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寡妇
每夜，她都会从外面带回一个男人
每夜，她都会带回不同的男人
这在我们这个小院的十几家租户中
已不再是什么秘密
只要是夜半听到吱呀一声
那一定是她回来了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门通常会响得很大声
我们据此判断，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会见她阴沉的脸
但我们都不会和她说话
确切的说，是不知怎么安慰她
她只是一个寡妇，一个无依无靠
也无力继承种地手艺的女人
一个七岁孩子的母亲
她比其他女人更需要一个男人
就像麦地里的一株杂草
她活得比任何一株麦子都坚韧
也为了躲避一些目光
活得比任何一株麦子都胆战心惊
我有时候惊奇于她旺盛的性欲
也常常为她单薄的身体担心
陈寡妇呀陈寡妇，请原谅我这么叫你
请原谅，我今夜将你写进诗中
不为获得廉价的同情，只是希望
有一天，你再次推开门的时候
带回来的
是一个固定的男人
2016-07-05
●黄香沟
一片宽阔的草场上，
放牧着一片黑压压的牛群。
一只野牦牛硕大的瞳孔里，
放牧着一群懒洋洋的白云。
风，徐徐吹过，
捡牛粪的藏人抬起了头。
几百里的草场，
几百里的青黄。
一只雄鹰盘旋了数小时，
也没找到，那个甩响鞭子的牧人。
2016-07-06
●生日诗
——献给亲爱的自己
按时上班
按时吃饭睡觉
不要老熬夜
熬夜会加速衰老
不要写什么鬼诗歌
煽情的人都是矫情的
不要老感觉自己多孤单
这样会让你更孤单
当我用别人的口吻
对自己说完这些话后
我知道
我已用这一天
结束了又一年
2016-07-08
●悲歌
当人们赞美花朵
我总看到它的凋谢
当人们赞美月亮
我总看到囚在月亮里的那个人
或许我就是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
我常常渴望像月亮一样
安抚这世上所有的游子
但不得不像月亮一样
照亮这世上所有的风霜
2016-07-10
●露骨山
露骨山到底有多高？
没有人知道。
我只知道，
渭源县的采药人，
曾踏着经年的积雪到过山顶，
见过最美的雪莲花。
漳县的私盐贩子，
曾亦步亦趋，爬涉数十公里，
拜倒的他的脚踝下。
2016-07-11
●你好！包小姐
你好！包小姐。自打我识字起
这么多年来，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角落
我总能见到你。有时在厕所
有时在电线杆上。有时在广场口
有时在某条偏僻的小巷
身后总跟着一串不同的电话号码
如同这么多年，我在不同场合
尴尬的不同身份：农民、建筑工人
事业单位工作人员、诗人
你就像共和国的一面旗帜
见证了我的少年、青年
如今，即将步入中年的我
已不再有远大的理想和激情
而你却依然是一个不老女神
时不时跳出来刺激我一下
让我麻木的神经过敏
有时，我真想拨通那串数字
看看你到底长得啥模样
但转念一想，见到又能怎么样呢
无非就像一场
未去之前无限期待的旅行
真正去了之后，心里更加空寂
包小姐！今夜七夕，天降大雨
我没有见到那两颗牵牛和织女星
我握着酒瓶，我又想起你
我想说我爱你
但你是真实存在的吗
生在夹缝之中，我无能为力
我也将很快老去
你也会很快成为
更年轻一代的见证人
你有成就感吗？包小姐
如果你也曾代表着爱情
那么请接受，今夜我为你献上的祝福
毕竟这滚滚红尘，我知道的名人不多
对我来说，你这么有名
却不高山仰止，这多么难能可贵
毕竟你是一个让人一想起
就觉得比路标更有方向感的人
包小姐，愿你有一个美好的前程
愿你就这样永远年轻，美丽下去
2016-08-09
●喝酒归来
深夜，喝完酒回家的路上
远远地看见一个人
驼背的样子，步履蹒跚的样子
像极了我的父亲
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差点喊出声
父亲已故去快一年了
难道他在这儿等着我呢？
挠了挠头，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
到跟前终于看清
这只是一个新来的流浪汉
在找一角露宿的旮旯
如释重负
随即陷入深深的悲哀
父亲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在流浪汉身上看到的他
或许正如流浪汉在水泥地上看见的月光
