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皇菊杯全球华语网络诗歌大赛”第四期初审评委投票贴
注：
一、本帖公示三天（7月24日—26日）。发现遗漏和差错请及时指出，以便更正。
二、初审评委请于7月27日—8月6日区间投票。一次性投满20票。多、少票和重复投票均视为废票。
三、初审评委会名单待本期诗赛终审揭晓时，与终审评委名单一并公布。
四、今年第一、二，三期诗赛及微诗专赛获得优胜奖的作者将不再参加本次比赛。
五、初审评委投票期间无关人员请勿随意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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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短暂
面对漫长的海岸线，我的瞭望
是短暂的。在涛声里来去
海鸥的翻飞，是短暂的
我有更多的奢望和隐秘，面对举起的杯盏
我的祝福，同样是短暂的
现在，我渴望一场大雨
渴望短暂的宁静，来淹没
多少短暂的重逢。甚至春梦
多少短暂的花开，甚至回首
在短暂的欢愉里坠落。也在
短暂的悲苦里偷生。而所有的声音
依旧没有翅膀，所有的巧合
依旧没有尾声。在更多的短暂里
我只是想短暂地说说：这短暂的一生
我有更多短暂的亲人和死敌
也有更多短暂的断喝和顺从
2
球球
母亲把球球从山地里
挖出来，放到一个别致的花蓝
我说，母亲，你把球球
又准备带到哪里。母亲说
你别管，带球球到该去的地方
球球，是母亲养的一只宠物
已经死了多年的狗
母亲用锄头将板结了的土地
重新划开一道新鲜的伤口
将球球取出后，又将自己生命的
一部分，回填进去
母亲埋球球的地方，被人承包
只好把球球移走。母亲没有女儿
一直就把球球当作一个女儿
而我，近年一直在外
母亲十多年就与球球相依为命
我知道，球球与母亲的感情
许多时候，都会比我重要
母亲把球球，移埋在自家院子里
在上面栽了一棵紫罗兰花
瘦骨嶙峋的母亲说，球球有人管
而自己走后，谁又会管自己
母亲的影子，一寸一寸地落在
山背后，落在夕阳后面
3
毒蛇
捏住七寸
用一块粗布
逗它
咬住之后用力一拽
满口细牙落尽
去头剥皮
或蒸、或煮、或炸
一寸一寸
全都送进人嘴里
4
《故乡把月亮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秋风渐凉，我独自在二楼上
星星无语，不知道谁在默默地等待
率先打破梦的午夜
久别重逢，故乡悄悄地把朦胧的月亮
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需要点灯
也不需要拉紧窗帘
只需要，寒露轻轻地一声咳嗽
靠近窗台的几枚杨槐树叶
就会对我倾诉，离别半年多的忧伤
5
一张白纸
午夜 月光探入室内
在地面上
铺开一张淡白的纸
你站在它的外面
仔细辨析着
其中的自己
那些空白的梦
你生命里的暗影
一些词语的记忆
在里面浮动着
你的生命像一张纸
一面是空白
一面被万物抒写着
现在你面对着
沉睡其中的万物
它像刚从你的身体里
撕下来的
一页一页你的生命
苍白 稀薄
承接着
万物的命运
他们抒写着
用你的欲望 情感和意志
把你的生活
铺开成一张张白纸
6
晨报
晨报上 有风
小贩挑着担 在夹缝里穿行
身体还残留一半的夜色
边角处的乞丐 还没接到第一单生意
图片的长椅上 一对老人
在谈论早间落的第一片秋叶
公文包 大腹便便 将专栏的马路
又挤宽了一些
