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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歌质地与灵魂回声诉求下的新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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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8-13 23:1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挽歌质地与灵魂回声诉求下的新现实
——论李荣的长诗创作

■芦苇岸

【内容摘要】李荣无疑是一位被忽视的当代重要诗人之一,他的被忽视,既与他离开诗坛十余年之久有关,又与评论界有意无意的遗漏不无关系。这位直面烈焰又执著于日常生活抒写的部队诗人,他的内心世界和精神现实,以及挽歌质地的诗意情怀和神秘高远的灵魂路线,值得精研。本文试图通过对其《黎明前的歌唱》、《世纪末的咏叹》、《静悄悄的黎明被谁惊醒》、《豪宅书》等主要长诗文本的解读,力求多重考量并还原这名“新归来者”诗人的创作实绩。

【关键词】“新归来者”  新现实主义  长诗  挽歌质地  灵魂路线

1
置身喧嚣的尘世,不少人因为诸多外力的围困而更愿意沉浸在“小我”的圈子里竭力发声,少有聆听的耳朵和纯粹之心真正细腻地触摸每天经历的疼痛。诚然,日益紧张的生存压力不同程度地在消磨着才子佳人的生活激情,日渐麻木的心已很难激起思维的火花,然而,值得庆幸的是,这个世界还有诗歌,我们仍然诗意地栖居在这个时代。对于沉潜的人而言,诗,正是讴歌生活最为有效的言说方式之一。
对李荣的关注,缘于他在2011年出版的诗集《高处的天空》和他主编的《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年选》。这个自诩为在文化边缘上游走的“新归来者”诗人,无疑是一位被忽视的当代重要诗人之一。他的被忽视,既与他离开诗坛十余年之久有关,又与评论界有意无意的遗漏不无关系。纵观他在回归诗坛前后的诗歌文本,我们可以发现,无论是短诗写作还是长诗构制,李荣都倾注了自己的心智:这不是一个单纯用纸、笔和电脑键盘写诗的人,而是一个用心和血写诗的人!他的短诗诸如《钢琴练习曲》《怀想》《一只鸟踩疼了一片叶子》《隧道之诗》等都是现代诗歌中的精品。不过,我更加看重他的长诗写作。因为对于一个曾耗费五年光阴来酝酿一首长诗的我来说,深谙长诗创作所耗精力不亚于一部长篇小说的撰写,且其对表达和语言的工整要求可以说是文学体裁里写作难度最高的。再“世俗”一点,从发表的几率看,受篇幅影响也要远远低于短诗。如此情况下,李荣仍然钟情于长诗创作,其诗歌写作的去功利化心态则不言自明。他自己也表示“我很少一组一组地写诗就是怕重复自己。诗人的能力完全可以通过长诗去体现,组诗不是一种最佳的选择。”事实上,已近中年的他凭借生活的积淀和阅读的广泛积累,其身体和内心已然成熟到具备构建长诗的能力。从他已经创作的长诗来看,无论是语言风格还是形式结构以及精神指向和内在张力都截然不同,诗歌的创造力和不可重复性在他的长诗创作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作为生活的“冰山一角”,诗歌不仅触发了人类文明的进程,更是人类灵魂的“净化器”,人间因有众多的优秀诗歌而辽阔了原初的世界,李荣以其虔诚敬畏之心奠定了坚实而丰盈的诗歌基石。洞开他埋藏多年的情感褶皱来探测他内心澎湃的潮汐,会发现他硬汉以外的另一种神秘磁性之美和澄净清冽之境。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以挽歌质地的诗意情怀和神秘高远的灵魂路线在长诗创作中赢得了尊敬,其作品已经闪耀出凌厉的光芒,诚如他在《归来者之歌》一诗中所言:“我要把生锈的笔擦亮/让它重新发出枪的光芒。”