感觉很温暖
但躺下去，是凉的
2016-08-10
●完整
我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或者说我是一个胆小的人
活了这么多年
从未敢越过雷池一步
没欺负过同学，没顶撞过老师
对同事和蔼，对上级负责
即便心里偶尔会有一些出格的想法
那也只是转瞬即逝
这一点，我的同学老师同事上司
都可以证明
但我今天对一个无理取闹的人民
拍了三下桌子
其实我也不是忍无可忍
我只是想在百年之后
回首我的一生时，我希望
他是完整的
2016-08-12
●最暖心的事
这么多年，我听过的最暖心的事
是父亲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
去深山里偷椽子。那时父亲刚三十出头
浑身充满力量。他们通常半夜起身，
以口哨为号，一个跟着一个的脚步，
至第二天傍晚，到达山中。
来不及喘气，在暮色的掩护下，
砍好椽子。紧接着在山洞的外面，
燃起篝火，在天亮前，把那些椽子，
烤至半干。他们就像山里的
野生动物，喝着山涧里最甜的泉水，
干粮一起吃，山洞一起睡。
直到天完全黑透，再趁着夜色，
将椽子背回。多年来，他们的队伍
虽未壮大，但从没丢下过
一个兄弟。这么多年，我听过
最揪心的事，还是父亲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
去深山里偷椽子。就像从不丢下
任何兄弟，即便遇到林场的
护林干部，他们也绝不丢下一根椽子
一声口哨，他们会背起椽子
一路飞跑。绳子焊进肉里
血珠儿不断渗出。
有时，他们还会被围得无处可逃
椽子被没收，他们被赶到林场
被那些护林干部，一顿毒打
但他们从不喊疼，至多回到家中
休息个三五天，抹点儿消炎粉
再继续向深山进发。我的童年
就是唱着东方红，听着这样的故事
走过来的。我们那里的房屋，
大多是这样，被几个汉子，
日积月累，偷出来的……
2016-08-13
●给父亲
说好了在你走之前
会传给我祖传的手艺
而今，我不知道那块儿地适合种植眼泪
哪块儿地适合埋你
2016-08-15
●回家
我往前走
头顶的那朵白云也往前走
我停下来歇息
那朵白云也停下来，静静看我
道路两旁的那些花儿草儿
和我每次离开一样
随着微风不停地摇曳
终于要到家门口了
不出意外
首先认出我的
依然是那条善解人意的黄狗毛毛
它一边摇尾巴一边使劲往前跑
让我误以为它还和从前一样
不曾变老
2016-08-16
●母亲的远方
母亲不识字
一辈子没走出过县城
对她来说
这2000多平方公里的方圆
就是她的世界地图
但这挡不住她对远方的向往
尤其是父亲去世后的这半年
她越来越喜欢半夜爬起来
靠在窗前望月亮
在我们村
只有月亮
一天和一天不一样
2016-08-16
●百合花
昨天还娇艳欲滴的花儿
今天已掉了三枚花瓣
不出两日
它将只剩下一枝光秃秃的枝干
记得我中学时暗恋过的
漂亮的英语老师最喜欢百合花
她的情人每年都会送她好多百合
而当她枯萎得比百合还快时
就再也没有人送过她哪怕一株
她说这世间最致命的问题是
一朵花和一个女人之间谁漂亮
其实赞美一个
另一个就有了答案
所以她一直都没忘记
那些花儿是怎样的羞辱了她
今天偶尔想起这些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触景生情的事谁都有过
人生苦短，即便漂亮如我的英语老师
不停做爱
也不能阻止她长出更多白发
2016-08-17
●在我们村
在我们村
月亮是可以用来晒的
距离是可以用拃量的
在我们村
牲口都懂人语
人都敬畏天神
在我们村
人人都有一个很土气的小名
三娃、铁蛋、狗剩……
在我们村
爱情是一个陌生的词
两个人经过说媒
一起就是一生
在我们村
生活就是程式化的面背朝天
不分男女 简单到
一生 仿佛一瞬
2016-08-20
●闭月羞花人
那夜突然停电
习惯了城市霓虹的她
在阳台上
见到了久违的月光
2016-08-23
●一只鹰在我头顶划过
一只鹰在我的头顶划过
一只鹰
在我的头顶
盘旋了三天三夜
我不敢抬头
我怕一抬头
就看见无边的漫天风雪
在西北
我没有稻草
绝望时依靠的
是一声羊叫
和一曲唢呐的嘶鸣呜咽
在西北
只有鹰是神派来的
它放牧着天下苍生
也放牧着
所有死去的魂灵
我知道
这其中有我的父亲
他放不下他的羊群
所以他住在了鹰的眼中
一只鹰
在我头顶盘旋了三天三夜
大雪下了三天三夜
2016-09-06
●九月的北方
天空越发高远，