政客在头版 游说着他的臣民
迟来的阳光 在乱堆广告中
总算替我 找到一则招工启事
7
筷子
最有口福的两个人
却长得这么瘦
8
《迁坟》
天地阴沉，他们在旁边
说笑、抽烟
推土机轰响，推倒墓碑
铲平坟头
我小心翼翼地扒开坟土
里面空无一物
9
《三条鱼》
——叙事诗
大河干涸的时候，柴草堆积水底
三条涸泽之鱼点起篝火，在炭光上熥烤鳞片
“我的胳膊断了”，“谁不是呢？”
“我的房子剩四根柱子”，“我的——还好”
“但我还要游泳，我生而为鱼”，“恩！”
“我吃了四块腐肉，生虫子的牛肉”，“运气不错”
“十里之外有座鱼塘，氧气充足”，“听说过”
“艳遇？”，“得空瞅瞅去，哎，我的胳膊断了”
“她在哪里喝水”，“第一次都会不知所措”
“我们处在河底或者水底”,“我在海螺里睡过——”
“蚂蟥比水蛇更狡猾”，“牙齿比钢条硬”
“我们多久没见了？”，“洪水九次漫过河堤”
“去年我参加他的葬礼”，“他结婚的时候我去过”
“那时你兴奋起来还能跳舞”，“现在也可以，只要有机会”
“有时，我潜入深渊”，“有次我竟触碰到了岩浆”
“河流浑浊，呼吸困难”，“上游发了大水”
第三条鱼挑挑柴草，火焰蹿起
夜色更加明显，沉到河堤，一团火，三张鱼脸
“嗨，你说”，“谁说不是呢，都一样”
“什么”，“我们是三条鱼，生而为鱼”
“知道”，“溪流，河流，海洋，我们在中间”
“你在我俩中间”，“是的，我们都是第三者”
“你是第三者”，“我们”
“那你岂不白活了？”，“不错，但渔网破了”
“我们是鱼，生而为鱼”，“实在抱歉”
“桥墩下第九块石头最重要”，“鱼——在水——里”
“废话”，“我们点起的篝火只能照亮自己”
“只有水草能长成水草的样子”，“——对”
“那你真是白活了”，“我曾摸过一个胖女人的屁股”
“十里之外的鱼塘！”，“像一张网，第九次洪水，我逃了出来”
“我们去看看”，“我是第三者”
半夜，中雨下起来，三条鱼熄灭篝火
第十次，河水漫过河堤
10
姐姐
灯光再次成为梦的节日
一次不经意的芬芳旋律
早已压过了烟火的童音
我不敢述说星辰的往事
一枚贝壳握在我的手中
轻微的疼痛早已被淹没
我总被浅唱的余音排斥
陷落，爱尔兰的草丛中
姐姐，今夜我开始想你
月光打开胸膛的一丝红
为我盛来欣赏你的目光
一朵云，一朵花，嫣然
安慰着叶芝和济慈的诗
使原路返回的鸥鸟幸福
在神谕的端口，天亮着
黑夜从不为我低下头颅
姐姐，你的项链发光吗
把我湖水般的爱带去吧
我像一个孩子顺从着你
并在晚风的答案中想你
今夜，爱尔兰是一滴泪
顺延着我普世的冰与火
歌声制造着远古的呼吸
一件布衣多像一把剪刀
从孤独走向更远的孤独
我们收获青铜的光与热
明天我们会向一轮太阳
截取最后的燃烧的火焰
供养在生与死的摩擦中
波涛不敢勇敢，喘息着
火开始舞蹈，声音仍被
收复。我有了第一次吻
十二年了，时间像一次
重大灾难埋在我的诗中
姐姐，你说过你要回来
而我只能隔着虚弱的海
在死亡面前，再次止步
因为我想你。世界安静
我不敢辜负黄昏的期许
你用雪花的伞挥手示意
我们滥用了眼神的秘密
如今我要坦白的说一声
我爱你。姐姐，我爱你
11
劈柴帖
以前山里穷
吹断的树枝有人捡
死掉的枯叶没有腐烂权
一棵死去的树
最好的祭奠方式
是用火去将其一生煮沸
然后锯成好多截
一节接一节拼凑起来
变身绿皮火车
呼哧呼哧地跑远
相比父亲
相比父亲的父亲
它们大多被我劈成了
一把方块字
12
蝴蝶兰
哦，我有好色之心
花园偌大，花草茂盛
我一身的疲惫都要停顿下来
驱赶沾衣的灰烬。那一刻
时光像极了菩萨。你
用短短的茎杆撑起花瓣
似乎欲飞，似乎又
收拢了翅翼
我平静下内心的潮汐
