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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和现代,佛诗和禅诗:以舍利和雷默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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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4 09:4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古代和现代,佛诗和禅诗:以舍利和雷默为例
  
  呼岩鸾

  
  在中国,佛诗比禅诗早出现五百多年。
  
  中国佛诗,和佛教传入中国后的汉译佛经同时出现。佛经文体之一偈颂即为佛诗。佛教中特设偈颂创作人员——“造偈弟子”(《受新岁经》),所造偈颂在佛说法时由专人配乐演唱申明佛义。
  公元前六世纪至公元前五世纪,古印度释迦牟尼创立佛教,于西汉哀帝元寿元年(公元前二年)时传入中国。相传中国第一部汉译佛经是《四十二章经》,于东汉永平十年(公元六十七年)译出,阐述早期小乘佛教基本教义。《四十二章经》第三十一章《心寂欲除》:“佛为说偈:欲生于汝意,意以思想生;二心各寂静,非色亦非行”。佛祖指明此偈是迦叶佛所作,言心寂色行俱空之理。胡适在《白话文学史·佛教翻译文学》中断言,汉译佛教文献可视为汉文学的组成部分。胡适此说是完全正确的。以玄奘为首的四大译家等历代中外僧人用汉语文言文翻译的佛经,在保全佛义佛理的前提下,在文学的质地和色彩中已完全汉化了。据此,汉译《四十二章经》中的迦叶偈是中国第一首佛诗。
  《大正藏》收佛经共一千四百六十部四千二百五十卷,其中的汉译偈颂可全部视为佛诗,数量惊人。佛书中还有专门的偈颂集,为数也很多。著名的有《法句经》,收早期佛教偈颂三十九品七百五十二偈;《百论》收二十品一百颂,论述世界毕竟空;《无量寿经优波提舍愿生偈》,又名《往生论》,收五言四句二十四行偈颂,附解说,传《无量寿经》义,赞阿弥陀极乐净土;《唯识三十颂》收五言二十行偈颂,证唯识无境。
  中国本土诗人随着汉译佛经的流布阅读,也开始写作佛诗。儒家文人很容易地就把佛教思想融入自己本有的儒家思想,二者在仁爱慈悲救世济苦的立说宗旨是完全相通的。中土诗人们很亲近佛教僧侣,也被汉译佛经中长行散文的情致和偈颂诗歌的节律所吸引,必回向于诗歌创作中。自那时至近代,出现了一大批佛教性诗人,写了大量佛诗流传。著名的有:谢灵运、王维、杜甫、元稹、白居易、孟郊、王勃、皮日休、李群玉、羊士谔、司空曙、权德舆、苏轼、欧阳修、严羽、李贽、袁宏道、王夫之、钱谦益、吕碧城、丰子恺等。他们活动于俗世社会,未出家而崇敬佛教,有的就是居士。
  历代僧侣中也出现了很多诗人,名为诗僧。著名的有:支遁、慧远、王梵志、寒山、皎然、灵澈、齐己、贯休、道潜、惠洪、敬安、苏曼殊、弘一等。身为佛僧,诗歌重在宣示佛理。
  有唐一代,本土自创佛诗在历代中最多。《全唐诗》收诗近五万首,和佛教有关的诗占五千多首,占全诗的十分之一。这自然和佛教在唐代达于鼎盛有关。诗圣杜甫曾被后人郭沫若氏称为诗佛。韩愈、元稹、白居易等都曾效法偈颂程式作诗。
  中国古代佛诗中的汉译佛经偈颂,多为四言、五言、七言
  等,无韵而节奏分明;有四行的短偈,也有百行以上的长偈颂,还有千行以上的特长偈颂,普遍的是几十行的偈颂。本土诗人和诗僧们的原创佛诗,以中国古典诗歌为诗体,为古风、乐府、五七律、五七绝,也有民谣体(如王梵志《诗》:“他人骑大马……”)。敦煌遗书也有大量无名氏佛诗。两类诗歌都是弘扬佛义的。前者是佛经组成部分,后者是佛义的艺术性阐释。
  
  佛教传入中国,在魏晋南北朝迅速发展,于隋唐达到顶峰,形成天台宗、律宗、净土宗、法相宗、华严宗、密宗、三阶教等教派;同时也形成了影响极大的本土教派——禅宗。禅宗的出现,促使禅诗正式出现;此前谢灵运山水诗中的禅意,只是禅诗的萌芽。
  禅宗据传由菩提达摩所创立,经慧可、僧璨、道信,传至五祖弘忍而分成北宗神秀、南宗慧能(又名惠能)。禅宗修习禅定,“传佛心印”。北宗主张渐悟,南宗主张顿悟。后南宗成为禅宗正统,慧能被尊为六祖;流派渐多,初有五家,后成五家七宗。六祖慧能《坛经》是禅宗立论之本,提倡心性本静,佛心本有,觉悟不假外求;以无念为宗,不立文字;既心即佛,见性成佛,人人皆可成佛。禅宗为达上述目标而行的禅定修习、突见般若、棒喝顿悟、不关文字的宗派特点,决定了禅诗文字简约、机锋锐利、口吐莲花、俗中藏雅、直达义理的特点。
  写禅诗的人有佛门内的禅师,可称为诗禅。《坛经》记慧能作偈颂二十一首,其中有的是佛诗,很多首是名副其实的禅诗。如“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又如“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神秀的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也是一首很好的禅诗。《景德传灯录》、《天圣广灯录》、《建中兴国广灯录、《联灯会要》、《嘉泰普灯录》,宋代普济集以上五种佛书精要而辑成的《五灯会元》,汇辑禅宗从过去七佛到诸代禅师所留下的大量公案、话头、语录,很多都是禅诗。《古尊宿语录》收四十余家唐宋禅师语录,多有禅诗。《祖堂集》也收了很多禅诗。后代诗禅所写禅诗也多有流传。禅诗的语录形态诗意鲜活,被胡适誉为“活美人”。
  历代俗界诗人乐入禅林徜徉者,必多写禅诗以寄托精神的空寂无为,他们参禅为诗。
  于此可见,禅宗思想和作风浸润熏习于诗人和诗禅的心灵而出现的诗歌是禅诗。诗人和诗僧在禅宗外更受其他佛教宗派影响写成的诗歌是佛诗。禅诗给人的印象是“如来观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金刚经·如来受持分》),佛智在诗外。佛诗给人的印象是“如来是真语者、实语者、如语者、不诳语者、不异语者”(《金刚经·离相寂灭分》),佛智在诗中。二者都被佛关照,但各自对佛的呼应方式不同。一些诗人如王维、杜甫等所作佛禅思想诗歌,有的可归入佛诗,有的可归入禅诗。
  
