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熊场》
养熊场的黑熊，都披着巨大的伤口
养熊场还有一些撕扯伤口的人
刺痛胆囊的管子、一滴一滴吮吸痛楚的
玻璃瓶
黑熊熬着夜，笼子困住四只野性的爪
黑熊一天又一天地熬夜
密林深处，很多走动的影子、很多来往的汽车
他们是黑熊的病人
《虚构一个表妹》
我给自己虚构了一个表妹
虚构如花似玉的面容
虚构细腻的皮肤、健康的身体
虚构她在工厂里流汗
一年四季涂抹盛夏的雨水
虚构一双干净的手
虚构在青岛的街市上遇到她
拉着我喝酒、拉家常
述说她勤俭的生活
我还虚构了一个憨厚的妹夫
虚构她不用赤身露体地活着
虚构她每天夜里都能安然入睡
《普通人》
梵高在杜比比尼花园里画上黑猫
不久，他就吞下一颗子弹
梵高把草地画得很凌乱
他混淆了颜色的涵义
梵高剃光胡须、割掉耳朵
他抽着烟斗，变成普通人
《风吹山岗》
风急匆匆地走过
留下凌乱的现场
背柴下山的妇女，背负的
是一捆凌乱的干柴
哪些用于生火，哪些用于焚烧心事
远处的村落，牛羊正分批走失
彻夜不归者，接近傍晚时
逗留在南方
一场风，那么合理地
走过秋天的旷野
背柴下山的妇女，被经过之后
依旧走在
背柴下山的途中
《偷渡者》
偷渡者从木头缝里钻出来
他们在木头缝里活了五天
跟虫子挤在一起，一壶水、两盒饼干
他们原本可以活得更久
偷渡者钻出来，牙齿上挂着卑微的笑容
像无路可走的小兽
他们不爱笼子一样的小房间
只爱自己，爱木头缝里的温度
现在，偷渡者不敢上日本人的货船了
日本人喜欢用铁块
在黑瘦黑瘦的身体上，增加死亡的砝码
我们不会，我们把偷渡者喂饱
找一块合适的海水送他们上去
然后慢慢清理甲板上斩落的手指
《旧物件》
我想着一些旧物件
想着就想写下它们
想着就想把它们从地里拔出来
一如从前那般粗鲁、任性
无视它们
决意死去的初衷
比如，从1986年的瓦片下
翻出溃烂的手掌，还给隔壁的麻子
他已经戒掉赌瘾，安静地生活
比如，从被变卖的老宅里
翻出莒县白干的酒瓶
残忍地看着父亲回忆
比如，从南沟水库的黑泥中
翻出瘦弱的枯骨、三代单传的胶鞋
我还翻出
从母亲肚子走失的另一个弟弟
1961年多余的树皮……
那些灰暗的旧物件
早就死了，在笔尖上
掀不起任何波澜 |
发表于 2016-1-18 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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