你那么夺目，有着繁华的粉彩
叶子上栖息的流光一直辐射
扇面的空气，很快在风中幽咽
——这是哪一点突如其来的的哀伤
使我猛然记起的遥远的过去
凋敝的云丛中旋转的青春
不能魔怔太久。美好用来辜负时
敌意会驻扎。我继续前行的路途
请尽量别开荆棘
我已是临近暮色的中年
只能倾听吉祥的花语
请原谅我把移栽的花钵挪动
空气流通，我跪伏下来
如果园丁不来，我将睡去得久一点
13
骤然冷清的楼下
骤然冷清的楼下，几条小径扎进草丛
穿过彼此的骨缝
给冬天打上——
西北风挎刀也解不开的死结
我本不该注意——
一个女人打着手机
穿过虬枝盘旋的廊檐。她的出现
与闯进下午的小鸟并无关联
这鸟，是正在飘落的雪
无论下多久
都染不白
14
分手
你走了
在这个凄冷的夜晚
往事 像一片云
从远方的天际飘来
越积越暗
美好的感觉
如白玉兰纯洁的花瓣
枯萎 黯淡
痛苦和欢乐
像一张薄薄的书签
被无情地翻掀
关怀与问候
仿若一块被蟑螂掏干的蜂巢
空洞无物地呈现
所有的情感和故事
犹如戈壁滩上断裂的细流
已经蒸发 干旱
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
轻薄得似一根细细的丝线
稍稍一触
就被折断
一切的一切
都随那断线的风筝
悄悄地飘荡
只留下孤独的暗影
像一根没有旗帜的旗杆
立在凄冷的风雨中
等待岁月的风化
而后 定型于时光的页岩
你走了
在这个凄凉的夜晚
你默默地离去
幽怨如雨雾
消失在夜色迷蒙的诗笺
消失在寒潮渲染的画卷
15
背书包的女人
背书包的女人
早过了读书的年龄
背书包的女人
不背书
背手纸，化妆品
背书包的女人
走到哪儿
便摸出小圆镜
搽口红，涂脂抹粉
似要告诉走过路过的男人
徐娘不老
风韵犹存
16
土地，是我思念的缘起
路途刻在马背上，把两旁的野花
揉碎成故乡的彩霞
一人、一包、一马，旧的游子
是新的车轮下
一扇窗里期待的眼神和脸颊
裂纹从墙的脚跟
从心底的深处，悄悄蔓延
我想用一块漆黑的瓦片
去抵抗他乡的月牙
和银色的玫瑰上，你的泪光
爱只是一个卑微的动词
将亲人的残肢、骨髓埋在火红的泥土里
假设有一天我忘记了呼吸
那么旧的土地
一定是我思念的缘起
17
《不同石头的结局》
明处或暗处的，躺的、坐的、站的
世间见过的石头有很多种
都叫不出名字，但又似曾相识
世俗的锤子，抡起就砸
有的立马开口认罪，有的坍塌如泥
有的颤而不倒，有的一动不动
立马开口认罪的被抛尸荒野
坍塌如泥的被人踩踏
颤而不倒的被选作砌墙筑堤的石材
唯有那些一动不动的
被世俗的手雕成菩萨
供奉殿堂之上，被众多的信徒膜拜
18
《大雪往北》
每年大雪都会覆盖一次
村庄的骨头
每走一步都会碎裂
都会“咯吱咯吱”
牙关紧咬
但村庄不说
叼着烟杆的父亲不说
卧病在床的母亲不说
磨道的老牛不说
过去和现在
大雪里的一双鞋子
不停地向前
一停下来
双脚就会湿
村庄就会流泪
时光之手渐渐把我推远
把我一步一步逼出领地
逼我交出骨头和手心里的磷火
我只能不断地把工厂
的噪音
翻译成雪崩
把大雪往北的故乡
翻译成都市明亮夜晚
如同我手心紧握的微光
19
《我以一个孩子的名义请求》
我以一个孩子的名义请求:
粮食丰收
农民手中的镰刀飞舞
你会遇见
春节后外出的父母
的行李
装满了远去的绿皮火车
我以一个孩子的名义请求:
父母的爱情
打破一切生活上的沉重
陌生的父母
你会碰见一只年轻美丽的鸟
那是我只身走过高山
逝去的魂啊
20
《向时间致敬》
整整一个下午，我守着这条河，想要见证
波澜里的喜悦和悲伤
我能得到什么？
阳光不停地拍打水面，并让天空
布满刀剑和水果
岸边繁花嬗替。水下石头活跃如盗贼