  禅诗的定义在宋代学人笔下成型。明代杨慎《升庵诗话》说:“唐人诗主情,宋人诗主理”。宋人尚以议论入诗,宋代理趣诗大盛,凡两类。一类是从儒学出发阐释社会,人生与自然物象之理的理趣诗,一类是从佛学出发阐释佛禅作用于社会、人生与自然物象的禅趣诗。前者理彰显,后者理隐蔽。说禅理而有情趣的禅趣诗就是禅诗了。这正契合了佛教梵我合一体万物有佛性的主旨,“青青翠竹,总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五灯会元》卷三);也契合了诗人寓情于景,情景交融的诗歌观念。
  兼济释儒两道的宋代学者严羽在《沧浪诗话》中,把禅语和诗语结合,提出了“妙语”说:“大抵禅道唯在妙语,诗道亦在妙语”。禅道妙语和诗道妙语圆融于诗,就生发出禅诗的妙语。禅诗的精髓在于妙语,归结于一个“悟”字,实现第一义之悟和透彻之悟,把万象万理“酝酿胸中”,作诗达到“透彻玲珑,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尽至境地——这就是禅诗的标准定义了。
  禅诗止步于感觉器官能感觉但不能用语言表达“自相”的“现量”(《因明正理门类》);转而进入“八背捨”,“八胜处”的禅定化境(《大智度论》卷二十一)。禅诗诗人要有李贽所说的“真空”的童心即赤子之心,要做一个禅宗临济宗所追求的“无位真人”。在美学标准上,禅诗要有王士慎提倡的神韵,袁枚提倡的性灵;充分体现禅趣和佛理,而排除执于文字见理不真的“理障”(《圆觉经》)。
  
  古代中国佛诗有两类。
  一类是汉译佛经偈颂,主要配合经文宣传相关佛理,有的具有很高的文学性。如《法华经》中的“火宅喻”长篇偈颂,叙事清晰,比喻生动,感情真切;“药草喻”长篇偈颂,景象宏富,意象鲜明,说理透彻。《金光明经》中的“舍身品”长篇偈颂,母亲悲歌,佛祖施慈,感化人心。本土唯一原创佛经《坛经》,六祖慧能不识文字,所作偈颂极富古民歌风,机智风趣,深入浅出,佛理光明。
  一类是佛教性诗人和诗僧的佛诗,追求文学性和佛教思想的完美统一。如谢灵运《无量寿佛颂》:“净土一何妙,来者皆清荒”;王维《过香积寺》:“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杜甫《望兜率寺》:“进应盥洗罢,随喜给孤园”。诗僧道潜,惠洪、紫柏、憨山、藕益等所作佛诗,艺术性陪伴佛理顺达人心。
  两类佛诗不同之处也是明显的,偈颂佛诗形式上颇类似不押韵的古风体,在凸现佛理基础上向艺术性靠近,佛在文学前面。诗人诗僧的佛诗,采取合格合律的旧体诗形式,在保证文学性的基础上,直接或曲折地表达佛理,佛在文学后面。轻视佛经偈颂佛诗的文学性是一种错误的偏见,它们内含的神性包蕴着特殊的文学性。而对诗人诗僧的佛诗,我们最好在审美时,不要放过它们已经美学化的神性。
  
