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柏相 于 2016-6-17 08:47 编辑
诗人如何回望历史
——浅读小大易人《计划生育干部》
我读诗和别人一直不一样，我是先读诗心，再读诗技。诗心者，诗之魂魄也。我总觉得，画无魂魄则僵；诗无魂魄则冗。不管是谁写得一首诗，无论他名气有多大，如果没有诗心，或者说仅仅只是辞藻的锤炼等诗技的堆积，我是粗看即止的。我这种读诗的习惯，或者说毛病，也许的确很偏执，甚至很可笑，但我自己似乎一直很难改变。
我个人很喜欢小大易人的这首《计划生育干部》，而且，在我有限的阅读视距之内，从某种不容启齿的角度来说，这首不长不短的诗，给我们却抖出了一个很沉重却又无法回避的诗域话题：做为诗人，如何在自己的诗歌文本里，回望或者说诗写历史？
诗人在自己的诗歌文本里，回望或者说诗写历史，在我看来，是冒着很大风险的。
这种风险，首先表现在历史真实性的诗性处理上。
用小大易人自己的话来说，这首诗的背景时间，应该是他8、9岁记事的时候，写诗的时间却推迟到了他23岁（2014年），就内容而言，属于“回首往事”，既然是回忆，就会被有意无意地篡改，而诗歌写作者也必然陷于此时的“我”和彼时的“我”的身份二重性的窘境，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不能保证“我”所说的是否是“事实”。
也许是因为年轻，也也许是出于谦虚或谨慎，小大易人在他的创作简述里，没有将他这一次的诗意之旅命名为历史的回望或诗写，而是界定为“回首往事”。
可我们都明白，这哪里是在“回首往事”，这分明就是在质问过去，或者说拷打历史。
可诗人在自己个性建构的诗歌文本里反思过去或拷打历史的时候，无论他如何巧妙或谨慎，都存在一个历史的真实与诗写的逼真如何很好相融的问题。
太真实，就会遮蔽诗意；太逼真，却又会“歪曲”历史。这就是小大易人所说的，诗歌写作者在面对“回忆”的时候，诗性的“我”所遇见的身份二重性窘境。
这种回望、反思、质问或拷打历史的时候，诗人所面临的这种诗性的“我”的身份二重性窘境对诗歌文本诗意生成度的挑战，却恰恰最能反映涉足这个诗域的诗人的才华和天才技巧。小大易人在这方面的处理上，无疑是成功的。
在我个人看来，诗人回望或者说诗写历史，肯定首先要尊重历史真实的存在。而这种对某段历史真实存在的尊重，表现在诗性文本的展现上，就仅仅是对某段历史中关键事件或标志性事件的和盘托出。因为诗歌文本的篇幅限制，这种对历史的和盘托出，肯定不允许有历史背景陈述，也肯定不允许有历史结果分析；所以诗人只能提炼一个历史关键词，在诗歌文本中适时嵌入。
而小大易人就把这个历史事件的标志性关键词“计划生育”四个字镶嵌在了题目上。既明晰了他所回望或诗写的是哪一段历史，也巧妙回避了对历史事件本身的不必要的陈述，也使他的诗歌文本在一开始就展开了对某段历史本身的追问或拷打。这是很不简单的一种能力，这是一种天赋或者说天才处理。几乎能和李不嫁的诗写历史的超人禀赋相媲美。
在我个人看来，诗人回望或者说诗写历史，其次肯定也要着重突出文本诗意的构建。而这种文本诗意的构建，因为诗歌文本的篇幅所限，也只能是以点带面、以小见大、以局部凸整体，也肯定只能是挂一漏万。
而小大易人恰恰就是这样做的。他选择的是“妈妈哭”这个点，他让诗性的“我”退居成了整个诗域背景的一部分，从“我家”这个局部切入，以小见大，诗现“面”和“全局”，而且以一种几近残酷的冷峻的诗性的白描写真手段，让我们如临其境地感受到了那段历史的撩人气息。
这是很了不起的一种对宏大事件的诗性掌控能力，因为他毕竟还很年轻，只有23岁啊。
当然，任何一首诗一旦写出来并完完整整地呈现于读者面前之后，如何解读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这也是对“一千个读者心目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最好的诠释。
在我个人读来，小大易人的这首诗是很能震撼人心的。诗中“妈妈”的三哭，尤为经典，堪称一绝。
我想，这位在小大易人的诗中诞生的“妈妈”，她坐在门槛上哭计划生育干部拆掉木门，她蹲在厅堂哭计划生育干部抬走电视机，她抱着谷仓哭计划生育干部用蛇皮袋装走丰收的谷仓里的稻谷，绝不仅仅只是在哭她自己的物质财富被“掠夺”，也绝不仅仅只是在哭她和她的同类者的“不幸”，更绝不仅仅只是在哭那些计划生育干部的“冷酷”和“无情”……
她同样也是在哭“无后为大”的愚昧，在哭“多子多福”的贪婪，在哭“决策者”与“执行者”在历史尘堆里的尴尬，在哭存在与虚无，在哭某个人、某类人、某个民族或国家，在茫茫求存路上的错与对、是与非、艰辛与无奈、镇定与昏眩……
祝福小大易人，祝福汉语新诗，祝福历史，也祝福中国。
（2016年6月17日黎明柏相于听石斋草就）
◆附：
◎计划生育干部
小易大人
1999年秋。他们拆掉
唯一的，破旧的，爸爸
亲手做的
两扇大木门
妈妈坐在门槛哭
2000年秋。他们抬走
几年积蓄，换来的
黑白电视机
妈妈蹲在厅堂哭
2001年秋。他们打开
丰收的谷仓
用蛇皮袋，装稻谷
一袋。一袋。
妈妈抱着谷仓哭
钱。没有
老三。老四。老五。
就成为
这个世界，多余的
罪恶的
人
（选自中国诗歌流派网论坛90后诗歌栏目2014年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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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17 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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