2
海子是中国现代诗歌的一个神话和传奇。海子所遇到的黎明前的黑暗既是属于海子个体的,同时又不完全属于海子一个人,或许我们也可以说这是一代人遇到的精神上的黎明前的黑暗。作者在1993年年仅19岁时写下的第一首长诗《黎明前的歌唱》就是一首献给海子的挽歌或者说颂歌。这是我迄今为止阅读到的献给海子的最为优秀的长诗文本。作者在诗中体现出来的“心怀绝望又不甘沉沦,抑郁悲愤而又憧憬未来。甚至于甘愿坚守贫穷,也要‘胞有重阆,心有天游’(庄子语)”的情怀让我感受到了在夜色茫茫的大地之上,头顶上寂寥无声的黑幕扯天扯地的压过来,这“黑幕”的容量之大,超越了以往的阅读经验,构成巨大的内在张力。而诗中意象与意象之间的相互摩擦碰撞,更不断搅扰我的视觉神经:对“火焰的内部却是漆黑一团”感到的诧异,想象“大地之血和大地之花”这惨烈的涅槃,还有酒馆中酒徒自斟自饮,朝向残阳诡异的面部表情,将永远扎痛读者的心脏。我不止一次与这些图景相遇,它们无不昭示黎明前的黑暗其实就是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巨大恐慌和对未知将来的无限惆怅,一股苦涩和忧郁蔓延开来。同时,刚刚入伍已经身为军人的作者血液里又涌动着热情和美好,所以在诗的结尾作者又化身为“救世主”,让我清楚地看到一张直面黑暗的冷峻的脸,一副誓与黑暗和死亡对峙到底的坚毅表情:

而在死去之前
我必须找到属于自己的墓地
看不清道路
大地就是我的道路
没有风
我的奔跑会产生风
如果不能奔跑
我就一个人走
边走边唱
如果走也不能够
我就独坐
坐任泪如雨下
我把鲜花摘到手里
又把它插回枝头
我对摸黑打水的人说:
“你就是流水!”
“我对摸黑打碑的人说:
“你自己就是一块最好的碑料!”
我对摸黑挖坟墓的人说:
“这个坟墓要埋葬的
不是已死的人
而是即将死去的你们!”
我对黎明前的黑暗说:
“我就要死去
而你
也必将被黎明的大刀碎尸万段!”

黎明前的诗人已然抵达澄明之境,此时此刻的他目光如炬,充斥了对“黑暗”的控诉,替海子更是替被扼杀在“罪恶屠刀”下的无辜生命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啸叫。诗人对生命的注视更是物我一体的浑然,他把漆黑推开,用诗歌将灵魂和大地缝补,这是一种俯首苍茫的浑然,更是一种个体生命通向“我就是世界主宰”的悠远博大。《黎明前的歌唱》完成了有关生命意义和存在价值探索的诗意创作,这种创作可视为对情感的另一种挖掘和寻找。有了这样的挖掘和寻找,诗的内涵便显得更为沛然和精深。

3
诗人写诗不可避免地要与外界打交道,少不了会与不同圈子里的诗人发生关联,产生“互动”,那么,诗人靠什么说话,凭借什么立足,这是个很严肃的命题。作者在《诗坛是个什么坛》一文中曾指出:“如今的诗坛给我的感觉首先是一个是非之坛”,身在其中难以独善其身,唯有“明哲保身”,明辨是非,敬而远之。他尤其对以诗歌之名敛财,诈取名利或占山为王抢夺话语权的现象嗤之以鼻。唯有洁身自好秉持安静写作的姿态才能写出无愧于心灵和时代的作品来。我甚是同意这样的观点。可以说,像李荣这样有强烈责任担当和清醒自我意识的诗人在如今这荆棘丛生黑幕不断的诗圈里可谓沧海遗珠弥足珍贵了。所以,他的诗更像他的人,整体读来率真而明快,坦诚而纯粹,如水般质地的语言如素琴弹奏的音符,墨家描绘的画卷,潇洒自如,呼吸可感,正好与他纯净的诗心叠影。除了诗歌整体干净明快之外,他更为擅长的便是在最平常,最世俗的地方给读者诗意的一击,让读者在被击中之后不自觉地游向生活的另一面,重新度量过往的看似波澜不惊的时光。作者在《世纪末的咏叹》一诗里,开篇就发出这样的感叹:

当月亮上升,我要歌唱
歌唱乳汁满大地流淌
我多么想拥抱你
却被你抱在怀中

谁的眠歌低吟
像大海柔蔓的触须?
谁的脸紧贴我的脸
像青里透红的苹果?