  古代中国禅诗也有两类。
  一类是禅师(诗禅)的禅诗。如《坛经》中慧能禅诗:“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一具臭骨头,何为立功课?”志诚禅师禅诗:“五蕴幻身,幻何究意?回趣真物,法还不净”。《五灯会元》收录大量禅诗。天童和尚:“井底蛤蟆吞却月,三更不借月明空”;“梦幻空花,六十七年;白马淹没,秋水连天”。重元禅师:“冬不受寒,夏不受热;身上衣,口中食,应时花节;即非天生自然,仅是人人膏血”。玄则禅师:“尽有常规之月,各怀无价之珍”。天宝明禅师:“云散水流去,寂然天地空”。法常禅师:“摧残枯木倚寒林,几度逢春不变心。樵客遇之犹不顾,郢人那得苦追寻”;“一池荷花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度”。德韶禅师:“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明代慧经禅师:“欲参无上菩提道,急急疏通大好山。知道始知山不好,翻身跳出祖师关”。历代禅师的禅诗,俱各禅理漫漫,禅趣盈盈,不论长短雅拙,都有“对病施药,相身裁缝,随其器量,扫除情解”的法力(法眼宗《人天眼目》卷四)。
  一类是参禅诗人的禅诗。信仰净土宗的诗人谢灵运《长歌行》:“寸阴果有逝,尺素竟无难”;《岁暮》:“明月照积雪,朔风劲目哀”;《豫章行》:“短生旅长世,恒觉白日欹”。居士王维《山居秋暝》:“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终南别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归嵩山作》:“迢遞嵩山下,归来且闭关”;《酬张少府》:“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诗佛杜甫《望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春宿左肖》:“不寢听金钥,因风想玉珂”;《旅夜抒怀》:“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宿府》:“永夜悲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温庭筠《宿辉公精舍》:“禅房无外物,清话此宵同。林彩水烟里,涧声山月中。橡霜诸壑霁,杉火一炉空。拥褐寒更彻,心知觉路通”。黄庭坚《病起荆江庭记事》:“翰墨场中老伏波,菩提坊里病维摩。近人积水无鸥鹭,时有归牛浮鼻过”。王安石《登飞来峰》:“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觉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历代诗人的禅诗,好诗者见诗意之美,好禅者觉禅意之深,佛和禅在诗中栩栩如生,诗人在诗中物我两忘;唯见法幢,禅净合一,做到了憨山德清禅师指向的“描画虚空,不落色相”。
  两类禅诗不同之处也很分明。虽禅趣都从如来藏中流出,但显身相状相异。苏轼禅诗《和子由渑池怀旧》:“人生到处何相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抓,飞鸿那得计东西”。云门宗天衣怀禅师禅诗:“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留影之心”。两诗意象略同,禅理是一,但表现形式差异很大。前者是格律诗,后者是语录式自由体。诗人禅诗,注重“诗为儒者禅”(尚颜《读齐己上人集》),不忘诗人身份,以诗为诗深契禅理。禅师禅诗,注重“最初一念之本心”(李贽《童心说》),不忘禅子身份,以禅为诗乘载禅义。诗人多取唯识“四分”中的“见分”,禅师多取唯识“四分”中的“相分”。诗人的禅在平仄韵律中,表现为五七言四八句;禅师的禅在禅定中静虑具象再跳起,棒喝顿悟,找机锋、公案、话头,“牧童撞着放牛儿”(道川禅师语),多数表现为民歌民谣体,田家牧樵语,市井引车卖浆人口头语。更甚者,不以语言文字表达,以身体动作搞行为艺术表达最深禅意。
  两类禅诗,各呈自身血肉,但骨子里都只有一个禅。
  
  中国1840年开头的近代史时期的百余年中,外侮内乱,苦难丛集;佛祖戚容,佛诗禅诗零落。更至百年后极左意识形态天下独尊,佛教末法,古代佛诗禅诗沉替黄卷,新创佛诗禅诗蛰伏地下。但其中就佛诗禅诗而言,亦有可记可传之大事。
  现代著名僧人弘一大师,弘扬戒律有大成就。抗战时提倡“念佛不忘救国,救国不忘念佛”。弘一大师圆寂后,他的三宝弟子著名画家、文学家丰子恺秉承大师普度众生遗愿,在战乱流离和政治迫害中,费时四十五年,先后创作出版《护生画集》六册,共有字画各四百五十幅,宣传动物有情,保护动物,戒绝杀生,果报不爽;实际上号召尊重人权,完善人性。《护生画集》被赵朴初居士称为“近代佛教术的佳构”。其中的画作是佛教史上仅见的佛画,是现代版的佛经绘画“变相”。每幅画都配以说明画意的诗文,酷似佛教绘画中说明“变相”的“变文”。诗文中的诗歌部分都是佛诗或禅诗,有弘一大师和丰子恺居士的作品,也有丰子恺辑录的杜甫,白居易、王昌龄、司空图、陆龟蒙、卢仝、苏轼、陆游、辛弃疾、欧阳修、范成大、刘因、高鼎、袁枚、紫柏、智颛、寿光禅师、普明禅师等历代诗人诗僧诗禅所作的佛诗禅诗几百首。
  
  中国改革开放新时期以来,实行宗教信仰自由政策,佛教香火复炽,佛诗禅诗又开放于诗坛——已是现代佛诗和现代禅诗了。
  现代佛诗已不是汉译佛经偈颂,不是古代诗人诗僧所作的内蕴佛意的古典旧体诗,而是当代诗人所做的表现融入现代进步人文意识的佛教教义的白话自由体现代新诗。现代禅诗已不是古代诗人诗禅所作的内蕴古旧禅理的旧禅诗,而是当代诗人所做的表现当下社会人生的禅趣的白话自由体现代新诗。现代佛诗和禅诗,都没有离开佛教和禅宗的基本思想及其宗教审美观念,作者都是佛教四众或佛教的尊崇者。现代佛教禅诗是当代诗坛的两类诗歌,旧体佛诗禅诗在今天仍有诗人僧人创作,但多流传佛界内部。
  
