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厍 于 2016-4-16 15:54 编辑
槭树
这三棵落叶幼乔拥有一个庞大的家族，但在仲春层层叠叠的绿色植物中，它们显然乏力于占领春色。因为太过孱弱，它们比别的草木萌动得更晚一些。作为迟到者，当它们在四月的风中醒来，贸贸然推开关闭了一冬的门窗时，它们该意识到自己的迟滞多少显得有些被动——毕竟俏也争春，是万物心照不宣的事实。它们不谙世事的亮相，在画面一隅咯出醒目的血色，无遮无拦的裸呈几乎成了以身犯险。但是无论如何，作为槭树，能代表家族对春天作出烂漫本真的呼应，本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檵木
这春天花园里的边角料，常被植于背阴处，或干脆做篱笆墙。檵木之花不像花，像纸屑——盛花之期倘在清明，白花檵木的丝丝缕缕恰是天然的祭奠之花，要是淋了雨水，则更平添不少惆怅意绪。然而眼前所见的叫疏枝透骨红，花红似血，凝郁，甚至滞涩。花型虽别致，却并不赏心悦目，出落得不那么讨好人。惹人讶异的是，檵木木硬如骨，韧性十足，宜制为斧柄、锯鼻或刨壳——花开得马虎，开得不处心积虑，原来力道都用在了骨性里。檵木雌雄异株，而雌株材料做的工具要更好一些。意外中的意外。
紫叶李
一袭暗沉的紫色裙衫，在满园浓浓淡淡的春绿中显得老气横秋——我们如此描述一棵紫叶李，但与这棵紫叶李有什么关系？按照被时尚同化了的审美标准，人们甚至可以颁给它一个最差着装奖，但是真可笑，一棵紫叶李岂会讨好人类的标准？在春天的园子里，植物各按天意，这个穿得厚，那个穿得薄；这个捯饬得冶艳，那个捯饬得素淡。所谓厚薄素艳，莫不是外在于植物的人类判断，对植物本身毫无意义。人类无论用何种眼光看一棵紫叶李，它都不在人类的视线里。它在一棵海棠的视线里。它们的枝繁叶茂，被我们文艺地叫作“春深”，我们为自己制造诸如此类的意义，并乐此不疲。
苏铁
经历过年初那次可怖的寒潮，小区门口四棵堪称伟岸的铁树悉数枯萎。及至仲春，犹不见复萌的迹象，一时中心幽忧，不能自禁。本来平日颇以这四棵铁树的伟岸为荣，莫名地觉得有这四大金刚守护着，一方平安俱可无虞，而对物业聘用年老力衰的退休人员看家护院，倒是常怀腹诽。铁树之雍容常得垂青，用来点缀门面是再合适不过。惜乎雍容之物常耐不得苦寒，人们即使晓得此理也无暇多作绸缪。事实上，无论是衙门大户还是草民小院，凡所见的大小高矮铁树，都没能逃过劫数。物之不受怜惜于斯为证。日日见着萧条萎顿的铁树，很为自己先前的无厘头矫情后悔。只愿它们的心还活着。
20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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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16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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