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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落阡】译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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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5-6-16 15:4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译《钟声与辙迹》
带注释的肖像

这是一幅我熟人的肖像。
他拿着报纸坐在桌边。
眼镜后的目光低垂。
西装被针叶林的光泽漂洗。

这张脸惨白而不完整——
但总能唤起信任。因此
人们都避免接近他
以免撞上灾祸。

他父亲挣钱漫如朝露。
但无人有在家的安全感——
感到陌生的思想
在夜间闯入别墅。

报纸是肮脏的大蝴蝶
桌椅和面孔歇息。
生活僵在巨大的水晶里。
让它继续僵滞!

*

他的自我歇息。
他存在。他没注意到它
因此它存活。

自我是什么,以前有时
我在几秒之内贴近
所谓的自我,所谓的自我,所谓的自我。

但刚看见自我
自我就已消失,只留一个洞
我像爱丽丝坠入其中。

里斯本

阿法玛区的黄电车唱着歌开上坡。
那里有两座监狱。一座关贼。
他们隔着铁窗招手。
他们叫喊他们想被拍照!

“但这里,”售票员说,像精神分裂者一样窃笑
“这里关着政治犯。”我看到墙面,墙面,墙面
高高的窗中有一个人
手持望远镜眺望大海。

洗过的衣服挂在蓝天里。墙壁灼烫。
苍蝇读着微小的信。
六年后我问一位来自里斯本的女士:
“这是真的,还是我做的梦?”

选自非洲日记
(1963)