  禅在浮躁喧哗唯物质但缺乏基质的时代,是一个标新立异以求出彩的人们奋力奔赴拥抱的时髦流行符号。打起禅旗即为禅,艺术市场上有了禅书法,禅绘画,禅意音乐。禅诗更是一个大篮子,什么诗都能装在里面成了禅诗。不到百年前的湖畔派、新月派、象征派的诗也是禅诗,古代任首一山水田园诗是禅诗,玄言诗理趣诗更是禅诗。当代的一些哲理诗,无理可喻的朦胧诗,任何怪里怪气的诗也是禅诗。什么样的诗人都可以是禅诗诗人,孔孚是禅诗诗人,洛夫、北岛是现代禅诗的开创者。禅诗研究社团也办了好几个。这匆忙紊乱的情形令人想起了明万历年间夏树芳所著《法喜志》,给有禅宗言行者凡二百零八人作传,竟把西汉俳优东方朔也列入其中。其实佛教未传入中土,禅宗亦未创立。禅诗多多,多数禅诗不是真禅诗,“终日说事,未曾道着一字;终日着衣,未曾挂着一丝”(云门丈偃禅师)。儒家也有灵思,道家也有玄感,但俱非禅宗妙悟,说儒道灵思玄感离开释家的诗都不是禅诗。禅师诗人多多,多数禅诗诗人对佛祖西来意都不曾“只向一毫头上,识得根源去”(水潦禅师),看不出佛祖西来意是“庭前柏树子”(双谂禅师)。这等人只是把禅当作一种诗歌资源或工具来写写诗而已,与真正的禅绝无因缘,对佛也没有感情。倒是有一位粥饭居士刘川,在诗三界中把自己的诗称为“打狗棒”,写出了很多真正的现代禅诗,在流光溢彩的时代禅趣中,说着社会旯旮的普世禅理。
  
  曾经真诚向禅写过禅诗的诗人,后来都离去了。文字庵门上挂着禅诗牌号坚持写作禅诗绝不懈怠的诗人中,雷默是最杰出的一位。他是中国现代禅诗的标识性诗人,出版有禅诗集《新禅诗:东壁打西壁》。
  雷默自觉地把现代禅诗定名为“新”禅诗,但他更自觉地把新禅诗扎根于《心经》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和《金刚经》的“一切法皆是佛法”这些般若的深处,再把自己独得的般若之秘校正于禅宗祖经《坛经》中慧能《真假动静偈》的明亮五眼,以此智谛禅定于尘世,专注一境,静虑分别,认领慧能不立文字,精通语言的禅宗看门功夫;而能以比棒喝更胜一筹的顿悟,把微尘放大成世界,把世界缩小成微尘,揭示我们脚下这个时代的真假。雷默新禅诗的气质,充溢着禅宗的禅风——北宗渐悟的曲径通幽,南宗顿悟或峻急或冷峭或刚毅或柔和的肌理。雷默的禅诗诗人身份,是颇类于《维摩诘经》中唯摩诘居士“辩才无碍,游戏神通”,“一心禅寂,摄诸乱意”的在家佛弟子大方聪慧作派的。因此,雷默新禅诗的源头,是在禅宗本经《坛经》,而《五灯会元》所记唐宋著名禅师的诗作和语录,则给了他诗写的继承传和启迪人心的责任心。美国现代禅诗实际上提供给他的,则只是中国本土禅宗伦理与禅宗美学亦能在全世界发扬光大的强烈自信。古代诗人诗禅的禅诗在前,雷默把古老禅理融入时代意识表现于汉语白话文新诗,使得已有千年根系的禅诗萌发出新的形态和生命力。
  举雷默三首著名的禅诗为例简析,看看中国现代禅诗的一般样态与高度。
  在浦口普济寺2
  
  青菜在阳光下
  悄悄生长,仿佛还是
  昨日,一样的大小
  烧香者将汽车
  停在菜园里,他们哪里明白
  青菜啊,已经坐化成佛
  给佛烧香者并不懂佛。香火旁边,懂佛的人沉思默想,看见了真佛。生长中的青菜,入眼不见其长,正是《坛经》中身具佛眼的慧能所作短偈的本意:“惠能没伎俩,不断百思想;对境心数起,菩提作么长?”青菜化作菩提,怎么长的?“结跏趺坐,正是坐禅人坐法”(《大智度论》卷七);青菜结跏趺坐,“跏趺而化”,化为佛了。青菜化佛的禅理,烧香人不明白,只是大不敬地把汽车停在已有佛身的青菜园里。佛教一般认为,有情众生才具佛性;天台宗湛然据《大乘起信录》著《金刚碑》,提出“无情有性”,认为草木墙壁瓦石等无情万物也有佛性,禅宗数派亦持此说;青菜化佛不违禅义。被现代技术物质摧残的庄严佛尊,由诗歌恢复了不坏不灭的金刚之性,“青菜”一喻是无比美妙的禅喻。
  统治
  花朵统治春天
  月光统治了故乡
  
  学者统治了思想
  钻研者统治了课堂
  
  小和尚想做一只蚂蚁
  自己统治自己
  诗中的小和尚,我们可以把它想象成明代一个十七岁出家的少年,后来成了明代四大高僧之一。他就是紫柏真可。紫柏有“春花之喻”:“禅如春也,文字则花也;春在于花,全花是春;花在于春,全春是花”。花朵就是这样不牢固地统治着春天,全赖于文字禅那之力。但欲求全,必须二者相融和谐。月光虚拟的故乡不是真的,所有故乡都在记忆的奴役中,等待太阳拯救。学者和钻研者的僵死教条统治了思想和思想的新生与流布;小和尚绝不服从这种夺命的统治,他宁愿渺小下去做一只卑微的蚂蚁,自己做自己的统治者。紫柏思想成熟后主张儒释道三教一致,果真自己统治了自己。这首禅诗发扬了禅宗洪州禅的禅学主张,不受统治性主流教条的束缚,“纵任心性”,“触类是道”,以自己的鲜花开放出自己的全花全春的春天。
  黄昏
  