当月亮上升,万物沉沉睡去
我梦见月亮下的家乡,太阳下的天堂
我梦见一朵花举着一只蝴蝶向我走来
说:给你,这大地微薄的贡品

在对时间的咏叹里,我们驻足于徒然闪现的梦呓般的“大海柔蔓的触须”,“举着一只蝴蝶向我走来的花朵”这些已被视觉淡化的寻常之物上,可见在甚嚣尘上的时代和浊流汹涌的现实面前,诗人仍怀着一颗亲近自然的心,对“月亮”、“大海”、“花朵”、“蝴蝶”这些自然意象心存依恋,我看到他披着睡袍穿梭于草丛间捕捉月光的身影,地上的枯叶标志一个生命的轮回,一个时代的结束。他轻轻拾起,像牧师一样为它作最后的祷告,样子是那么虔诚又温婉,他嗅着花香感念薄霜,就像贴地飞行的昆虫体味生灵带给他的无限惊喜。

现在他们向我走来
向我的噩梦走来
现在我有了机会走向黎明
而不再茫然地等待

他们是谁?
一个声音问

时光啊,流水!
一个声音感叹
……
这时刻我听到农人打稻的声音
由远而近,波及黎明
……
闪电劈开花苞
幸福的雨水降落大地
并冲走了大地上的灰尘
……
这时候寒风中一枝梅花独放
它的光芒刺伤了天空
一只乌鸦跌落大地
打乱了雪的洁白

面对时间,我时常有和作者一样的梦呓,在梦里,一张陌生的专注面孔浮现,仿佛在等待一场暴雨的降临,毫无表情地沉在那里。或者在静谧的午后,一个人在静静深思,时间悄无声息,谁又能证明它的存在?唯有那芭蕉暗自抚着院墙,等到太阳东升西落照遍周遭的一切,这算又过了一日。我们在时间的潜流里嗅到空气的味道之于不同的心境和环境,也许是甜腻的,也许是咸腥的,我们的大脑也像一台老式放映机将往日的种种一一回放,这便是时间的痕迹。
而在“世纪末”这一特殊的时间节点上,诗人从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猛然惊醒,突然面对“一个时代就要结束”的事实,连同“农人打稻的声音”,“闪电劈开花苞”的迅疾,“寒风中一枝梅花的光芒刺伤天空”这些不经意的发现都用激烈的语言诉说着,其内心的焦虑,对一个时代结束的黯然神伤或对下一个时代的翘首期待,可以说各种心情五味杂陈,唯有伸出迫切的手拉住光阴的尾巴,只可惜还是什么也挽留不下。作者习惯于细腻地嗅闻,从中发现生活中的细节之美,并洞察到生命的奥秘,然后强势热烈地拥抱他们,他用他独特的文字将人情美、人性美绘刻得更加生动,最后抵达思想性和艺术性的双重高度。