在刚果街头画家的画上
人物像纤小的昆虫蠕动,被剥夺精魂。
这是两种生活之间的艰难通道。
抵达者有很长的路要走。

年轻人发现外国人在小屋中迷路。
他不知把他当朋友还是敲诈对象。
犹豫激怒他。他们困惑地分别。

其他欧洲人守着车像守着母亲。
蝉声响似电动剃须刀。车开回家。
美妙的黑暗即将接管脏衣服。睡吧。
抵达者有很长的路要走。

也许像飞鸟一样握手会有用。
也许把真理放出书本会有用。
必须走得更远。

大学生在夜里阅读,阅读,为了自由
通过考试后他成为别人的台阶。
一条艰难的通道。
抵达者有很长的路要走。

山巅

电梯叹了口气,开始在
脆弱如瓷器的高楼中上升。
外面柏油路上迎来炎热的一天,
路标垂下眼睑。

尘世是通往苍穹的斜坡。
层峦叠嶂,没有真正的阴影。
我们飞奔着追你
穿过电影镜头里的夏天。

黄昏时我像熄灯的船
躺着,与现实保持
足够的距离,而船员
拥进岸上的公园。

礼赞

沿着反诗的墙行走。
墙(Die Mauer)。不望过墙。
它环绕我们的成年生活
在惯性的城市,惯性的风景里。

艾吕雅触到某个按钮
墙敞开
花园显露出来。

过去我拎着奶桶穿行森林
紫树干从四下环抱。
古老的戏言悬在那里
美如还愿的船。

夏天读完《匹克威克外传》。
美好的生活,平静的车里
挤满不安的绅士。

闭眼,换马。

危难时幼稚的思想降临。
我们坐在病床边恳求
在恐惧中歇息,打开墙
把匹克威克们放进来。

闭眼,换马。

很容易爱上
跋涉已久的断片。
教堂钟上的铭文
超越圣徒的话语
数千年的种子。

阿尔基洛克斯!——无人回应。

群鸟掠过大海的秀发。
我们把自己和西莫农锁在室内
感受连载小说里
人生的气息。

感受真理的气息。

敞开的窗子和
黄昏天空的告别信
停在树梢。

子规、比约林和翁加雷蒂
用生命的粉笔在死亡黑板上书写。
完全可能的诗。

我在枝叶摇晃时抬头。
白海鸥吃着黑樱桃。


冬天程式
1

我在床上睡去
在龙骨下醒来。

凌晨四点
生活刮干的骨头
冰冷地对视。

我在雨燕中睡去
在鹰隼中醒来。

2

灯下路上的冰
油脂般闪亮。

不是非洲。
不是欧洲。
仅仅是“此处”。

而所谓的“我”
只是十二月
黑暗口中的一个词。

3

黑暗中
学院的凉亭
像电视屏幕闪耀。

隐秘的音叉
在酷寒中
释放它的音调。

我立在星空下
感到世界在
大衣里爬进爬出
像出入蚁穴。

4

三棵黑橡冲破积雪。
庞大,但敏捷。
它们巨大的瓶身
将在春天喷溅绿沫。

5

公交车匍匐穿行冬夜
像船在云杉林里闪亮
路是深狭的死运河。

几个乘客:有的年老,有的很年轻。
一旦停车熄灯
世界就会崩溃。

晨鸟

我叫醒汽车
它的挡风玻璃被花粉覆盖。
我戴上太阳镜
鸟鸣变得黯淡。

此刻一个人在火车站
巨大的货车旁
买一份报纸
起了红锈的车厢
在阳光下闪耀。

这里没有空虚。

寒冷的走廊直穿春天的温暖
有人匆匆走来
说有人在
领导那里诽谤他。

穿过风景的后门
喜鹊飞来,
黑白相间,地狱鸟。
乌鸫摇摆前行
直到一切变为炭笔画,
除了晾衣绳上的白衣:
一个帕莱斯特里纳合唱队。

这里没空虚。

感到诗生长如此美妙
当我皱缩。
它生长,它占据我的位置。
它推开我。
它把我扔出巢穴。
诗已完成。

论历史
1

三月一天我到湖边倾听。
冰蓝如天穹,在阳光下开裂。
阳光也像冰盖下的话筒一样低语。
窸窣摇颤。有人似乎在远处掀动床单。
这一切就像历史:我们的现在。我们下沉。我们谛听。

2

会议像飞涌的群岛迎面袭来……
然后:一条颤抖的妥协长桥。
车将在那里川流,在群星下,
在尚未降生的苍白面庞下
它被抛入空虚,米粒般默默无闻。

3

1926年歌德扮成纪德浪游非洲,目睹了一切。
几张脸看到死后的事,安静下来。
阿尔及利亚新闻播出
一栋大楼,所有窗户漆黑
只有一扇除外。能看到德雷福斯的脸。

4

激进和反动结下不幸的婚姻,
彼此影响,彼此依赖。
但我们这些孩子必须挣脱。
每个问题用自己的语言呼喊。
像猎犬追踪真理的足迹!

5

在离房屋不远的地上
一张报纸被遗弃数月,写满事件。
它在昼夜的日晒雨淋中衰老
渐渐变成植物,一颗白菜头,渐渐融入大地。
像一个记忆慢慢变成你自己。

孤独
1

二月的一晚我在此垂危
车在冰上打滑,滑到
路的另一侧。对面的车——
它们的灯——渐渐逼近。

我的名字,我的女儿,我的工作
挣脱我默默甩在后面
渐行渐远。我无名
像学校操场上被对手包围的男孩。

对面的车灯光灼目。
它们照着我,我不断转方向盘
透明的恐惧像蛋白滴淌。
瞬息生长——里面出现空间——
大如医院大楼。

几乎能停下来
在撞碎前
喘一口气。

这时出现了一个支点:一粒援助的沙
和一阵神奇的风。车脱险
飞速滑回车道,
一根电线杆飞起折断——一声锐响——飞入黑暗

然后一切平息。我系着安全带坐着
等有人穿过风雪
看我是否安然。

2

我在冰封的
东哥特原野上久久漫步。
看不到人影。

在世上其他地方
人们永远拥挤着
出生,活着,死去。

想引人注目——生活在
众目睽睽中
就得有奇特的表情。
往脸上抹泥。

低语时起时落
自己分裂
天空,阴影,砂砾。

我必须孤独
早十分钟
晚十分钟
——无所作为。

人人都在彼此那里排队。

几个。

一个。

在工作的边缘

在工作中
我们疯狂地渴望起荒野之绿,
渴望荒野本身,只有电话线的
稀薄文明贯穿它。

*

月的假日环绕工作的行星
它庞大沉重——他们就想这样。
我们回家时大地竖起耳朵。
深渊透过草茎倾听我们。

*

甚至工作日也有隐秘的宁静。
像运河流经烟雾笼罩的内陆:
船突然出现在车流中
或从工厂后面滑过,苍白的流浪者。

*

周日我路过一栋没上漆的新房
它立在苍灰的水边。
尚未完工。木料的颜色
和游泳者的肤色一样浅。

*

灯光外九月之夜一片漆黑。
眼睛习惯后就有什么发亮
大蜗牛滑过地面
蘑菇繁若星辰。

某人死后

有一次惊骇
留下一条惨白、闪耀的彗星长尾。
它占据我们。它让电视图像模糊。
它像寒露凝在空气管上。

可以继续在冬阳下滑雪
穿行仍悬着去年叶片的树林。
它们像旧黄页上撕下的纸——
用户的名字被寒意吞噬。

感受心跳依然美妙。
但影子常常感觉比身体真实。
黑龙鳞甲旁边的武士
毫不引人注目。

俄克拉荷马
1

火车停在南方腹地。纽约飘雪。
这里人们可以整夜穿着衬衣来去。
但外面空无一人。只有车
亮着灯飞过,飞碟。

2

“我们这些战场为
我们的众多逝者骄傲……”
我醒来时一个声音说。

柜台后面的男人说:
“我不想出售,
我不想出售,
我只想让你看看。”
他出示印第安人的斧子。

男孩说:
“我知道我有偏见,
我想铲除它,先生。
您怎么看我们?”