  太阳像火车划过扬州城
  金色的羽毛落在运河里
  田野收藏了城郊的喧哗
  月光,一群银河里的兔子
  前三句写扬州城黄昏景致,非常别样新鲜,禅意在虚实缥缈中结胎,成形于最后一句的月光在银河里幻化出的兔子身上,这些兔子有角吗?佛祖在《楞伽经·集一切法品第二之二》中,以兔子无角为喻论说事物的分别正因(其他佛经禅书中多有兔角之喻)。黄昏夜晚,天上地下,阳光月光,运河银河;时间和空间的迅疾转换存灭,就像兔子有角或无角那样无须明证,何况人间万物万事——这是一种至深至广的禅意。
  雷默的禅诗是真正的现代禅诗。像一花一蚁那样短小,但一花一世界,一蚁一人生。从佛教诸经和禅宗《坛经》那里流出源头,翻腾着历代诗人诗禅的禅诗激起轻浪碎波,雷默的禅诗流到当下时代的河床,映出现实依稀的影子。
  
  舍利(包容冰)是中国现代佛诗的代表性诗人。他已出版《我的马啃光带露的青草》、《空门独语》上、下卷,《内心放射的光芒》上、下卷等三部诗集,共收录佛诗一千多首;多年来备受著名文学评论家吴思敬教授,王珂教授,著名诗人杨志学、冉晓光、杨辉隆、文学博士后、著名诗评家霍俊明及众多读者的好评,纷纷撰写评文发表,后由王珂教授编成三十多万字的《包容冰新诗评论集》出版。舍利佛诗,论数量在国内当数第一;论佛教思想和艺术性的圆通统一,也是完美的;对其他佛教诗人用汉语白话自由体新诗,怎样表现古奥深广的佛教教义起了引领作用。
  舍利居士作为佛教的在家弟子,在精勤写诗中,受持、读诵、解说,书写佛经,日念夜思,深研佛义,勇猛精进。在俗世生活上,严守五戒,自净身心,弃三毒向十善,常行忍辱,哀愍一切,证无生法忍,步步走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并且回向于芸芸众生。在贫寒家境中,孝养父母,慈养家人,导以学佛。在社会上,传佛法,作佛事,行善举,导引善根之人往生净土。在工作岗位上,奉公律已,认真负责,完成职事。
  舍利是严肃的诗人,虔诚的佛教徒,工作上的敬业者,社会生活的施善者,传统伦理家庭中的人之子。
  舍利佛诗,全面深入精准地弘扬阐释佛教基本教义,梵唱中法音宏亮:众生多苦难,八苦缠身,应修习经、律、论三藏,凭持戒、定、慧三学,正颠倒,识真如,得真谛,离开根本烦恼,以大乘波罗蜜多循般若路超越生死轮回,实现彻底解脱。舍利佛诗对虚空无为,众生平等,因果报应、极乐世界、四谛、五蕴、六根、十二因缘、人性佛性、修行成佛等基本佛理,与时惧进地加进了现代人文思想和自然科学认知。以期实现太虚、印顺、赵朴初等佛教大师近百年间倡导完善的“人间佛教”主旨,改善人生,利乐民众,庄严国土,在当下人间开拓净土,建设和谐社会。
  舍利佛诗中有四十余篇长诗,体量宏大,气势磅礴。佛教重点十三经种种佛义常能汇聚一诗,各各参入现世生活生发放大,衍变为条条普世真理直指人心;犹如大河,汩汩长流不休。舍利长篇佛诗,像金中之刚,牢固锐利,能摧毁一切外道戏论妖魔鬼怪;又像众宝莲花同满世界,柔顺芬芳熏习有情。舍利长篇佛诗,实际上也是现代化佛理的集锦,令人想起《圆觉经》所记一次平等大法会,佛祖与十万大菩萨摩诃萨聚,依次向文殊师利、普贤、普眼、金刚藏、弥勒、清净慧、威德自在、辨音、净诸业障、普觉、圆觉、贤善首诸菩萨说法,辟一外道,抑一邪见,弘一大乘圆顿,圆觉妙心、此心即佛之正知,使一切大众俱得妙有,皆大欢喜,信奉受行。舍利长篇佛诗的正回向能量很大,佛心饱满地向着以下目标前进:“能击无上最大法鼓,能吹无上极妙法螺,能竖无上最胜法幢,能燃无上极明法炬,能雨无上甘露,能断无量烦恼怨结,能令无量百千万亿那由他众度于无涯可畏大海,解脱生死无际轮转,值遇无量百千万亿那由诸佛”(《金光明经·四大天王品》)。舍利佛教长诗的句行中,站立着无量佛菩萨与受教的众生。
  舍利佛诗中最多的是短诗,短诗中最多的是苦难诗篇。没有苦难人生的诗人成不了好诗人,更成不了好的宗教性诗人,因为诗歌和宗教同源——苦难。宗教是人生的折射,宗教性诗歌是宗教的折射。舍利本一贫穷农家子,从呱呱落地起就经历坎坷变故纷纭五十余年,直到今日立身诗坛佛场。诗人祖姑奶奶包氏夫人是藏传佛教后法王明代钦命国师班丹扎释的母亲,这一条本有固有遗传基因密码的佛根,延伸到六百年后苦难丛集的诗人身上,长出一棵茂盛的菩提树。缘起缘聚时,一个人一件事,一颗洋芋一根当归,从舍利人生中跳出来,附丽于一句佛家语,就是一首短诗。尘世秽土,处处火宅,人人热苦。大烦恼地法中,恶浊人心尽是烦恼。“而一切烦恼,为如来种;譬如不下巨海,不能得无价宝珠;如是不入烦恼大海,则不能得一切智宝”(《维摩诘经·佛道品》)。舍利佛诗,从火宅中捡出,从烦恼大海中捞出;一首是一枚佛果,一首是一枚智宝。人捧佛果得馨香的安慰而自信,捧智宝而得智慧,认出净土的路径。