田野越加空旷。
一群羊奶油一样在高原上流动，
一只鹰水漂一样在岩石间滑翔。
我没有听到羊吃草的声音，
但分明是羊吃草的声音。
在农历九月，一群羊吃草的声音，
梵音一样，安静了整个北方。
2016-10-19
●他们说，怀旧是一种病
近来，常常怀旧
怀念小时候的乡村生活
一群脏兮兮的孩子，没原没因的快乐
怀念初中的同学情
操场边上五分钱一根的冰棍儿
怀念卫校时一起喝酒打架的兄弟
和那封在怀里揣了七天
最终没有送出去的情书
怀念在工地上班时
挤在一张床上放屁磨牙打呼噜的老乡
怀念死去的父亲
以及跟随他十多年的老牛……
我想我大概是老了，变得谨小慎微
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
而生活依旧没多大改变
我成长的村庄还在，只是比以前更破败
我的家还在，诺大的四合院
只住着母亲一人
这让我每每想起以前，都感到羞愧
那么多的温暖都成为曾经
我想抓住更多，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
我已不知我还渴望什么
我常常会为一些微小的事物感动
但却再也流不出眼泪
2016-10-21
●喝酒归来
经过那家保健品店时
我看见一个大约五十来岁
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
贼一样，在店门前徘徊
这个五十多岁还不算老的男人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难道是为了找回一点自信？
午夜的街灯有些鬼魅
将他的背影照得弯弯曲曲
我想他一定也看见了我
或许他正对我的年轻羡慕不已
但他永远不会知道
我这个三十多岁还孑然一身的男人
在经过他的那一瞬
也下意识地将双手插进了裤兜
摸了摸自己冰冷的下体
2016-10-27
●一样的月光
有时候，半夜醒来
看见月光淡淡地照在床前
我不能确定自己身在何处
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
世界太大了
没有人看见你的孤独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
你长大了要挣很多很多钱
要住高楼，开豪车
要把我和你爸一起接到城里
站在楼顶一伸手
就可以摸到月亮
而今，爸爸已经去了天堂
不知他摸没摸到月亮
妈妈还住在老家那个破败的四合院内
不知她想没想起小时候
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失望源于奢望
我只知道
每当半夜醒来
我和她在床前看到的
是一样的，淡淡的月光
2016-10-27
●冷落实验
我们到一位朋友的朋友圈聊天
我们一帮人私下约好了
到他的朋友圈聊天
我们建造了很高很高的高楼
我们搜肠刮肚，极尽调侃之能事
但我们一直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即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
我们还是没有和他说一句话
直到夜很深了
我们都感觉他快要崩溃了
我们才一人发送了一枚月亮
告诉他：“时候不早了，晚安吧！”
2016-10-28
●梅子
梅子是我虚构的一个人物
现在她死了，我没有哭
全村人包括他父母在内
都没有哭。他们已经忘了
他们现在脚下走的这条石子路
是梅子寄来的钱铺成的
村小操场上的那副篮球架
是梅子寄来的钱买的
甚至他的父母好像都忘了
她家那座村里最显眼二层小楼
是梅子寄来的钱盖的
只有我注意到，她和生前一样
依旧楚楚动人的身子
梅子死于梅毒，这和她的名字
有几分相符。不相符的是
生前所有人都夸她能干
死后所有人，都骂她贱妇
埋梅子的那一夜，月黑风高
没长长的送葬的队伍
她父亲独自一人用一辆架子车
把她推到了村里人扔病死家畜
和夭折死婴的大山深处
那里有几只野狗在穿梭
那里有几只猫头鹰在蛰伏
她父亲走后，我在埋她的土堆前
呆立了好久。我不能确定
我是否真的爱过她，也不知道
她和一只死猫死狗的命运
有何不同。作为一个写死她的
杀人凶手，她的死
成了卡在我胸口的一块儿异物
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
为了弥补犯下的过失
我只好再次虚构了几堆鬼火
围着她，以免在我走后
她陷入比死亡还深的孤独
2016-11-10