照镜子的燕子是小妖划开了动词
几只大船驶过，它们强有力的心跳令河水收放自如
星星如蜂巢，隐匿在天光背后
蚂蚁的心太大了，它们想要搬动更多的无常
隔岸无人。蒿草在影子皮肤上滚动
我能得到什么？
暮色降临。下午的阳光最终遗弃了一条河
我起身，遗弃了这个下午
21
《奶奶的第二次“婚礼” 》
奶奶年轻的时候绝对没有料到
一生中会有第二次“婚礼”
但的的确确，越上了年纪她就越明白
尽管其他的事上她是越来越糊涂
但是她明白她的第二次”婚礼”就要到来
和第一次出嫁时一样
会有人替她穿上新衣服
会有人抬起她一扇门里出另一扇门里进
不同的是那一次她哭别人笑
这一次换成她笑别人哭
这一次她看开了
活了一辈子没有什么看不开的
所以她躺下躺得那样平那样直
像河道里的水流尽最后一滴
她不哭不闹不想给谁增添一点麻烦
这一次她决心顺从
因为尘世的烦恼经受得太多太久
“嫁”过去没有什么不好
尽管一辈子和那人有过许多次争吵
夫妻到头来终归是夫妻，即便到了阴间
女人一生中有两次“婚礼”才算圆满
每一次都像一道分水岭
女人就是要这样两次离开家门走向彼岸
把自己投身进一片陌生的天地
连同过去，连同牵挂，连同希望
22
《戏弄啄木鸟》
它的利刃用一长喙
比手术刀方便
更多时确定了目标
如痛恨的凿子 哪里凿眼
不为人知 安装
什么
它有一美丽的绰号
“森林医生” 为树珍脉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些虫子扭动身姿 暗室逢灯
借树爬上去 蛀食
那只树干折断时 啄木鸟乐极生悲
无数天敌与他暗地交手
无可奉告 它最后的遗言
用长喙说了真话
我不是挖苦你
是擒拿我一生的敌人
23
《从前人》
现在的人都差不多
看一个就代表了全部
还是从前有意思
让你一辈子记得住
张驼子
王麻子
李瘸子
刘癞子
罗瞎子
胡矮子
陈癫子
24
《植物人》
如果雾
在黎明前还没散去
那么我仍拒绝
醒来
我久久不肯闭上的眼睛啊
有多少人能够明白
不是对生的渴望
而是对生的恐惧
我久久不肯闭上的眼睛啊
有多少人能够明白
不是对生的渴望
而是对生的恐惧
如果雾
在黎明前还没散去
那么我仍拒绝
醒来
25
奇观：乌鸦的云彩
诗写俄罗斯所见，2009年秋天。
——题记
蓝星是谁的一滴眼泪
人间的无助
流浪在浩瀚的宇宙
黄昏金黄
俄罗斯的城市安详
参差的树木抱不住茂密的思想
西伯利亚的秋风带刀徜徉
黑夜的纽扣难得聚会
一万颗星星璀璨
抵不过一万朵乌鸦的飞翔
初见的壮观震撼灵府
那是人间奇观：乌鸦的云彩
鹊桥的浪漫失却现实的光辉
阳光收起羽翼
海边吹来巨大的砚台
乌鸦的云彩潇洒的飘过
乌鸦，多么美的慈祥
群居的幸福朴素安宁
一如太阳的影子
安静飞翔
人间莫名的诅咒
打不败乌鸦反哺的孝道
温饱的梦想听不懂诗人
饥饿的奔跑
黄昏金黄，墨香缭绕
寻不到神的福祉
天空站着，扶我的肩
异域打工的诗人，怀抱大海
聆听诗神
开门的声音
26
吹牛不交税
尊敬的法官大人
我说中国卫星能上天，上天了吧
我说前天杀了一头牛，牛死了吧
我说中国航空十七年无事故
可是偏偏火箭第三截就出了问题
尊敬的法官大人
我说诗坛当下是一片繁荣
可是偏偏有识之士要说冷静
我气得口水都到处乱飞
不料却传来八大诗刊也遭批
真不知道该怎么预言了
我说可再来第二个抗美援朝
可是三胖就是不听我行我素
说是全民皆兵就能搞定
射几枚导弹，就能把美国打回原形
我说未来一百年是中国的天下
这下美国慌了，手脚大乱
说是再不压制中国，美国老大都不复存在了
不得不到处惹事生非
秀一秀存在感，也好让日本小兄弟放心
我说中国会迅速腾飞崛起
大国风范会引领全世界
