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德国翻译辛波斯卡
据青年时报2014-03-23消息 记者:作为译者,您认为,辛波斯卡诗歌最主要的魅力是什么?
胡桑:与现代主义诗人不一样的是,辛波斯卡的诗很少进行形式实验,她的诗平易好读。波兰诗人、辛波斯卡的好友米沃什在诺顿讲稿《诗的见证》中为诗歌下过一个也许令人困惑的定义:“诗歌不过是一句碎语,一个迅速消失的笑声。”辛波斯卡的诗歌大概就是对这定义的完美演绎。她在《眼镜猴》中写道:“我如此轻盈。”她善于以微小的事物书写真理。那首《一粒沙看世界》就是这方面的宣言诗。在她看来,细节才是世界上最令人惊异的部分,而诗人的职责就是呈现这些细节,用语言赞美持续震撼我们的事物。
作为一名生活和平凡事物的歌者,作为向大问题提供小答案的思想者,辛波斯卡的诗歌明晰、简洁,能在顷刻之间深入人心。让她在全世界征服大量读者要归于她精湛的诗艺,她不屑让诗歌仅仅成为修辞练习或者米沃什所谓的“小小的孤独练习”。辛波斯卡不仅以其轻盈的诗风独树一帜,更重要的是,她坚持不懈地试图用诗歌展现对事物的好奇,探索人类生活的严峻问题,她“把诗歌当做生命的回答,当做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思想和责任的语言工作的方式”,如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中所说的,正是这样一种天然的融合,她的诗成为了“完美的语言客体”,这种完美的语言织体的确犹如音乐,而莫扎特的音乐就是以音符编织的完美的诗,不同于贝多芬的宏大,莫扎特的“诗”以轻盈取胜。在这个意义上,“诗界莫扎特”这个称号对于辛波斯卡当之无愧。
米沃什评价辛波斯卡:“辛波斯卡的诗探索着私人境遇,然而有时相当具有普遍性,这样,她才能避免独白。……对于我而言,辛波斯卡首先是一名知觉诗人。这意味着她面向我们说话,与我们活在同一个时代,作为我们的一员,为她自己储存私人事务,以一定的距离经营它们,而且,涉及每个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得知的一切。”这一评价十分准确,这也验证了辛波斯卡自己的愿望。当然,辛波斯卡诗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能力就是反讽。她能够将板结的生活、话语和文字推到边界,使其流动起来。能够揭穿装扮成真理的宏大谎言。这是一种天才般的能力。就是诺贝尔授奖词中也突显了她的反讽能力。阅读时,既能享受她对生活感受的精确把握,同时又带到一个新的处境。她让读者的内心和生活流动起来。
记者:请回忆下您与辛波斯卡第一次相遇。
胡桑:最早接触她应该是2000年或2001年,我在西安上大学,我买到了一册非常厚的《历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诗歌金库》(人民日报出版社),将近1200页。这本砖头一样的诗选收录的最后一个诗人就是辛波斯卡。当然,那时候,她被译作“希姆博尔斯卡”,只有18首,译者是波兰文学专家林洪亮先生,以及当代诗人和翻译家黄灿然先生,这些是很不错的译本,觉得容易阅读,但结构感似乎不是很强,先锋性也不够。过了不久,我就在西安钟楼旁的万邦书城找到了辛波斯卡的单行本诗集《呼唤雪人》,译者林洪亮,几乎收录了辛波斯卡全部重要的诗歌,使我对她有了更全面的了解。又过了一两年,万邦书城里又出现了一本《诗人与世界》,译者张振辉,是辛波斯卡自选集,这本诗集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为中文版的题词:“诗歌只有一个职责:把自己和人们沟通起来。”这三本诗集从西安跟随我到上海,不过,我一直没有像米沃什的诗集那样反复阅读。直到网上流传台湾诗人和翻译家夫妇陈黎、张芬龄的译本电子版,我才重新发现了辛波斯卡,被她对生活的精微感受力所吸引了。我个人生活的变化,经验的拓展也是一个原因,逐渐接受辛波斯卡这样的书写日常生活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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