在世纪末的最后一个夜晚
在花园中心的旧房子中间
我摊开稿纸
随手把梦呓写在月亮和园丁中间

在世纪末的最后的一个夜晚
在花园中心的旧房子中间
我收起纸和笔
回到那个熟睡的女人身边

这时候我满心宁静
这时候我听到一场争辩:
一个声音说:诗歌是掺血的水
另一个声音说:诗歌是不掺水的血

“我收起纸和笔/回到那个熟睡的女人身边”无论铺开的稿纸里记录了多少波澜壮阔,惊涛骇浪,在收起它的一刹那,终还是归于宁静,回到平淡的日子里。诗人也是凡人,每天不可避免地为琐事烦扰。而在诗歌的领域里,在诗的境界里天马行空地自由驰骋,自己是自己的“王”,大可口若悬河地指点江山,快意江湖!抵达诗歌的艺术殿堂更是每个喜好把玩文字之人孜孜以求并心驰神往的。从他记录的生活来看,我惊讶与他何其相似,寂寥的夜晚,时常俯在电脑前码字的自己,目光“乘着”鼠标进入“文字圣殿”。我喜欢与诗为盟,这让我忘却烦忧,抚摸文字带给我的无比酣畅的感觉让我痴迷到近乎疯狂。沉醉在诗歌里的我们的灵魂终有皈依,因为“一首诗无法把我击倒,却带给我心碎的感觉。我其实更敬畏这种看不见的力量。因为它甚至让人难以躲闪。诗总能巧妙地触及读者的软肋。即使这位读者都不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诗歌是不掺水的血”,一个用生命写诗的灵魂怎能不深深地打动我们?

4
西方人在谈到宙斯时说,她有着独特的“面部表情”,李荣的长诗亦柔亦刚、幻化无比,每一首都有着“独特的面部表情”。不容置疑,作者确实是一个懂得享受诗歌制造语言惊喜之人,他操纵语言亦如乐师弹奏乐器,奇异的想象,诗意的表达,精美严谨的形式都成了他变奏之技法。为了呈现诗的多个“立面”,他常常三种技法交错并用,比如《云盘庄》,如果不从语言的角度、想象的审美立场去考量、欣赏,我想,此类怀乡诗歌的美和创造性很容易就被忽略。从古代到现代,写云的诗句大多给人以漂泊虚无之感,再出新意似乎很难,但作者却说“云盘庄,大地的心脏”,“ 云盘庄是云的故乡”、“云盘庄被云的光芒开启”……他将故乡推到云层深处,再以松林,月光为其点缀,把“二次创造”的阅读期待与神秘嫁接,引发读者对云盘庄的诸多遐想,让人联想到云雾缭绕,云山深处的世外桃源,给人耳目一新的审美意趣,如此,云盘庄便多了“仙风道骨”的高洁之气。诗人以性情的恣肆诗意表达来突显脚下土地之美不仅传递了云盘庄的温情,还带来如梦如幻的生命体验与本土情结。不过,与此等古典的抒情相比而言,我更喜欢作者的《豪宅书》,这首诗以叙述和复制现场的方式推给我们一个沉重的现实。

打造豪宅的人,也许正是无家可归的
流浪者。他们在贫穷中
起早摸黑,在亲人的牵挂中
远走他乡。他们的体温
被冰凉的大理石一再降低
——我曾经握过他们的手,像河床一样
宽大、粗糙和低人一等

“这一根木料就足够我抽一辈子烟了!”
面对眼前的奢华
尽管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人到中年的木工
仍然掸了掸手中劣质香烟的烟灰
发出了“啧啧”的声音