可是空心菜就是不听
还没真正敢宣布台独
台湾民意就直线下滑，大跌眼镜
我说吹牛不交税
可偏有人给我戴了一顶大帽子
因为好诗都给揉凌民意的吃了
既使吐出的骨头都发出一股铜臭
一言即出，我即刻就不得安身
说是闭上我的嘴，吹牛也要交税
胆大妄为，不知自身有几斤几两
难道官办也是几个跳粱小丑能撼动的？
唐僧去西天取经不过八十一难
我自封九九八，既使面壁，也是天下硝烟
27
一条河和它的两岸人
一条河先头的河水早于人流来
先头的河水一路选择河床
两岸人，只是看到不知有多少河水流过去
几辈子的人都看到河水，流过去又流走
当地人想知道河的源头
不知道河要流往哪儿
当地人想这河有它的悠远
这河流的比很多人的命
很多辈子人的命
还要悠远，悠远到漫长。河会泛滥
两岸人会修筑大坝，大坝很高了，站在大坝上向下望
河水要是干涸，坝上人会觉出苍凉
下到坝底下，在河床上走。有人想走到尽头
走在河床上的人
是走在河的沧桑上。一河水没了
河两岸人的内心要发空
有人得想起，老辈人讲这河改了河道
河床从这边甩往那边
两岸人要的是河水的鼓胀
不怕把坝筑高。一河水饱胀时
河上还没桥
急于到对岸的人来不及找船，就下到水里想游过去。河那面有很急的事在等
游不过去可以游回来
游不过去就淹死河里
游过去，回头望几眼
知道了这是怎样大的河。这河收了很多人
当地人就说这河太深
是很多辈子的人。很多人的内心
不断深入进去的河
当地有人要是执意探究河的源头，河的归宿
会执意往上游走接近河的源头
往下游走，彻底看清河的归宿。快接近河的源头了，走到河最下游
有人就做异乡人
28
太阳下的影子
只有太阳下
才可见到自己的影子
随着身体的变化
他时长时短
时弯时直
最后他和所有事物的影子融为一体
形成这茫茫地黑夜
29
《生活》
二叔是个木匠
祖传的手艺
到他这辈已传了第五代
二叔做工细
名气响
接的活多。每天
沉醉刨、砍、凿、锯
二婶下地、做饭、忙家务
狗子每天放学
就趴在二叔拉的大锯旁，眯着眼
听
二叔对二婶说：这小子有做咱这行的天分
二十年后
二叔已是老木匠
狗子做了大提琴手
30
《村庄》
以大树为脊梁撑起的村庄
开始长满荒草
当年在土地上打滚的人啊
越来越多的，钻入泥土
一座座隆起的土包寂静不语
一阵风吹来，石榴花落了一地
几个干瘪的老人兴趣懒懒
眯着眼打盹
他们的房子开始倒塌
不过无所谓了
村外的空间更大
一部分已经搬了出去
他们将在那里重新组建村子
31
在凤凰山上涅槃
如果 能够飞翔
我渴望 是那只幸运的凤凰
在天地为媒的某个日子
幸运地 落到你的肩上
羞涩如怀春的杏蕊
浓情似初夏的桃绯
女儿家的矜持 恰若
凌霜傲放的刺儿梅
荆棘含威 馨香迷醉
瞬间 也许
仅仅一个眼神 一次心动
我已然温顺于你的伟岸
已然 虔诚地
伏在你宽厚的胸膛
幸福地涅槃
美美地梳妆
美美地遐想
美美地歌唱
美美地做一回 楚楚动人的新娘
亲爱的凤凰山啊 你看
我已把我的名字镌刻在你身上
不要担心 荆棘会否划伤我的翅膀
只要能永远地融化在你怀里
我愿意 成为
一只翩翩的彩蝶
一泓潺潺的甘泉
一株婷婷的白桦树
或者
一抔沃土
一把金锄
一位勤劳善良的农夫
32
天麻
直到深夜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我也不敢相信
这座沉睡的都市，会冒出这么多朦胧的脚印
这是梦天麻。族人反复向我强调一个梦字
而我关于天麻的记忆也像梦一样扑朔迷离
小时候，曾见外婆捧着两只天麻，跪在神龛前
念念有词。那个用天麻走路的人，肉眼看不到
在故乡，关于天麻治脑疾的神奇功效
传说由来已久。有的人说它是仙人脚