  舍利《禅心俗语》一百首,是短诗集萃。其中很多诗大有禅趣,是很好的现代禅诗,但由于其内含佛义的厚重沉实,列入佛诗似更相宜。舍利身受苦难,和禅宗六祖慧能极其相似——城乡流浪,砍柴负薪,山林巡游;慧能吃肉边菜,舍利也吃肉边菜。同样的生活经历,对入禅者滋生同样的禅趣禅味。舍利一些佛诗,颇有慧能偈颂的意境。舍利身在尘世,心离佛近,佛理炽明,掂一微禅尘而现以菩萨。菩萨无数,各有妙相。觉所觉者,不离尘故,舍利心就成了禅心。以俗语写出禅心,不曾有佛在《圆觉经·普觉菩萨》中所指陈的四种禅病:作病、任病、止病、灭病。带四种禅病修禅,不得圆觉心,禅诗有四种禅病也非真禅诗。舍利佛诗不带禅病,是真佛诗真禅诗。佛诗有了禅趣,佛相露出禅趣,读来圆润柔和不觉沉重,更易调伏众生痴心偏见,人人愉悦欢快向佛。
  舍利不只接受佛义形成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判断体系,而且在宏大叙事中,利用佛教因明理论,逻辑学与认识论,推演佛理于世事而导出正论。他具备的这种神性思维和宗教深情,也必然培养了他的独特的缜密精细的超验性的艺术想象力,把神学与美学贯通,在佛诗中建起崇伟灿烂的美学殿堂,凡圣皆可进入,僧俗都能审美愉悦。由于佛诗,佛祖恒住美学殿堂。舍利佛诗诗境,给人的直觉仿佛是“薄伽梵住最胜光耀七宝庄严,放大光明普照一切无边世界,无量方所妙饰其间,周围无际其量难测”的大宫殿(《解深密经·序品》)。在此殿举行的大法会中,“无量菩萨摩诃众种种佛土而来”,释迦牟尼佛祖端坐狮子座,现出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俱在舍利佛诗中伴随着佛理的见证被一一描绘;而所使用的语言,是舍利别具一格的佛诗语言,不止是佛经中大量语词被开创性地翻作诗语,其实际是舍利把从佛经中学得的语言进行了观念变现。佛教语言观念和索绪尔现代语言学是有某种一致处的。《坛经》中慧能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字”。《维摩诘经》中佛祖说:“有以音声、语言、文字而作佛事”。《楞伽经》中佛祖说:“依于喉舌唇腭齿辅而出种种声音文字,相对谈说,是名为语。云何为义?菩萨摩诃萨住独一静处,以闻思修慧思维观察,向涅槃道自智境界转诸习气,行于诸地种种行相,是为为义……语与义不一不异”,“不应以语取义”。又说:“不应但饰文句,诳惑凡愚”;“一切诸法离文字故,非不随义而分别说”;“菩萨摩诃萨随义,莫依文字”;佛祖重点说明文身、名身、句身的作用,要求众菩萨“汝应修学”。舍利依佛经修学语言文字是有成就的,认识到义理高于语言,语言高于文字;不能以文字破坏语言,以语言破坏义理。舍利佛诗语言,抛弃了尘世秽土语言的浮躁喧闹,夸张不实与恶俗丑陋,选择了现代汉语中最纯洁高贵的语言来使佛菩萨纯洁高贵,最宏富庄严的语言来使佛义佛法宏富庄严,最坚牢锐利的语言来扫荡魔怪妖孽,最光明流畅的语言来推动教徒们的脚步畅行无阻,最曼妙温润的语言来滋育菩提树生长。佛诗好语言,应是恒河长流水,绝无文字障。
  举舍利三首著名的佛诗为例简析,看看中国现代佛诗的一般样态与高度。
  夜读《金刚经》
  
  漫不经心的夜,一分一秒地走着
  打盹的,瞌睡的,说话的人
  与夜的黑无关,与我的思想无关
  我在空门里走出,又走进
  更多的想到家人,遭受病魔的搓揉
  找不到医治的一剂良药
  
  曾经,我给父亲念《金刚经》
  他眼睛一亮,在佛龛前点香跪拜
  我给母亲念《金刚经》
  她若有所思,口中念念有词
  我给黑夜独处的自己念《金刚经》
  心里一片空明
  眼前一派亮色
  
  《金刚经》说,一切有为法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应作如是观——
  知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
  