3

汽车旅馆是个陌生的空壳。有辆出租车
(魁梧苍白的侍者立在门口)
几乎没有记忆和职业
我终于能坠向我的中心。

夏日平原

人们已目睹许多。
现实已损耗许多,
但夏日终于来临:

一个大机场——调度员从空中
一批批卸下
冻僵的人。

草与花——我们登陆。
草有个绿色领导。
我向它报告。

内陆暴雨

雨撞击车顶。
雷声轰鸣。车流放慢。
夏日的白天亮着路灯。

烟灌进烟囱。
一切蜷缩,闭上眼。
向内运动,更强地感受生命。

车几乎盲目。他停下,
暗自点火抽烟
水沿着窗玻璃向下流淌。

这里有条林中路,蜿蜒绕过
睡莲丛生的内陆湖
绵延的山脉隐在雨中。

山上有铁器时代
部落战场留下的
废墟,一个寒冷的刚果

危险把家畜和人赶到
低语的城墙后面,
到山顶的灌木乱石后面。

黑暗的山坡,有人持盾
笨拙地上山
他想,车停着不动。

天色转亮,他摇下车窗。
鸟在沉寂的微雨中
为自己吹笛。

湖面紧绷。打雷的天空
透过睡莲和淤泥低语。
森林的窗缓缓开启。

但雷霆在沉寂中爆发!
震耳欲聋的轰响。然后空寂
最后的雨滴飘落。

他在沉寂中听到回答。
远处。一个沙哑的童音。
从山间哞哞升起。

合声的低语。
铁器时代嘶哑悠长的小号。
也许来自他体内。

在重压下

蓝天的引擎强劲。
我们站在颤抖的地上
那里深海突然洞开
海螺与电话瑟响。

美只能惊鸿一瞥。
地里茂密的麦子,金色激流中色彩斑斓。
我脑海中不安的影子飞去。
它们想钻进麦粒变成金子。

黑暗降临。午夜我就寝。
大船放出一艘小船。
水上的人很孤独。
社会的黑船渐渐驶离。

敞开与封闭的空间

有人用手套般的职业感受世界。
他中午休息,把手套放到架子上
它们突然生长,扩展,
从内部翳暗整座房屋。

翳暗的房屋沐浴春风。
“大赦,”低语在草间蔓延,“大赦。”
男孩拽着斜向天空的无形的线奔跑
他对未来的狂想像比郊区更大的风筝飞掠。

从山上能看到遥远北方无尽的松毯
那里云影
静息。
不,在飞。

一个北方艺术家

我爱德华·格里格在人群中自由来去。
我爱开玩笑,读报,四处浪游。
我指挥乐队。
音乐厅和灯在狂欢中颤成火车渡轮。

我北上是为了深入沉寂。
我的工作室很小。
大钢琴像屋檐下的雨燕挤在里面。

美丽的陡坡常常沉默。
没有通道
但有不时开敞的门
在轮唱中渗出奇异的光。

削减!

山中飘来一阵锤击
飘来
飘来
在春夜飘进我们的房间
伪装心跳。

死去那年我将寄出四首追踪上帝的赞歌。
但它始于此地。
它歌唱将临的一切。

将临的一切。

战场在我们体内
我们死者的骨头
挣扎着再生。
在荒野
1

晚秋的迷宫。
森林入口有只废弃的空瓶。
走进去。这个时节的森林默默地被抛弃。
只有几种声响:像有人用夹子小心地拨动树枝
或铰链在粗壮的树干里低语。
霜打的蘑菇已经皱缩。
它们像失而复得的物品和衣物。
现在黄昏降临。该出去
重见自己的路标:原野上生锈的工具
和湖对岸的房屋,红褐色的方形强韧如浓缩肉汤。

2

一封美国的来信让我激动,在六月的
白夜走到城郊空旷的街上
站在没有记忆的新街区,冷如图纸。
信在袋中。忧愁狂怒地漫步,这是一种祈祷。
善恶在你们那里有面孔。
在我们这里基本是根,数据和光的斗争。

为死亡奔命的人不怕阳光,
他们在玻璃房指挥。他们挤在阳光下。
他们探过柜台左顾右盼。

我在远处一栋新房前停步。
许多窗户叠成一扇窗。
夜空的光和摇曳的树影囚禁在那里。
它是波澜不惊的湖,悬在夏夜。

瞬间
残暴变得虚幻。

3

太阳燃烧。飞机在低空飞行
投下的影子像地上飞奔的大十字架。
有人坐在荒野里挖掘。
影子到来。
他瞬间陷入十字架的中心。

我见过高悬在冰冷穹顶上的十字架。
有时它就像
在剧烈运动。

缓慢的音乐

房屋关闭。阳光从窗口挤入
烤热足以承载人类
命运重量的写字台。

我们今天在外面,在悠长宽阔的坡上。
许多人身穿黑衣。可以在阳光下闭眼
感受被慢慢吹向前去。

我很少下水。但此刻我在这里
在脊背安宁的巨石间。
石头慢慢后退,从浪中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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