更多的人则说它是仙人的脚印，落在哪座大山
哪座大山的头疼症就会消失，长出浓密的头发
又说，谁吃了这脚印，脑壳里的地震就会平息
停止风化、水土流失，长出荗盛的森林和香火
参军时，一位战友曾悄悄对我耳语，他带着若干
天麻上路。先父托梦来，说他的头痛病不治自愈
令人诧异的是，我只是在上坟时见过来客一面
他并不知晓我来到城里以后头脑中发生的事故
我顿觉神志恍惚，不知道这湿漉漉装满布袋的
究竟是仙人的脚印，还是我远去的祖先的脚印
33
林中
一只麻鹩子在林子上空低低地飞
飞得累了
便落下来
摆动红色的尾羽
更多的麻鹩子脱离枝头
在林子上空低低地飞
飞得累了
便落下来
吃晒簟里的粮食
人们走出来后，成群结队的麻鹩子
离开晒簟
回到林中，跳来跳去
没有一只有红色的尾羽
34
李老汉与种羊
一个光棍汉养一只种羊
一个从没体验过性的光棍汉养一只种羊
一个没儿没女的光棍汉养一只种羊
他和种羊相依为命
他把种羊当兄弟当儿子
有时，他也把种羊当自己
种羊配种的时候
他为种羊叫好加劲
种羊每配一回种
他都给它喂精饲料补身子
夜里睡在床上想女人
他就把种羊当作自己
把那些发情中的母羊当作女人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男人
看见那些出生不久的小羊羔子
自己养的种羊下种的小羊羔子
李老汉总会伸手轻轻抚摸
有时会把自己的手指伸出
让小羊羔吮吸
小羊羔把李老汉的手指吮得痒痒的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父亲
35
在小城
细小的事物总是让人着迷
比如绵绵细雨；比如爱——
我喜欢用同一种眼神来阅读她们
就像我的小城，一束光便可以打开它
一场梦便走个来回。在小城
要学会喝酒，仰起头能咽下漫天星斗
闭上眼，心爱的人便走到身边
推杯换盏，在小城
百鸟争鸣抵不过一声吆喝
桃红柳绿，也抵不过它一幕夜色
在小城，时间慢过一朵花开
快过一簇闪电。在小城
路过的风景都会说话，错过的
人生可以重来。小城很小
小到四季秋冬不过一瞬间，小到
举起酒杯，便可再续前缘
36
一朵菊，独立寒秋
哑巴一样，那句忍耐中想说又说不出的痛才痛
太孤独了
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杀入萧寒之中
仿佛被遗弃的孩子寻找
跪下的泥土
斜阳秋长，天空幽蓝的眼
翻出一部古老的线装书
风冷，霜清，月白，花黄
谁临摹了你的几页残弦断简
却嗅不出你深深的苦味
晚来风急。触摸到的都是凉
游子带走一部分，岁月腌制一部分
只剩下
河，青筋突兀
山，形销骨立
在告别的舞台上，一唱三叹，青衣----花脸
落日还在耀眼
省略了中途的过程
枝头空出的位置，正好架起一炉火
煮豆燃萁
37
«透明人»
嘴巴像是被石头砸坏了
声音像是被空气消化了
我像是不见了
嘘
我像是听见双唇偷偷告诉我
他们准备冬眠了
静忖
笑自己
居然连拉开他们的力气都没有
38
看新闻，或者乡愁
电视里正播放一个85岁的农民，他正弯腰忙秋收
采编者说他是一个解决温饱的，勤劳致富的农民
是个永远不知道疲劳的父亲
他朝镜头笑的时候，我关上了电视机
转身就是远方
低头，打开一瓶新买的杜康酒
儿子跑过来，他要背诵《静夜思》
我没有理睬
只把目光慢慢抬到45度
仰望
39
一只蝴蝶死了
一只蝴蝶的死
与爱有关
原来 爱也是伤害
一只蝴蝶
飞过山 飞过海
没有飞过夏天
逃过风雨
和无数自然劫难
没有躲过一双孩子的手
一只蝴蝶死了
怎么会想到
死在一场喜爱里
把一只蝴蝶的尸体
夹进一本书里
让爱 回来
40
《解 药》
1.