诗人怎样通过诗歌同现实建立关系?以什么样的方式建立什么样的关系? 诗人树才给出了一个相对可靠的答案:以个性的语言的方式;探索现实中或隐或显的真实;在个人与世界之间建立一种有意义的美的关系。作者在“归来”后新完成的这首长诗中正是以这三个标准较好地完成了一个“底层”和“打工”主题的范本式写作。正像里尔克在给青年诗人卡卜斯的书简中所忠告的那样,“诗歌中最好的部分就是那些生活的断片与声音。”作者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用敏感的“触角”去感知这个时代的浊重喘息。他目睹贫富差距急剧加大的时代尴尬,在超越现实所见和习惯的事物上寻找到了一个有力的切入点——豪宅。对它的拥有者而言,它无疑是能力的彰显,即便主人完全不清楚古董架上的瓦罐们是着什么来历,不通晓书架上的作者们有着怎样的生活际遇,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附庸风雅,卖弄“实力”的貌似高贵的姿态。然而,在诗人看来,豪宅更像一座巨大的精神坟墓,埋葬了一代热血青年的热情和理想。在GDP飙升的现实背景下,这一城市的固定稀缺资源的衰败仍以远远超过GDP的速度在位移。我们不止一次的听到类似象牙塔里寒窗苦读十余年,憧憬知识改变命运的穷苦学生们跌倒在现实门槛上的辛酸故事。在理想兑换生存资本的刹那间,他们都被无奈的房子压垮了原本挺立的骄傲的脊背,连同十多年的信仰一并被摧毁,过着蚁族生活的他们唯有望“房”兴叹。更具讽刺意味的是豪宅的建设者,“打造豪宅的人,也许正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他们在贫穷中起早摸黑,在亲人的牵挂中远走他乡。”“他们的体温被冰凉的大理石一再降低”,“这一根木料就足够我抽一辈子烟了!”“豪宅”对应“流浪”,富人温床软枕对应穷人背井离乡,主人的一根不起眼的木料抵过工人一辈子的劣质香烟,诗中多处鲜明的对比烘托现实的“骨感”。作者作为现实世界的旁观者和见证者,他用文字无言地控诉这里面的诸多不合理,尽管他无可避免的同样置身在这个近乎荒诞的现实里,但他仍然坚持用世俗这面镜子来观照善恶美丑,并让自己在真实中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直立的姿态。从全诗的铺排及赋予诗句的发展去推敲,可以看出这以住房为题材,通过对“豪宅”内外的联想、描摹和叙述,借助它的标志性特点例如奢靡、富丽堂皇、高不可攀等等来寄托、象征或模拟人的情志可以说成是一种托志于物,由物折射当今社会的某些现状,这也是与读者共通的生活体验,因而更容易产生强大的精神合鸣。这让我想起了秦朝晖在《诗人的天职是返乡》一文中的一段话:诗人之所以能把常见之物提到超乎它本身的有更高意味的位置,就在于诗人每每能从自己的内在精神出发去透视看似普通生活图景背后的事件真意。而就他的言说方式来讲,这种带有相当程度的“暴力性”的语言组合暗含某种愤怒,这也是他一直追求和塑造的诗意呈现方式之一。著名流亡诗人罗布茨基曾在授奖演说中表示:“诗人,是语言赖以生存的工具,”李荣正是受到语言的“诱惑”,写下如此充满诗意又颇具现实意义的诗歌,将我们从日常的平庸和麻木中拯救出来。

5
诗歌评论家刘波曾经说过:“诗歌写作应该是由内向灵魂与心智迸发,由外向时代与社会,乃至整个宇宙开放,而不是封闭纯粹的语言实验与游戏趣味。”阅读李荣的诗歌,除了能捕获语言上的惊喜,更明显感到他峭拔的精神内核里驻扎着多个自己。其笔下开掘的领域是多层面的:他较多地将镜头聚焦到身边的人和自己亲历的救火现场,读到这些充满人性光辉的形象,想象生命与火的严峻对峙,从而驱动体内正义的力量喷涌。他们温暖炽热,足以驱赶积压在胸口的黑色积云。在与死神的一次次较量中,他开始顿悟。生命的哲思和现实的韧度被统一在诗行里绽放光彩。他也热爱脚下的黄土地,一茎草木,一缕炊烟,一条静谧的河流,他不断从里面寻找生命的本源,探索精神的净土,也在努力挖掘一条真实又虚空的灵魂路线。《静悄悄的黎明被谁惊醒》正是一首取材于真实事件的长诗,也是作者长诗系列中影响最为广泛的一首。这是他祭献给2003年11月3日发生在湖南衡阳特大火灾坍塌事故中以身殉职的二十位消防官兵的英雄挽歌。透过诗行,我们自身的血性被唤醒并照亮现实。这首诗反映出诗人在场的体察和思考,处处闪现人性之光。作者开笔即不同凡响:

2003年11月3日:晴
晴天霹雳的晴
2003年11月3日:阴
阴阳分隔的阴
2003年11月3日:雨
泪如雨下的雨

静悄悄的黎明被谁惊醒?

