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时赛甲诗人一组作品
甲1●钢筋
那辆泥头车张开侧盖等着
机器仿佛在交配
戴黄色安全帽的瘦小男人像我兄弟
他们成日翻找废墟
我的记忆里也有
锈蚀多年的钢筋
踏着它的节奏
将自己推倒,重建
甲2●乞丐
他没有准备一个碗
也从未说过“行行好”
在人流密集的南海大道
在一地树叶中
我看到他光滑的嘴角长出胡须
黑润的脸变得干瘪
有天他从坐着的花坛石基上
突然站起来
手里握住一块石头
像在讲电话
甲3●一段光阴
工地的强光灯下
一群人在安装打桩机
刺眼的光柱让对面窗户后的女人
误以为是一盏车灯
一个车牌号码
他们曾一起走入长满杂草的郊野
关掉车灯,没入黑暗
甲4●挖掘机
阳台外的树上突然多了好多鸟
像春节过后多起来的外地人
不远处“咔咔咔”拆着老屋
一团尘埃升起,揭了顶的房间
露出旧厨房,香火柜,旧的红衣裤
开挖掘机的人也穿着红色工作服
操纵杆从他胸前提起,又放下
铁爪从废墟里扯出钢筋,压平,集堆
挖掘机与我的床一巷之隔
它深一下浅一下地要松动钉子
我戴着皮手套,像个电焊工
在阳台给几盆仙人球换土
这个上午的鸟叫声特别好听
加时赛乙诗人一组作品
乙1●酥油灯
家乡青海的秋天
空中有一种地方特色的蓝
透过桑烟看,青色弥漫
白色经幡与高原的风
不分昼夜,辩经
这些天我看到彩虹
跟着风形成浪卷
弥漫着燃灯的特殊气味
敬神的万盏油灯
照亮着需要光明的灵魂
打开一扇门
如夏莲打开花瓣
传说花蕊里住着镇妖法士
我目送一位老人
走进第二扇门
乙2●布谷鸟
会不会死在他乡
那时,有银杏叶落下
和布谷鸟鸣叫
老家平房依然
门口的老奶奶已经不在
山光秃秃的
昨晚我听到有狼嚎
那只幼狼长大了
知道我回到家了吧
布谷叫一声
我回一句
寄给那原来的地址
乙3●大雪
突降的雪好大
车玻璃越来越像冰块
六十公里是高原行驶极速
八四四高地被淹没
几个杵拐杖的老人白发飘飘
像挑战珠峰的勇士
我们这一段人生
在风雪中继续下一段人生
在各自的模式中
顺利闭眼
乙4●路过天葬台
当我也变成合格的尸体
师傅毫不犹豫分开肉
仔细剁碎骨
连同喜怒哀乐被捣碎成泥
鹰鹫宽大的翅膀
将带我在故地上空飞翔
我只是路过天葬台
还没有变成冬虫夏草菌丝
舍和得
有或没有
还没有分开
加时赛丙诗人一组作品
丙1●玻璃杯
女人哭着抱起那台小小的电视机
就要往地上砸。我阻止了
茶盘里有三个玻璃杯,我递了
一个给她。让她砸个便宜的
她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也砸了一个
最后一个玻璃杯安然无恙
我已告诉他们留着
冲药,喝水,还用得着
走出他们居住的出租屋
没有星光的天空,如倒扣于
尘世之上的玻璃杯。我们的生死
不被这星球以外的生命知晓
像那对夫妻,为突如其来的绝症争吵
我多想不去知道
丙2●春草又到深时节
父亲对这个城市了如指掌
那些将被拆迁的瓦房
其中有一间
是很久前我家的老房子
菜市场卖水果的那一排
是我家的承包地
就连我们住的这所房子
父亲都会跺跺脚说
以前到了这个季节
这片位置最好割马草
当时造反派来抓人去批斗
我一头钻进去根本没人看得见
在孩子们印象中
每年春天往后
这里都是深深的草丛
不远处还有一片恐怖的坟地
现在附近到处都是高楼
夜深的时候
我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
丙3●父亲
斟茶,倒酒
将各种食物摆上神龛
切记,要用双手端放
此时的父亲
坏脾气荡然无存
这个对家里的一切
享有强势支配力的男人
磕头,焚香
温顺地对待我们的祖先
之后他转过身
用严厉的目光看着我
“过来,跪下!”
丙4●母亲
前年,母亲对女儿说
快了,快有奶奶高了
今年,母亲对女儿说
真快,都比奶奶高一个头了
这样的话,母亲也对姐姐说过
对我说过,对妹妹说过
现在,母亲成了家里最矮的人
这让我有蹲下来的想法
想蹲下来等等她
不让她落在我们后面太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