  那么,我是谁点燃的梦幻
  放射短暂灿烂的泡影
  之后悄无声息地破灭
  
  谁把肉体交给泥土腐朽
  灵魂不知去向
  谁把肉体交给泥土腐朽
  打造金刚不坏之法身
  
  佛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
  未来心不可得”——
  心在哪里
  佛在语言中间说话,我们看得见佛的庄严慈悲大智慧之相。
  一个走出复走进空门的人,处在混乱散漫亲人病痛的黑夜,给父母亲和自己念《金刚经》疗疾消痛;把大般若《金刚经》深处的佛请出来说法,一说六如真言,二说得成于忍,三说三种心不可得。佛陀法施,神通广大。父亲母亲觉悟;这个空门外的人子,空门内的佛子,自己也在觉悟中看到,如梦幻泡影如露如电的有为法破灭后,六种震动中,觉悟的人肉体铸成金刚不坏之身,心也有了去处。
  拈花微笑
  
  寂静是一种最大的享受
  心如乱麻的人,狂奔的人
  感受不到天籁流淌的音韵
  
  金刚怒目,佛祖低眉
  拈花微笑的菩萨
  观听世间叫苦求救的声音
  
  天堂难及,地狱好去
  白度母呼唤业障的六字真言
  就像格桑花开在雪域高原
  
  塔尔寺的佛光照耀四方
  青海湖如同静默的高僧
  一言不发,包容世间的过错
  
  拈花的佛祖,微笑的迦叶
  只有饱经苦难和沧桑的人
  才愿意跪在您的足下
  佛在语言旁边说话,我们从测旁走过来走到佛的正面恭听。
  《释氏稽古略》和《联灯会要》二佛书,据《大梵天问佛决疑录》记载了一则有名的佛教典故。灵山大法会上,大梵天王向佛祖释迦牟尼敬献一束金色波罗花。佛祖拈花示众菩萨,众皆不解其意;唯摩诃迦叶“破颜微笑”有所悟。佛祖遂说道:“吾有正眼法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迦叶即被尊为禅宗天竺初祖。诗人舍利也看见了佛祖在拈花,和迦叶一样微笑了,他的妙心已得法藏,实相及法门。他在青藏高原上享受寂静倾听天籁,在远古神秘的佛境中禅定,看见青海湖如高僧静默沉思;格桑花映着塔尔寺的佛光在雪野盛开;观音化身的本尊白度母女神,漫步而至口说六字真言;迦叶相伴,金刚拱卫,伟大的佛祖现身了,指示离地狱去天堂的路。苦难众生跪在佛祖足下了,心乱如麻的人,狂奔的人也寂静下来,叫苦求救的哀怜声消失,世间再也没有过错。
  内心放射的光芒
  
  一个人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
  需要恒久的耐力和脚力
  在一个人的心地
  居住多久,生根发芽
  
  看似如胶似漆的莫逆之交
  看似同床共枕的远旅之伴
  有时经不住一夜狂风的吹拂
  
  内心的黑,是一扇窗
  内心的白,是另一扇窗
  黑白相间,是非同寻常的门
  
  我在明亮的思想里找一点黑
  在黑暗的世界里寻一丝白
  摁亮内心的光芒
  
  在你无法预测的出口
  唇红齿白地笑……
  佛在语言后面说话,因为这时佛在一个人的心里;心里有佛的人,带着佛走进另一个人的内心。
  佛所说的心,不是《宗镜录》所说的生理性的“肉团心,身中五脏心”。而是法相宗第八识“阿赖耶识”;是诸识自相,名“心王”;是“自相清净心”;“如来藏”、“真如”的坚实心。佛教以心泛指精神现象。佛教的心具体有十发趣心、十长养心、十金刚心等三十心(《梵网经》)。佛教的心就是佛心,佛心就是《圆觉经》里的圆觉妙心,是《楞严经》里的“菩提妙明元心”。即心即佛,佛性人人本有,心跳出来即成佛,人人觉悟都是佛。舍利佛诗里的心就是这样的佛心。尘世的如胶似漆或同床共枕的牵缚,被狂风一吹即散。一个佛走进他内心里居住生根发芽的人,已从内心里走出黑黑业的窗,脱离黑白业的混沌,又走进白白业的窗,最后走进非同寻常的空门——就是摆脱有漏的不白不黑业中的涅槃境界。这时他才能找到黑打退黑,寻到白擎起白;并且走进一切众生的内心;摁下佛陀玄密的按钮,向全世界放射内心的光芒,笑看各色人等走向不同的出口。
  舍利佛诗是真正的现代佛诗,不止是因为他身为居士,严守五戒,做法事行慈悲;最主要的是因为他把正知正见正觉的佛法佛理融入宗教神性美学,使一种宏大思想指向和进入现代诗歌而结合成为普遍意义上的文学作品,佛经数千部,不会再增加一部;偈颂百万首,不会再增加一首。但舍利佛诗必会越写越多,越写越好,延续茁壮的佛脉。佛教和时代同行,汲取历代社会人文理论与自然科学知识,是一个发展中的活力生命宗教,绝不停滞不前;已由丛林佛教、宫廷佛教,经过人生佛教阶段而更新为关注现实人间的人间佛教;舍利佛诗也就起着人间佛教的白话文偈颂的作用。舍利佛诗把佛菩萨供奉在金光闪烁的大雄宝殿,也供奉在偏僻寥寂的山间小庙与简朴的路边佛龛及众生的案头。空门中人由佛见美,感受净土德风华雨;空门外人由美见佛,尊重理解佛法庄严。在佛教正统正脉对佛教政治化、物质化、商品化、娱乐化等邪知戏论的战斗中,舍利佛诗是勇猛精锐的金刚杵,端立美学殿堂。中国近代的伟大僧人敬安,燃去二指供佛,号“八指头陀”;从家乡湖南湘潭出发行遍国内外做法事弘佛法。他是人间佛教创立者太虚和尚的老师,著《八指头陀诗集》十八卷,贯通“我虽学佛未忘世”主题,是古代佛诗转向现代佛诗的起点。舍利现代佛诗是在历代诗人诗僧佛诗的基础上,沿着敬安佛诗的人间路径继往开来,创新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文学成果。
  