在大雁飞不动的地方
在一座城市的心脏
当静悄悄的黎明被烈火烧穿
当一个世界被另一个世界抛弃
当生命像草叶尖上的露珠
被高温蒸发,在天堂闪烁

静悄悄的黎明被谁惊醒?

此刻,上升的烟尘像乌云密布
高大建筑物轰然倒地的声音
仿佛上帝的一声叹息

静悄悄的黎明被谁惊醒?
……

全诗共300多行,以“静悄悄的黎明被谁惊醒”构成“重章复踏”的效果,现实场景的转换与凝重诗意的有机胶合,不断产生挽歌质地的灵魂叩问。钢筋水泥板下埋葬的无辜生命中,血肉模糊的脸上还保持着救人心切的愁容;火红的兄弟“用血肉之躯挡过洪水”,“一颗丹心将青春染得像肩章一样红!”目睹昔日的亲密战友顷刻间灰飞烟灭,人世两茫茫。命运的魔爪竟像摘花一样将其“随意摘下,随手抛弃”这样的“轻松”反衬更强烈而巨大的悲伤。而“死神毫不客气地将他们一一拾走”这满目疮痍刺疼我的双眼也刺穿诗人的心。在衡阳经历了六天五夜的疼痛之后,他回到长沙眼含热泪一气呵成了这首长诗,并很快相继在《人民日报》,《三湘都市报》发表,并在多台晚会上被朗诵。在阅读这首诗时,我想到了2008年的汶川,想到了地震中那些相似的面孔,同样无助惊恐的表情和一个个坚实的臂膀不知疲倦地从废墟里刨出奄奄一息的生命。我有感而发一挥而就的诗歌《地震无情,人间有爱》,曾经也在晚会朗诵中引发过观众强烈的共鸣,当晚为灾民募得善款200多万元。长诗艺术就是有这样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它通过特殊的表达和内在的节奏激发读者开启想象的另一扇门,重视并达到最大感受认同的能力。像这类介入生活,渗透真性情的作品有强大的精神内核作支撑,也是对现实形态的真实描述,更能全面而立体地呈现出诗人处理巨大个体经验与现实焦灼状态的能力。
当然,按照张曙光的说法,现实的问题是,我们怎样或用什么方法来使我们的艺术接近所有这些人,或者说接近所谓的大众呢?艺术的空间毕竟太小,而时间飞逝,我们还来不及看清所有面孔时生命便已枯萎。作者在诗中隐含的无奈情绪也是显在的,一方面,希望“轻”的诗歌对生活发出该有的“好声音”,让更多的生命个体收到渲染,召唤良心发现;另一方面,他已经感受到,在众声喧哗的现实,一个诗人的力量太有限太微不足道,尽管几乎所有的诗人都自认为很强大,但真正着力于“介入”之事时,难免不会“一声叹息”。我觉得,这样深沉思考的引发,正是李荣诗歌的一种新的特质,不可忽视。

6
《陈傻子列传》是区别李荣其他作品唯一一首直抒胸臆的叙事长诗。我不知道现实中是否真有陈傻子这个人,但这样的原型一定不少。作者在这首长诗中以诙谐调侃陈述沉痛的事实,借陈傻子的故事隐射世道乱象,人心险恶。我认为,诗中的陈傻子并不傻,只是太“较真”了,与这个和稀泥的世道格格不入罢了。李荣再次以“旁观者”的身份“介入”到身处的时代和社会。有时候,当诗人不得已采用旁观者的身份来言说时,往往还蕴含某种无奈,与其说作者在讲述陈傻子的悲哀,不如说是诗人控诉这个圈子的龌龊甚至整个世态的炎凉。