“我中的毒很深。”他说:“ 这是我继续写字的缘由
以匕首吸引更多匕首来救自己”
“但走不开。那人也是这样被生活和众物掩埋的
被颈椎和胃痛烦恼的！只为狭窄而可怜的出口”
说到这里，我看到他指间的烟雾是大的身影
旁边还有小的残缺的、饥饿和苦味的在蠕动
急于帮我们演示现场。像对着记者
2.
“我嘴唇的黑，同一直顺流的水有关
同我模仿过的喜鹊，然后才是乌鸦的叫有关。”
他忽然反问: “但我的冷，是你们感到的那样吗？”
我茫然无措。他说:“他们往前走，我却退到边缘
那败下来的已告诉过我。但我的停住
不因那零星小火，而是看到背后的黑虎。”
“它，呲牙像那些老实人的恶棍上司，笑像妖魅
而面无表情时，才是你想踢掉的假山…”
3.
“而我想回到的现实，是在安静的村落
有井口对峙天空，有说我坏却又抱我的妇人…”
他的眼神黯淡: “可我的矛盾无处不在
事物都具同质性、对立和攀比性啊！”
他指着雨:“你只看到雨，却忽略蚁穴、竹叶
它们低垂似甘心淋雨的病人…”
他问:“难道雨不是承着谁的令而来的吗？
它的忍受、胀气，它的反击和被打压消亡
——就是那个村夫上诉的全部过程。”
4.
一个上午他都没有取出药丸
“我羡慕昏沉的草木、钢铁和被下蛊之人的价值
羡慕你们不干预、不怀疑的踏实度日”
他只咽了几次口水，面色就好了很多
“是的，戏子、轮椅上的作案者更需要它”
他又移开盆景:“大概石头也是自己下水的
怕风视它为眼中钉，而抱它过河的却没着没落
更怕怀乡的人相拥而泣，对它动刻刀子吧？”
41
《史 诗》
在欧拉，在阿万仓，人烟稀少的原野
我见过一群羊，庞大的队伍逐水草而生。
一只领头的羊，体魄健壮的羊
只在日出和日落之时，威严的走在最前边。
它两只曲卷的角，如灰岩打磨出的花冠。
被霞光涂上金色的硕大睾丸，悬垂于胯下
甩动、鼓荡着，如一部辉煌的英雄史诗。
42
雨后
暮色云团里有火，慢慢关不住了，光芒四射
群山黑着脸，像一本正经的二伯父。
山谷。油茶树叶上，洋芋花上
还滴着眼泪一样，透亮的水滴
蜗牛，土別虫，变戏法般不知从哪钻出来
蟋蟀和秧蝈子，一个是民族唱法，一个喜欢模仿西洋乐。
半山腰上，有股小清新的暮烟升腾
新垒的坟堆前，穿皓衣的人连叩三个响头。
有长舌犬闲不住，盯着膀子村上空的新月吠
一颗快要霉掉，六零年代的种子闹腾着要破土。
43
《父亲的坐骑》
父亲的坐骑是一辆旧了的摩托和
一辆崭新的三轮农用车
也是父亲这一生中最喜爱的两头牛
虽然时代已经变得在太空中都要种菜
而父亲喜欢牛的本色却永远都无法改变
他对待那辆旧摩托
依然就像对待他使用过的老牛
他对那辆三轮农用车的呵护
更加胜过对待我们
父亲最喜爱的这两头牛
它不但能帮父亲犁地 碾场 拉粪
还能驮着父亲
在田野里狂奔兜风
44
《种豆南山下》
落选的村委会主任
在楼顶种上了豇豆
并配一图
写下：种豆南山下
45
《挤》
我居住的这个小城
十年前街道也是这种宽度
但那时总觉得很宽
不多的行人，稀疏的车辆
晚上走到拐角的地方
心里都会生出，一种害怕
今天的这个小城
街道还是十年前的街道
但已变得十分拥挤了
一辆接一辆的大车小车
停满了街的两边
来来往往的行人，实在
难以找到，下脚的地面了
我步行在上下班的路上
每天都要和一些事物，争夺空间
车，我是争不过的，只有
退到街道的边缘线上了
对面来的老人孩子，我不忍争
只有贴着墙跟，站住
等他们过去之后，再开步
还有那些猫啊狗啊的
我总不能，和它们一般见识吧
只有那些从树上掉下的落叶
让我无所顾忌
但说实在话，此时此刻
我真心羡慕它们
甚至想变成它们中的一片
