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远山行人 于 2016-11-19 11:26 编辑
——评析诗人石棉作品《这些草活着是为了被割倒》
远山行人
一
听说过加缪吧？对的，法国著名作家，阿尔贝·加缪，195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不过，这里不谈他的《鼠疫》，也不谈《局外人》，这里要说到他的《西绪福斯神话》。《西绪福斯神话》是加缪的哲学随笔集，标题中的“西绪福斯神话”，源于古希腊《荷马史诗》中的“西绪福斯神话”。
作为本事的“西绪福斯神话”是个什么神话？是不是和今天所要谈到的石棉诗歌毫不相干，扯远了？不。要想迅速地、深刻地理解石棉诗歌作品《这些草活着是为了被割倒》的主题，这是个最简单的方法。
这一神话的主要内容如下：“西绪福斯受到神的惩罚，他要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但石头因自身的重量又滚下山去，他要下山重新推巨石上山，如此周而复始。加缪认为西绪福斯是个荒诞的英雄，他以整个身心致力于一种看似没有效果的事业，但他对生命的激情和对神的蔑视使自己变得无比强大，从而超越命运的摆布。加缪从这个神话故事中，看到了人生的荒诞宿命，他试图通过思辨澄清荒诞对人的意义。”（百度百科）（1）
人生是荒诞的，这是从目的性出发来说的。从出生到走入坟墓，就是一个垂死挣扎的过程。人生是一场苦役，人生是痛苦的，这是佛家观点，生死轮回，这是从过程性来讲的人生哲学。人性的光芒就在于明知道目的荒诞、过程痛苦，却坚韧不拔，“以整个身心致力于一种看似没有效果的事业”，在这一痛苦过程中释放生命的激情，从而试图“超越命运的摆布”。基督教讲宽容，佛家讲“放下”“消业”，伊斯兰教讲多施“善行”，是三大宗教所宣扬的“超越”苦难的方式。
《西绪福斯神话》隐喻着石棉诗歌作品《这些草活着是为了被割倒》的哲学底蕴。不是吗？“这些草活着是为了被割倒”=“人活着就是为了死去”=“西绪福斯活着就是为了把滚下山的石头重新推上山”=“人生何其荒诞、苦痛，但又伟大而坚韧、美丽”。
二
绿地上，草长得很高
都绿，都不开花
互相推挤，向阳光献媚
它们有与生俱来的手段
上面四行是开头第一诗节。有了上文的解题作为铺垫，理解这一节几乎是摧枯拉朽，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生命卑微如小草/野草，即便不开花不引人瞩目，即便生存环境逼仄，为了活着，不得不“互相推挤”，不得不“向阳光献媚”，但也要坚韧地“活着”，用我们“与生俱来的”并不崇高，提不上台面的“手段”，哪怕“卑鄙无耻”地、也要“活着”！也要“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周而复始，日夜兼程，驽马十驾，筚路蓝缕，兢兢业业，战战兢兢地-------活着！
它们喝水的姿势是雷同的
它们讨好虫子的语言
千篇一律
有虫子为其中一株
唱赞歌，有虫子
为不幸死去的几株哀伤
阳光铺过来
一层，又一层
上述八行是第二、三诗节。这一部分是承上启下。这一部分也可以用一句话概括：对芸芸众生生存样态的诗意描摹，是简笔画，言简意赅，诗意弥漫而淡淡感伤。水和阳光是生命存在的基础性条件，给一点阳光我就可以灿烂。所以说，这一部分开头的“它们喝水的姿势是雷同的”以及结尾部分的“阳光铺过来一层，又一层”合起来，就是这个意思。条件简陋，生命力顽强。复数代词“它们”，以及“雷同”，“千篇一律”等词的使用，意在强调：也许生命个体外形体征略有差别，但它们在哲学意义上的本质是一样的：芸芸众生，命如蝼蚁，命若琴弦，踩死他们如同“踩死一个蚂蚁”。换言之，这里说的不是个体的生命，而是哲学意义上的“存在”本体——大写的“人”。“讨好虫子”与第一诗节中的“向阳光献媚”含义是一样的：隐喻卑微地活着，为了生存，你别无选择。“唱赞歌”与“哀伤”的主语都是虫子——野草当然高攀不上大象，只有被践踏的份儿，只能与虫子为伍。隐喻对象直指底层劳动人民，从而使得诗歌的抒情性内涵以及诗人感情的价值倾向性被揭示出来：悲悯生命，悲悯大众，悲悯所有的苦难。
热闹的景象会持续下去
一直到秋天
割草机轰轰地开过来
上述最后三行是全诗第四诗节，也是全诗的重心所在，正如戏剧冲突的高潮部分。结尾部分也很好理解。这一部分也可以用一句话概括：“热闹的景象会持续下去”，包括两层含义，一是说蝼蚁众生无足轻重的生命流程，荒诞与苦痛的行走，从时间的长度上看，一直在持续，至始至终，直到生命完结；二是说这种苦痛与悲剧性，荒诞性是被遮蔽的存在——“热闹的景象”，意味着生命存在过程表面的匆忙与喧闹，底层民众的小悲喜小欢欣有谁会认真倾听，仔细关注？“一直到秋天/割草机轰轰地开过来”,作为命运结局的死亡，不是一个自然生命的自然消失，而是“被割草机”的暴力决定的。仍然是：你别无选择。纵然你不是春华秋实，纵然你没有饱满的稻穗，如果有一天，矿井塌方了，瓦斯爆炸了，深圳山体滑坡了，工厂切割机误伤了，从脚手架上落下来了------荒诞和苦痛，才同时结束了。也就是说：被这些发声不发声的“割草机”，以林林总总千奇百怪的方式收割了------
三
1957年，瑞典文学院授予加缪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奖辞是这样说的：“他（加缪）作为一个艺术家和道德家，通过一个存在主义者对世界荒诞性的透视，形象地体现了现代人的道德良知，戏剧性地表现了自由、正义和死亡等有关人类存在的最基本的问题。”
诗人石棉的诗歌作品《这些草活着是为了被割倒》，也是这样的有关人类存在的最基本面的作品：视野恢弘，关注的不是“小我”的一己悲欢和日常生活的浅酌低唱，而是“大写的人”的命运——环境逼仄、生存艰难、荒诞而苦痛但顽强而坚韧。
如果用一句话总结全文，我还是引用我最初为石棉的这首诗写下的读后感作结：“朴素如小草的生命，没有开花结果的完美过程，卑微地献媚于阳光也好，讨好虫子也罢，或者无声地喝水也罢，都只是匆匆的旅程，都只能拥有短暂的欢乐，而无法避开悲剧的被割掉的命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譬如飞蓬或者飘萍，行而不远，其坠也速。”
附录：诗歌原文石棉《这些草活着是为了被割倒》
文/山东石棉
绿地上，草长得很高
都绿，都不开花
互相推挤，向阳光献媚
它们有与生俱来的手段
它们喝水的姿势是雷同的
它们讨好虫子的语言
千篇一律
有虫子为其中一株
唱赞歌，有虫子
为不幸死去的几株哀伤
阳光铺过来
一层，又一层
热闹的景象会持续下去
一直到秋天
割草机轰轰地开过来（2）
参考文献
（1）加缪(法)著 郭宏安 译 《西绪福斯神话》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 2014.01
（2）原文出处：http://www.zgsglp.com/thread-549900-1-1.html |
发表于 2016-11-16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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