●屋里没人
炉火在静静燃烧
屋子里弥漫着烤洋芋的味道
这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
那个特殊的年代
那个兄弟俩为一只洋芋打架的年代
这感觉让我温馨
我知道要是以前
父亲一定正煮着罐罐茶
而母亲已经出去扫落叶了
下雪的时候，落叶加上牛粪
烧的炕最暖和
现在我一人独自待在屋子里
看着父亲的遗像
看着熟悉的一切
我突然有了一个
把自己感动的想哭的决定
我要像父亲一样做一回乖孩子
把茶煮好，把洋芋烤透
我要静静等着母亲
背着背篓顶着一头白雪
从屋后的小树林回来
2016-11-15
●再给父亲
——写在父亲一周年祭
明天就是你的一周年祭日，
我不想单单在这一天
应景似的，诉说我的悲伤。
我只想告诉你这一年我经历了很多，
也学会了遗忘。
我要告诉你如果真有来生，
我不要你再做我的父亲
让你看着我落魄的样子暗自伤心。
我愿我们是兄弟，
一起喝醉一起拍着肩膀哭，
哭够了，就睡倒在同一只酒碗旁。
2016-11-22
●写下我的小姨
前些年我刚学写作
在诗里写下了一起长大的兄弟三娃
结果次年秋天
他驾驶着没牌照的三轮进城粜洋芋时
为躲避城管的检查
被一辆卡车压成了肉泥
后来我又写下了我的小学同学铁蛋
结果又如遭到了诅咒
他在工地加班时
被活活夹断了一条腿
还是我父亲和村里的几个年轻人
缠着包工老板要了三万元医药费
雇了辆出租接回来的
这以后，我除了偶尔杜撰个人物
没敢再写过谁
心里总觉得有种深深的负罪感
总感觉他俩是被我写进诗里才出事的
直到去年冬天
母亲去了趟山东
看了看她二十多年未见的小妹
我的小姨回来
她告诉我小姨得了怪病
全家人都躲着她
她一个人住在一间偏房里
浑身肿得不成样子
吃喝拉撒全在一起
那一夜，我失眠了
我又一次敲着键盘
写下了
我的小姨
2016-12-01
●无题
我喜欢喝酒，并非喜欢喝醉的感觉
醉了，也只是暂时关上了世界
我喜欢大醉之后突然醒来的那一刻
仿佛从万米高空
一下子坠落到地面上
所有的美好都在瞬间奔涌而去
就像经历了一场毫无感情的性爱
之后的空虚，患得患失，不能自已
2016-12-01
●无题
那个冬天究竟有多冷？
这么跟你说吧，
我一个人抱着个火炉，感觉前面快要烤焦了，
而后背，却像有人提着一把壶，
不停地往下浇凉水。
亲爱的，我想你。
这感觉正像我那年围在火炉旁，
此中冷暖，你无法体会。
2016-12-02
●给苏省
没见到你时
我们在微信上有过不多的几次交流
你给我的感觉是个才子
孤傲，清高，又有点玩世不恭
后来因为江浩的关系
我来到了昆山
当晚我们和九歌、马车先白后啤
喝了多少我都不记得了
总之我们聊了很多
第二天又和青蛙、权权、夏杰一起
在锦溪玩了一天
我要走的前天晚上
因为连日来持续喝酒又饮食不惯
我只喝了一点啤酒
你一个人一瓶二锅头
高兴时你脱掉上衣袒胸露乳
发朋友圈美其名曰“酥胸坦诚相见”
说实话，你彻底颠覆了我对你的印象
你的坦诚让我感到亲切又羞愧
你的热情让我一再忘记我身在江苏
其实苏兄，不用说我们都知道
诗歌本就是没用的东西
但因为它，我认识了你
认识了你这样的一干朋友
我愿意把它当成我的伊甸园
精神领域内
最后的那根稻草
因为你的“酥胸坦诚相见”
不管你愿不愿意
我已把你当成了兄弟，永远的兄弟
2016-12-02
●活着的意义
从来不知道
土豆还有这样的功用
削平两面
用小勺子挖个坑
穿上眼子倒上清油
就是一盏祭祀的明灯
从来不知道
老家还有这样的风俗
人死了
至少要停放三天三夜
这期间放在头顶的引魂灯
绝不能灭
不然亡人
就到不了轮回之界
从来不知道
我活着究竟有何意义
直到去年过年回家
母亲告诉我
现在能陪她过个年的
就只有我了
那一刻
我忽然意识到
我其实也是如此重要
从今往后
再也不能作践自己
2016-12-05
●半夜呻吟
半夜，隔壁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呻吟，
一声紧似一声，一声高过一声。
我确定这不是在欢爱，
我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痛，她的压抑。
像是在祈求死去，
像是在祈求重生。
这个在我隔壁住了半年却不相识的女人，
她是谁？她再没有其他亲人吗？
我很想去敲开她的门，但还是躺着没动，
直到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我竟然有了些许失落。
