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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诗歌-思想
——我读李笠的诗摄影
黄明祥
去年六月的一天下午,彩纳轩艺术会的沙发上坐满了诗人,聊诗歌,谈艺术,我与李笠得以相识。我们后仰着身子,露出头部,越过中间一个座位,跳跃地“夹叙”摄影一张手机照,即《李笠诗摄影》的封面——《镜子》——“技”“艺”堪称当代经典之作——创作工具、创作过程与所得成果以及延宕的意味空间浑然一体。
《镜子》中的人物是李笠与其夫人,拍摄时间是某天早晨,地点是这对瑞典籍夫妇在中国上海的家。李笠刚起床,夫人正对镜梳妆,这时——光影以镜像的形式被李笠手中的“苹果”摄取。毫无疑问,已将“手机”发挥到了极致:构图简洁;画面雅静;两人在前后左右的佳构中凸显生动。李笠的眼神与动作如一个偷拍者,与此形成对照的是其夫人正专注着镜中的自己,一只手正伸向耳侧或从发间刚刚移下,两人一个正面一个侧面,相映成趣,色调与裸露上身的李笠及其长发又渲染了鲜活气场。
这,说明了李笠的摄影态度之一——无论亲疏、私隐,均可即时进入镜头,前提是正在发生。这基于他的艺术观念——开放的、现场的、生动的、客观的,拒绝俗见与甜俗华丽,要的是纯粹。李笠首先直接从儿子西蒙与女儿维拉的成长历程取材,并在深圳举行了主题展览,引起轰动,展件中有不少裸照,表现孩子的天真无邪、自由烂漫与反叛心理、日益“大人化”的举止,同时表现孩子们从无到有的性意识与变化着的对未来的认知。
李笠是个冷静的“旁观者”。因此,才有了他的诗摄影。诗歌与摄影,是两种不同的语言:凝练极致的意象;丰富多彩的光影。而诗摄影,常被当下轻而易举获得摄影机器与“随手拍”的很多人,以为是形式与色彩的唯美图景。李笠以他的镜头讲述、践行了他的观点——要有诗歌的内在表达,要有摄影的外在呈现,从动态的、纷繁、杂乱的现实影像中将“灵光”的部分捕获,途径是:先有敏锐意识与超强感受力,再在分秒间施展手段与技术,一“按”即“就”。这,说明诗摄影要有真实的表达内容与独到高超的表达技巧,也才能成其为一门从个人性到具有生活意义、社会意义的艺术。
艺术是有良知的。作为一名行走国际的翻译家、忌讳“政治化”的诗人,李笠却拍摄了很多现实主义作品。他以批判的视角与人性的悲悯,抓拍社会角落,折射社会问题,冲突的“剧情”极具震撼力。《羊》的画面,是一个儿童以羞怯、等待而疑问的复杂眼神望着被架上烤炉的肉色血红的羊,在乡村生活着留守儿童与老人的国度,也许羊在一小时前还是伙伴中的之一,也许这美味就将烤熟,也许是某种命运的联系,也许……这无论怎样,都令人忧伤。《悬影》取景是南京棚户区的天空局部,各式各样的衣服悬挂在竹杠与铁丝上,这些吸纳了体温的随身物品缚在空中——所对准的细节以向上的方式醒目地彰显着当下的悬殊差异。《活》,给人的压抑是从视觉到心灵的,一个妇女坐在密织的铁窗内,糟糕的社会治安环境让她过着牢笼般禁锢的生活。《今天还是没鱼》表现渔民的等待,显然是对生态破坏的鞭挞与对渔民的同情。《雪茄》则对“土豪”的嘴脸进行传神描述与批评。《邂逅》以通过一个行走的男人数着钱与残疾乞丐盯着钱的眼神形成巨大的对比张力,构成了对社会的“质问”。《找》,以拆迁后废墟上依然晾晒着的被子与一个在碎砾中“寻找”的身影定格,叙说人们对“被拆迁”家园的留恋与无奈。《遇》,说的是“对峙”——传统老男人的目光与时髦女子的街头表演。《放风筝》则赞赏了在贫民窟中长大的少年追求自由的天性。类似的作品,还有如《等》《数》《秤》《伤》《手机》《家》《欲望》等等。
李笠的诗摄影充分表达他的思想深度。从《另一边》,透过窗、透过突然停步张望的人,跟随视线的递进发生了类似于桌球的运动轨迹,让想象空间朝广阔与幽深辗转,提出了“疑问永远在前面”。《秋》中,黑白色调,挑着一担稻谷走过收割后的田野的农民,金黄而喜悦的色调被取走的大地显得一派荒芜,让人读出满足后接踵而至的空虚。《记忆》抓取了一个幼儿从落满枯叶的广场走过的情景,叙说着自然界新陈代谢与生命的轮回况味,诠释出孤独与生机同在;《沙漠主人》,一名埃及少数民族居民将招待游客的茶端至面前,躲于身后的孩子露着既羞涩又好奇的眼神,这里有沙漠中充盈着比水更珍贵的热情与顽强存留在恶劣环境中的美德。《在中国祠堂》,从西蒙与维拉在巨大的“忠”“孝”二字下的盎然童趣,觉察到中国传统文化与异域当代文化的交融,是肃穆而活泼的,又传达出成长远见。《田野与女人》所讲述的是一群在农田插秧的女人,在劳动的统一节奏中瞬间各异的动作,我们可以欣赏到女性的多姿与“耕耘”的乐趣及母性的光辉;……这样的作品,数不胜数。
诗性与对美好的歌颂,必不可少。于是,我读到了:《我已年过七十》的老人坐在一堵墙下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这喧嚣的世界,他在想什么呢,或者他什么也没有想;穿越意味的《武士》,以武士之姿站在镜中的西蒙仿佛正与盔甲中某个武士对视,展现的是人与神、物与灵、现实与梦想、历史与未来的交感体悟;暖色调的水面上四把白色空椅的《死海》,营造出“无”与“有”的动态场域,仿佛生命始与终的寓言,而海鸥飞舞、空无一人的《我在这里坐过》将这个寓言赋予了更多含义;中老年男人侧身躺在草丛中的《夏天》,旁边一条小径通向远方,几个人正在那里交谈,更远是几棵树;《斯德哥尔摩的冬天》中的母亲拉着身后孩子在雪地里将天空走出一条“中缝”,坚毅而温暖,而两侧的树林正好将美好衬托得郁郁葱葱;年迈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特朗斯特罗姆与两个代表勃勃生机的儿童,相互的眼神如注视宁静的生命之湖;蹲在地上玩沙的男孩远方,沙漠露出了从天而下的优的线条与色泽,这是内心的强大与自然的应和;从生到死的《呼吸》,这个舞蹈以从头部延伸出去的锥形“呼吸”道,演绎生命的律动,而其中存在一个进取与封锁的悖论;……
与观念摄影兼容并蓄的诗摄影,是当代诗歌与当代摄影的跨界嫁接。李笠以广阔的文化视野与卓异的技艺质素,轻松地实现了,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审美体验与经验。他是多维度的,从地方局部到全球范围,从社会到文化,从底层到宗教,从历史到当代,从人类到自然,不一而足,面对眼前一切,他仿佛随时会按下快门。
总之,我从李笠与他的作品中所读到的,比我写的要多得多。
去读他的诗歌,李笠是神秘的。
2014/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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