我不能不提到天上人间
那个非贵即富的地方,他的影子
曾经深深地刻在其中一堵豪华的墙上
酒、诗歌和女人,这些浪漫的词语
几乎掏空了他的身体
……
假如陈傻子不傻,我可以断言
他完全有可能成为一位伟大的诗人
他有那么多诗人朋友和编辑朋友
还有那么多评论家朋友和翻译家朋友
假如他的诗写得不够好
他的诗人朋友会帮他修改、润色
有那么多编辑朋友,他的诗当然不愁发表
发表之后,他的评论家朋友
肯定会热情洋溢给他写评论
既是吹捧更是鼓励还有暗示
于是他肯定会更加勤奋
接下来,他的翻译家朋友
就会用英语、法语、日语、德语
还有俄罗斯语、西班牙语、瑞典语等等
把他的诗译介到世界各地
如此循环往复,他的诗
自然而然就会写得越来越好
关于他的评论自然而然就会越来越多
他的名气自然而然就会越来越大
他的影响力自然而然就会穿越国界,甚至
穿越历史。获鲁迅文学奖那是必然的
我估摸着,只给长篇小说发奖的茅盾文学奖
也极有可能破例给他的诗歌颁一次奖
于是,他就成了一名有国际影响力的诗人了
于是,他的诗歌就被选进大中小学教材了
于是,他就成了新时期的诗歌大师了
由于他在国际上的巨大影响力
兴许,瑞典皇家文学院的那些评委们一高兴
就把诺贝尔文学奖颁发给了他也不一定

假如陈傻子不傻,他也有可能成为一名政治明星
对走上从政之路的陈傻子来说
官至厅局级甚至省部级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有诗人身份作支撑,再加上
祖上遗传下来的政治基因
他肯定不会沦落成一名政客
如果我们的社会全部交给诗人来管理
那将会多么富有诗意啊!也许有人会说
大贪官李大伦也是诗人
那我告诉你,李大伦虽然也写诗
但他是先从政后写诗,只是一名
附庸风雅者,准确地说是一名伪诗人
这与先写诗后从政完全是两码事
比如湖南的谭仲池,比如青海的吉逖马加
他们都是先写诗后从政的优秀代表
假如陈傻子不傻
我想一定会比他们做得更成功

读到这里,你是否也和我一样会抿嘴一笑?李荣的尖锐在于,不回避现实矛盾,有直面阴暗和卑劣人性的勇气,理当为他敢说敢写的正直喝彩!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的他,生活和经验的细节也自然而然地在诗作中留下烙印。诗人蓝蓝曾说过,“古往今来的那些杰出诗人留下的诗篇就是他们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记录,那么从微观的个人生活细节出发,扩展至当下更辽阔的生活场景,这便是诗人最伟大的贡献。”李荣的贡献正在于孜孜不倦地用语言忠心耿耿地尽职于自己心灵最渴望的“意义”。诗人谷禾曾提出这样的质疑:“当对底层和苦难的书写仅作为一个类型化的写作方式时,它们的创作者又能将多少诚实放进自己的作品里呢?”且不论形式与类型,我们衡量作品的分量和价值主要还是看作品在多大程度上反映人类内心的真实。明白这一点,便不会沉溺于词语的游戏和修辞的圈套,不会满足于抖包袱似的小聪明,而是尝试与黑暗来个迎头痛击并倾听它发出怎样光明的回声。在如今良莠不齐,以次充好,哗众取宠为自己挣得名利羹的现实泥藻里,李荣的写作心态和自我定位值得肯定。