  现代佛诗说佛理,现代禅诗说禅思;佛理禅思俱是佛义。共说佛义,是佛诗和禅诗的共同之处;但不同的审美取向聚集于佛义的不同的点和面,则呈现出现代佛诗和现代禅诗的不同之处。这种不同,也是古代佛诗和古代禅诗不同的延伸。
  现代佛诗以大法会式的庄严肃穆正面宣示佛义,所出佛声佛韵犹如《杂阿含经》卷三十三讲演念如来事:“如来、应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间解、无上士、调御丈夫、天人师、佛世尊。圣弟子如是念时,不起贪欲尘,不起眭恚愚痴心。得心正直,得如来义,得如来正法。于如来所得随喜心,随喜心已欢悦,欢悦己身猗息,身猗息己觉受乐,觉受乐己其心定,心定已,彼圣弟子于凶险众生无诸罣阂,入法流水,乃至涅槃”。现代佛诗是称名念佛,观想念佛,实相念佛;力使佛三身现,极乐净土近。
  现代禅诗以禅宗棒喝式的暗示从侧面宣示禅理。棒的施用始于唐代德山宣鉴。《景德传灯录卷十五·宣鉴传》:“师上堂曰:今夜不得问话,问话者三十柱杖。时有僧出,方礼拜,师乃打之。僧曰:某甲话也未问,因什么打某甲?师曰:汝是什么人?日新罗人。师曰:汝未跨船舷时,便好与三十柱杖”。喝的施用,始于唐代临济义玄。《古尊宿语录》卷五:“临济义玄问黄檗,三度发问,三度被打,后参大愚,得悟黄檗宗旨,回复黄檗。黄檗云:这疯癫汉,却来这里捋虎须,师便喝”。这种禅宗的德山棒与临济喝,当头棒喝于人们的执迷不悟;完全被禅诗诗人施用,成了文必简约的现代禅诗的机锋语、话头语、诙谐语、转语,使人微笑而觉悟。
  现代佛诗用浓墨重彩工笔描绘佛祖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的全相全好;现代禅诗用轻淡线条勾勒佛祖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的一相一好。
  现代佛诗主要阐释《维摩诘经·不二入法门品》提出的“不二”理论,对世界三十一种对立,用大乘佛理化入,超出对立,统一对立,合成真理;现代禅诗主要阐释《杂阿含经》卷三十四提出的“十四无记”理论,佛祖对外道所问的十四个问题,不肯定不否定,皆曰“无记”,实有深奥义理,悟者自悟。
  现代佛诗着眼于佛经整体的“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无上正等正觉”、“六相圆融”、“阿赖耶识”……佛义晶莹,美在庄重万方,善言必美。现代禅诗着眼于《五灯会元》散落今世的“蒲花柳絮,竹根麻线”、“挑水担柴,无非妙道”、“拈柴择菜,更须仔细”……隐花藏叶,美在轻柔鲜活,美言必善。
  现代佛诗,佛在诗人心中,诗人替佛说话,诗人自觉我是佛,佛是诗人的信仰。现代禅诗,禅在诗人心中,诗人替禅说话,诗人自觉我是禅,禅是诗人的信仰。佛是佛祖,禅是禅宗;佛禅本是一家。戏说佛禅的诗都不是佛诗禅诗,真正的佛诗禅诗的正论会使伪佛诗禅诗的戏论失色。
  现代佛诗和现代禅诗的异同,在舍利诗集和雷默诗集中都能看见诗例,各各呈现自己真理和美学的品质。
  
  不论出家的或在家的佛门弟子,还是理解、尊重、赞美佛教的文化意义上的读经者,雕塑佛像描绘佛经故事的人都成了佛,写佛诗禅诗的人都成了佛。世界伟大宗教的普世真理推动世界进步发展。理性帮助宗教而宗教使理性完美。理性解决了的问题,宗教给以巩固;理性解决不了的问题由宗教解决。伟大的宗教都是社会制度和自然科学进步的第一推动力。信仰不靠理性,而理性离不开信仰。基督教“因信称义”(《圣经·新约·罗马书》),佛教“转赞则为梵音”(《高僧传·经师论》)。我觉得,写现代佛诗的舍利和写现代禅诗的雷默,都是悟得了佛教教义和佛教美学的要谛的。他们都以文字作佛事,助艺术和宗教结缘。俄国宗教美学家雅科福列夫对宗教与艺术关系的结论是:“艺术和宗教相互作用的这个历史过程导致的结果是,世界宗教几乎把所有的艺术——无论是传统的还是现代的艺术——都纳入自己的结构中……形成了新的美学和艺术的环境”。现代佛诗和现代禅诗正是在佛教与艺术的相互作用中,形成了中国诗歌一个方面的崭新的美学与艺术的环境,舍利和雷默也就在中国诗歌中取得了并发展着自己的地位。
  
  2015年2—3月,上海半泸斋—深圳围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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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5-6-16 09:31 | 只看该作者
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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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5-6-14 23:04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敬慕而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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