口呆

那些被我们杀死的稻草人，全都复活了  立在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