7
刘波曾经指出:“真正的诗人,在任何时代都可以面对自己的写作,只要他能够抓住诗歌的本质,认清自己的方向,参透诗歌与现实的关系,他就能通晓诗歌的现实,面对自己的良心与灵魂写作。”作为一种上升到信仰的个人爱好,李荣表现出来的对待诗歌的虔诚,已经有目共睹,尤其在编选《当代新现实主义诗歌年选》中体现出来的韧劲与狠劲,折射了他的深层态度。诗人刘春曾经说过,诗歌不是喧哗的市场,而是隐居在诗人内心深处的秘密。写诗或读诗是一种很私人的爱好,这种爱好无法为你带来世俗的好处,但能让你的灵魂干净。因此,对于一个从内心深处热爱诗歌的人而言,这一切是自然而然的,无所谓多与少,厚与薄,也无所谓坚守与放弃。一个人一旦真正爱上了诗歌就会一生都无法摆脱,即使停笔也总有一天会重新开始,即使他写得还不够好。而那些以“生活太残酷了”为由中止写作的诗人,他们的放弃只是一种托词,事实上是他们写不下去了,准确地说,是诗歌放弃了他们。沉默多年的李荣在强势归来之后的可喜在于,他对“新现实”的独特理解,一种开放语境下的精神包容。他说:“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诗歌其实就是情感的突围。只是,在这种突围中,有些人选择的是像瀑布那样的宣泄,有些人选择的则是不动声色的叙述,字里行间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却暗流涌动,蕴含着诗人丰沛的情感。”作者近期完成的《零点咖啡》系列和《一个人的城市》系列,很好地注解了他的这一言论。
如果“突围”仅仅作为一种形式,我们不必为李荣的“存在”而感到惊异,但作为一种精神内核的制动,李荣的表达显然已经超越个人而赋予了时代声线的某些不可抹掉的特征,正如他所信奉的里尔克的经验——它们挤入我们颤动的感受之中,渴望成为我们感情的外衣。无疑,在李荣的诗观中,融入精神的“这一份儿”才是他最为在意和看重的,也是他“新归来”的动力源。不难看出,如今,诗歌写作为信仰之一种,已经深深锲入他的灵魂,并让他乐此不疲。
我还注意到一个现象,近些年,湖湘大地的诗歌正在趋向繁盛之景,在一些诗人的发力与一部分正点诗歌活动的推波助澜下,“这方水土”的诗歌面貌以迅猛的姿态“逆袭”了长期的成见流弊。诗人、诗歌评论家吴投文教授在总结新世纪湖南诗歌时指出,新世纪湖南诗坛多元竞放的个人化写作是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在这一现象的后面,是湖南诗歌创作暗流奔涌的内在活力和相对边缘化的写作姿态。这些湖南诗人中的大多数,并不属于诗坛具有聚光效应的人物,然而他们沉默与充实的写作却处处显出一种踏实的品格。我相信,这“多元”里,定然少不了李荣这样脚踏实地的诗歌“实干家”。
李荣的长诗创作因深谙诗歌写作真谛和勇敢地直面生命中的疼痛而形成挽歌质地的诗歌路线与灵魂回声,又因其细腻敏感的诗性走向从各个方位向我们阐释了他的生命呼吸和艺术造诣,可以说,李荣表达的是热情澎湃的自己,揭示的却是生活的隐秘部分,这种融铸生命感悟和入世思考的写作,产生了“照见”现实的诗性可能与探究隐秘的热情,无疑是当代诗坛不可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


【参考文献】
①雪峰《网络诗选2012年度诗歌精选·前言》;
②洪烛《天空中的失败,要高于大地上的胜利——读李荣诗集<</SPAN>高处的天空>有感》;
③刘波《如何面对灵魂缺席的诗歌时代》;
④秦朝晖《诗人的天职是返乡》;
⑤蓝蓝《不分裂的诗歌和诗人》;
⑥谷禾《“在场”与“底层写作”》;
⑦张曙光《诗的断想》;
⑧刘春《黄灿然:我要包容的事物岂止这么多》;
⑨吴投文《新世纪湖南诗歌概观》。
  
      作者简介:芦苇岸,当代诗人、诗歌评论家,笔名映晴,男,土家族,1971年生人,浙江嘉兴市政协常委,嘉兴市十大杰出青年。1989年开始公开发表作品,迄今已在《人民文学》、《诗刊》、《十月》等数十家文学刊物发表诗歌、小说、散文、评论近百万字。有作品入选多种重要选本。主要作品有《我体内的银河》、《光阴密码》、《空白带》(长诗)和《湖光》(大型组诗)等。出版著作有《蓝色氛围》、《空白带》、《芦苇岸诗选》、《指上声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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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3-8-13 23:32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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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3-8-14 19:39 | 只看该作者
给微博荐读。。问好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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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3-8-14 19:49 | 只看该作者
给微博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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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楼主| 发表于 2013-8-31 16:58 | 只看该作者
谢谢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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