我不是受虐狂，但也常常承受着各种痛苦。
我忽然也想这么凄厉地叫一声，
把整个世界唤醒。
2016-12-07
●石头大了绕着走
无数次回家，我总看到这样的情景
你弓着腰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
干着那些永远也干不完的农活儿
有时是在地里，有时是在院子里
有时天晴，有时下雨
从一头黑发到两鬓斑白
从父亲陪着你到你孤身一人
现在，村里的孩子我大多不认识了
而你仿佛被永远钉在了那里
这让我时常想起小时候
你不厌其烦教导我的话
石头大了绕着走
这么多年，我听从了你的教导
绕过了流言、侮辱、恶意中伤
绕过了孤独、落寞、伤心绝望
可是母亲，为什么我一想家就会想起你
这么多年我总绕不过你
难道你是一堆石头堆成的山岗？
2016-12-11
●双石门的善良
双石门景区是一条纵深的峡谷
要想欣赏到最美的风景，须穿过一大一小两个石门
在第一个石门向前不远处，
有一只黑乎乎的铁笼子
一只藏獒威风凛凛，时不时发出沉闷的吠声
我没见过男主人，女主人头发修长一身藏袍
会说一点简单的汉语
有一次，受一位朋友之托
我们专程去向她求购点酥油
可她说什么都不卖，说屋里没人
我们一再加价，她还是那句话：屋里没人
藏獒摇动着铁笼子哐当哐当
巨大的回声让山中的暮色不断加深
回来之后，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了
我的老师，他听完后告诉我，有一种善良是这样的：
一个一辈子与大山为伴的女人
她有大山一样的胸襟，她欢迎不同的游人
会把藏獒关进笼子
她也有大山一样的矜持，她不会为了钱
不管她最信任的男人
而我们很多自以为聪明的人，把这叫愚蠢
2016-12-19
●在小镇
我在这里生活，但我并不知道
这里和我有什么关系。
喝酒时我有很多朋友，
醉后，我总是一个人踉踉跄跄回到租屋。
这里我没有亲人，由于生性懦弱，
也树不了什么仇敌。
我有一个出生地，但我无法叫她故乡
那里大多数人已不相识。
我有时候想哭，是因为那些白杨树光秃秃的枝干，
很像多年前乡下那些又穷又刻薄的亲戚。
2016-12-20
●给自己
我见过许多杯盘狼藉的相聚，
也见过许多泪眼婆娑的别离。
这一切说来只有一瞬，
但却占据了我的一生。
我希望我的将来，
没有那么多的剪不断理还乱，
人生苦短，
爱一个人多么不易。
我希望我能像村头靠着草垛晒太阳的老太太，
在等待死亡的岁月里一直有着安详的笑容。
2016-12-21
●夜半听雪
此时，我耳朵里只有一种声音，
此时，万物只发出一种声音。
像一萝蚕在咬动桑叶，
像一群羊在啃食草地。
从未如此安静啊！
我的心，只能跳动的很轻很轻。
但我分明感到，
眼前有一万匹马在飞奔。
飞过童年，飞过少年
飞过中年的我，继续飞向我的暮年。
而我一生的努力，
只在摸一摸，马宽阔的脊背。
2016-12-22
●悼词
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
我会尽量掩饰我的悲伤
默默陪着你走一段路
献上我的悼词
不是所有的落叶都会归根
你知道的，很多人最后都回不到故乡
有的带来了骨灰
有的带来了生前的旧衣服
还有的，什么都没有带回来
如同一片落叶被风吹走
我们永远不知道
落叶还有多少话，来不及向树说出
2012-12-23
●河流是善良的
那条河流是善良的，
为了冲掉越来越多的污染物，
它多少年不停奔流，
日夜不息。
那些树木是善良的，
为了让阿婆的炕更暖和些，
它们每年都会长出很多树叶。
那些羊儿是善良的，
它们知道阿婆种不了太远的地，
每次解了馋之后，
都会留给她一些白菜帮子。
那个山坡是善良的，
它虽然只收留死者，
但从不计较阿婆偶尔爬上来，
为自己占去一席之地。
那瓶农药是善良的，
它知道阿婆已没有力气拿动绳索和菜刀
它便应用而生，
先从喉咙开始腐蚀，
让人们听不到她的呻吟，
避免了儿女们为送她去医院的争吵
和叹息。
2016-12-23 |
发表于 2016-12-28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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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4 19: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