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诗联展】赵原

赵原

赵原，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于湖北十堰，现居深圳。中国小说诗派创派诗人。

医生治不了自己的病

最残忍的一次
他用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
在肚子上扎了十个洞
但没死

他试过割喉、服毒、撞墙
最后用一盆水  把自个
活活闷死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没人再追问这个

他胜利了  战胜了世人和抑郁
亲人们在他墓前
像一群很乐于接受失败
的投降者

而他生前
职业是心理医生
他挽救过很多自杀者
但那些人  却从来都不承认

婊子的儿子

“你今年十四？”
“十五。”

“十五？你家在哪儿？
你父母呢？”
“没家，没父母。”

“没家？没父母？
你孙猴啊？打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孤儿院里的人说
我妈是鸡
我爸跟我妈在一起时
我妈悄悄把套子戳破了…
…就有了我…”

“哦…他们不要你？
把你送孤儿院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知道嫖娼违法吗？”
“知道。”

“知道？知道还敢嫖？”
“我…戴了四个套子。”

倒霉催的威尔兹
（亨利•威尔兹，美国南北战争后第一个以“战争罪”处死的军人。）

打南边来的弗吉尼亚人打过来了
打北边来的马萨诸塞人也打过来了
中间站着一个满脸惊恐的家伙
那就是著名的倒霉蛋儿威尔兹医生

后来  打南边来的弗吉尼亚人回到南边了
打北边来的马萨诸塞人也回到北边了
中间竖起一座绞刑架  下面站着
那个著名的倒霉蛋儿威尔兹中尉

打南边来的弗吉尼亚人
和打北边来的马萨诸塞人　都一致认为
威尔兹中尉要为任战俘营总监时
造成的大批饥馑性死亡负责

威尔兹拒绝辩护
他被强征入伍
四年没吃饱过  现在
终于可以不内疚了

在生命进入倒计时的那段日子  阳光是明媚的
倒霉催的威尔兹甚至小声抱怨起了上帝
因为病重虚弱  他无力有尊严地走到绞架下
他感到屈辱  行刑被一再推迟

几周后他勉强能自己整理胡子和军装了
喊行刑口令的那个混蛋却被母马踢肿了屁股
威尔兹中尉大为光火  孤零零的绞架曝晒在
安德森维尔的烈日下  像内战中被焚烧过的马厩大门

一百多年后  作为倒霉蛋儿家族中的现代人
我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我也是威尔兹
但谁也别想把我从医生变成中尉  因为我
压根儿就不懂医  也不会打铁或钉马掌

威尔兹中尉最后还是被绞死了  死得不算难看
那天他好歹刮了脸、赞美了主、发表了临刑感言
可负责记录的书记员却操着一支写不出字的鹅毛笔
这倒霉催的  不管他说了什么  都是白瞎

强拆

“小燕子，穿花衣…”
小男孩儿握着竹杆  站在窗台上
他妹妹仰着头  大声唱

“年年春天来这里…”
小男孩儿戳了一下  又戳一下
用力再戳一下  燕子窝掉下来了

“我问燕子为啥来…”
一颗蛋从燕子窝里滚出来
两颗、三颗、四颗

“燕子说…”
那对燕子夫妻  今年下了四颗蛋
全摔碎了

“这里的春天真美丽…”
四只没发育好的小燕子
头上顶着碎蛋壳  全咽气了

“小燕子，穿花衣…”
男孩儿扛着竹杆拉着妹妹回家了
他家墙上  刷着一个大大的“拆”

“年年春天来这里…”
燕子夫妻回来了  绕着破碎的巢
凄厉地叫了一阵  就飞走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

在党政办干了十年副职
老何终于时来运转  被派到拆迁办
做一把手。要好好做出点政绩
回报组织  他踌躇满志

拆迁是个脏活儿  在全中国都遭骂
你拆谁的家谁不跟你拼老命？
但不拆能行吗？这二年流行一句话
没有拆迁就没有新中国

拆迁是为更好地发展经济
是为了造福人民、建设小康社会。
思想认识到位了  工作就能搞上去
老何做事雷厉风行  没有他拆不了的房子

拆一般老百姓的家  基本没啥顾虑
想咋拆就咋拆  遇到个别钉子户也好搞
派出城管、特警、社会团伙  或干脆不跟他罗嗦
乘夜黑出动挖掘机  一鼓荡平

让老何犯难的是拆庙。俗话说
宁毁十个家  不拆一座庙
镇上的古寺  香火旺盛
但也在拆迁红线内

和尚们好对付  宗教界人士的呼吁
也可置之不理  老何下不了手的真正原因是
十多年来  年年到寺里烧香求官
现在升了官就拆庙？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决定动手拆的前一天  老何独自入寺
在每位菩萨前上香、祷告、默诉苦衷
金脸儿的白脸儿的菩萨都笑眯眯地  这让他
略感心安  暗自感叹：不通世情不成佛啊！

最后走到天王殿  看到殿内全是红脸儿的黑脸儿的
有的怒目圆睁、有的提刀抡锤、有的作势欲击
老何心里有点不对付了  菩萨好欺恶鬼难缠啊
也没上香  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说明：
１．首部《小说诗选》入选作品将陆续通过本微信公众号联展，每位入展诗人最多入选６首诗；
２．入选《小说诗选》的大部分作品由编者从各大诗歌网站、论坛及入选诗人博客中选取，如有不愿入选者，望及时告之。

刀客老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