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橙子 于 2014-7-22 07:12 编辑
《法色草》
田基麻科，像一群蓝白格子衫的姑娘们。小妹妹法色草，是欧洲田野最温柔的牧女。想起这小精灵，往往在熟悉的傍晚，我迷失于熟悉的十字街头。放眼望去，天空多像教堂前徐徐拖曳的天鹅绒。我看不见的地平线外，法色草拾起裙摆，引领这个黄昏——向南德以南，不能再南，绿草如茵，羊群似雪。传说那里远离死亡，只因为天空的颜色教人恋世。
我想我在那里有所房子。推开落地窗，拱形露台正对一池粼粼的碧水。两侧是绵延不断的山岭，晚风送来一阵阵大森林的气味。
我知道你准来，小姐姐。就像那只最灵敏的小蜂鸟。我会告诉你，怎样把少女脑后披散至踝的蜜金色阳光，缓缓注入儿时的玻璃糖罐。
而你从不让我失望。你悄悄落上我肩膀，突然:“嘻。我在这儿，小乖。”
《蝴蝶兰》
笔早已躺下。
行文悄悄前进。露水和太阳，走完废墟前的形状。起伏之间，山路原无雨，空翠湿人衣。一只啾啁的手来自古代，在河之洲。手俯向那双翅膀。行文停顿，捂住脸。盆骨烧裂处，废墟初露端倪:苔藓闯入石头，仿佛绿锈闯入朱漆大门的铜首。行文踌躇继续，年代的脸讳莫如深。最后一树暧昧的笑，栓着大路旁久等的毛驴。此后一些泥泞的夜晚，雨水交替月亮。峡谷边缘，雄性的睥睨悬若寒星。行文至此堕落，来不及抵抗。多年来我保持不抵抗的方式坠向灵魂。设若幸存，收尾必离不开一口古井。瘦漏皱透，日复一日轳辘汲出新泉。我畅饮并不问大地干枯。我浇灌我自拔无能的年轻肉体，使之幻现振翅欲飞的轻盈。不远处那沉默的手来自古代，在河之洲。废墟无考，抑或无从谈及。
笔从未站起来。
《榆树》
仿佛乌鸦说着婴儿的语言。我体内纵深，节气催促雪山临盆。海安静时，倒映自己的母亲慢慢从日头下消失。我骨头里的碎冰碴，附着乌鸦的喉咙。遂使它们啼哭大海的声音。遂使一切有屋檐的地方，我长古又常新。遂使我疼痛于娃娃们抚摸我古老的种皮，脸上类似的秘而不宣。我回想自己破土而出，冥冥中看见雪。
我自内而外参悟轮回，直到临终。但我秘而不宣只要我站着。我仿佛永远足不出户地站着。年复一年风从海上来。年复一年我皮肤皴裂。年复一年屋檐下的渔网不再修。直到他们回来，从小舟，从巨轮，从身后没有根基的陌生大陆。我已认不全他们娃娃时的脸但他们抚摸我古老的种皮，重温他们自己古老的血液。我纷纷摇落的雪结晶苦难但没有那种咸腥。直到很久后我倒伏如雪山，直到乌鸦的婴儿呱呱坠地，死之澄澈高于任何一潭活水。
很多时候，海看起来像池塘。我能听见底部银闪闪的愿望。你呢？小乖。
《蒲公英》
妈妈:
“早晨”真是忠实的邮差，他始终揣着你的太阳做怀表。昨天入睡前，我记得感谢月亮带来安魂曲，然后同星星们道晚安。现在我准时收到了你奖赏的露滴。我骨头间注入的寒冷已沸腾，水塘边蓝松鸦开始歌唱。它旋转我体内的小马达，整个大森林跳动我欢快的心音。
妈妈，我想重温那些小游戏，比如“找回旧东西”。比如你春天送我的纯金发冠，镶嵌首先呼吸绿的雨珠。穿越风景的蝴蝶翅膀，踩过鹅卵石的爪印。那些幽深处的伐木丁丁，还有消夏时节淋在我身上的井水，妈妈你把它们藏在哪儿了？有时候我找到一个蜂巢，那里面金光闪闪，越积越厚的，我品尝过一切失而复得的美妙。
十分想念姐姐们:琉璃苣，繁缕，蜡菊和小蓝帽。你一定浆洗了她们的小花衬裙，叠好收在老地方。为了还在发育的弟弟们，你悄悄储备过冬的地暖。我一向钦敬冬天里守卫我们的:巨橡，铁杉，黑栎树。你亲自为他们阿月浑子果般的绿叶，披上青铜铠甲。妈妈我多想摸摸他们威风凛凛的躯干。
好了就写到这，刚才邻居霜仙路过，她捎来你最后一件礼物:悲悯。我冰泪滴攒成的躯壳，处处感到轻柔的羽毛在转动。就像午后一团云烟，我快要飞走了。
妈妈我不会真正死去。因为风的缘故，你们时时都能看见我，随地。
以我的灵魂吻你。
爱你的小女儿:蒲公英
|
发表于 2014-7-22 06:41
收藏
分享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