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惠建宁的诗，选自《诗生活论坛》

王征珂

父亲惠建宁的诗，选自《诗生活论坛》

《深处或者更深处》

寒意先从气候说起
其实更准确地说
它只叫做冷
而那个叫寒的东西
或在这里  或在
那里
而更多的是在心里
深处  或者
更深处

《在高原》

群山起伏  像
风中翻滚的麦浪
鹰在麦浪间低翔
像一只只乖巧的
小鸟

我站在高原上
把自己想象成
一粒就要坠地的
麦粒

《胡杨》

一瞬间被击倒的
你就是花再多的时间
精力  即使你
再怎么精心  也
难以修复

其实想一想也是
就像一棵
胡杨  就那么倒
一千年
又何妨

《留白》

绘画或者写字的人
必然专门在宣纸上
留下一些空白处
这是所谓的留白  像
树与树之间
枝杈与枝杈之间
叶子与叶子之间
花与花之间
果实与果实之间
还要像我与你之间


《小小的怨恨》

写一首诗时  我总是
试图不想起你  或者
就从根本上把你忘记
而事实上  我比你更像
一个满脸写满悲伤的怨妇
总是喋喋不休地
像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
对着满满当当的白纸
诉说着自己满满当当的
伤感和
小小的怨恨

《大岔则：发愣》

一切努力的几乎是白费神
看这雨头还在向那边延伸
该敲得脸盆都敲了
该敲得铜马勺都敲了
该喊叫着说过可了过可了
都喊叫过不知多少遍了
可这瓢泼的大雨却丝毫
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庄稼肯定会让这雨祸害不少
庄稼  庄稼  庄稼
唉  不管它了  死活
就是这样了  拉倒吧
该吃烟吃烟  该喝酒喝酒
嘴里这么说着  可
二叔依然呆呆地坐在
门口发愣

《请允许》

请允许我在梦中翻过大青山
再允许我把这里想象成
梦中熟稔的大草原
请告诉风快点走过来
我想很真实地看到
古人唱到的“风吹草低见牛羊”
然后请允许我匍匐在地
把脸埋在茂盛的草中
听马头琴里唱出的
长长的像是哭泣着的声调
然后  还请答应我
最后一个请求
请允许我保持这一姿势
而长眠不醒


《多余的人》

云把天压得很低
雨把地拉得更紧
我站在中间
像个不应该存在的
多余的人

《惧怕》

老杜梨树在这个夏天里
死去活来过多次
那和雨水无关  和
日照无关  和
土壤  甚至年老无关

年轮有多少
风就有多少  甚至
更多  老杜梨树体内的
风  足以装满这个山梁

风还在吹
老杜梨树内心的忧伤
还在继续
老杜梨树说  它惧怕
忧伤比死亡更甚

《路过可可盖》

我的手正在转凉
路过可可盖时  天气
随手也在转凉
纠结在内心的东西
我始终没法说出来
但是不经意间
还是显露了出来
比如说那一片沙子是
裸露的  像是一块一块
无法掩饰的伤疤
而我也知道这时候
我已经花白了很多的头发
也像是那些一块一块的伤疤
正在说出我掩藏在
内心深处的悲伤

《泥土》

掐头去尾  再删减掉
一些中间的程序
如果有可能  还可以
去掉一些可有可无的
水分  如果有可能
是否考虑还可以
抽去一两根多余  或者
并不多余的肋骨
记住  一定不要有爱
也不要有恨  不要有
思念  不要有欣喜
也不要有忧伤
然后让自己  最后
朝着曾经迫切向往的地方
好好看上几眼
悄悄地归于泥土


《孟家湾海子》

湖水怀抱着一张明亮的镜子
黑色的野鸭子坐在明镜上
像一群穿着黑色衣裙的女子
或叽叽喳喳  或谈情说爱  
风过处  镜子的脸上波光潋滟
野鸭子像是被晃了眼
突然高叫着扑簌簌飞到
对岸的沙湾  沙湾渐次
明亮  让骑在更远处沙梁上
飘着一朵朵白云的蓝天更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