借一阵风，就飘过去了
46
枝菊被舌尖的温度融化
在杯中，我认识她的时候
一枝菊被舌尖的温度融化
重新活过来
她有皇冠的金黄和倾世的妖娆
她的体温，我只需吻上一次就化了
我坐在修城
坐在宋朝的分宁和皇家的后花园里
黄花深巷，暗香盈袖
我与一枝菊诉说前世与今生
我艳不如菊，在花间日渐枯枝败叶
微寒、散风热、平肝明目
她以微苦渡我
赐我花朵的光亮与色泽
赐我尘世的毒，和一味微甘的解药
47
《没有逗号的病句》
呼吸像是隔在了窗外
她喘不过气来
咳嗽声不断地挤出荆棘和疲惫的炊烟
疼痛漫出来
很快占据了整间病房
停不下来了，没有可以喘息的逗号
来分开药瓶与劳累
丈夫在外打工，家里需要一对肩膀承担田地
还有儿女梦中的呓语
捂着胸口
输液瓶此时透明得发亮
但天快黑了，想起回家的小路那么长
她又使劲地坐起来
让旁边的小女儿
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
48
在我的祖国，我不指望倒伏的树
阵风，刀一样劈来，树叶纷飞
一棵树陷入沉默
没有一点动怒的勇气
鸟飞过时，没有多看这棵树一眼
深知这棵树的枝叶太软弱
不足搭成窝
一只鸟，可以捂住自己的疼
怎能捂住对这样的树的吼叫？
风暴，坦克一样碾压而来
树林不敢站成围墙，围堵
却纷纷倒伏在地。只有几棵站立住
迎风抗击
在我的祖国
我能指望倒伏的树成为栋梁吗？
49
《人民路》
叫人民的路，遍布各大城市
道路和名称都是笔直的
行走的人，大多弯曲。几十年来
我遭遇过北方的冷，南方的热
唯独忘记了自已的名字
一条路走到黑，何处才能安身
人过中年，我经常糊涂甚至
钻牛角，这路名究竟源自那个朝代
谁能洞悉庙堂的高深。从
低矮的屋檐下抬头，我就是前世
中了桃花蛊的王。青龙山上
哪一条路通向我的西天
街心公园里，几个稚童正在吹泡泡
那些发芽的阳光从花发中窜出
道路依次铺开，我却不在
50
《老座钟》
它伴我四十年的乡居日子
它守着一座老屋又十年了
独自走过一段漫长寂寞的时光
等不到人，它停在某个钟点上
那次我回到老屋
重新给它拧紧发条
它又发出哒哒哒哒悦耳的声音
它还打了一下钟
那一声，惊醒了满屋子的空寂
但它只走了十分钟
又停了下来
我想老座钟是完好的
它在以自己的方式提醒我
不走，不走，不走
51
《问此江山》
夜月还在犹豫 箫声已送走故国
只留一片残梦如雨滴嗒
不觉间 花草几经轮回
仍是花草
世上只是多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名字
还在一张纸上摇摆
水的水袖轻轻地一甩
两岸芦苇白头
青山的痒 空寺的残香无法安慰
只好举一朵菊贴在额上 遮住娇羞
路倒是心宽体胖
牵着一座座山到处托钵旅游
念旧的燕子时常误入人家
来不及道歉 就叼走了往日的故事
问此江山 还是不是我酒杯中的江山
落日不语 风却点头
我突然想起我的刀剑还挂在墙上
取下来一看 剑断 刀锈
只剩几粒文字还在作秀
谁捂不住的一声笑 点燃满天星斗
52
《这些雨都不是下给我看的》
没完没了，没完
没了。没完没了的雨
毫无节制，以大于欲的速度
下
我等来你喊我小名。雨下得好像有从前
其实没有。从前我们写信
讨论爱情，讨论到雨水
雨水就会停
雨继续下。
我们的谈话没有了
其实，哪有什么谈话
不过是 一问一答
我们根本不提雨水
雨水却没完没了
了
53
女儿的绝唱——《天耀中华》
象子规的啼血，凄美地飘荡在除夕的夜空，
飘荡在年年春天杜鹃花芬芳的气息里......
那是纯洁的女儿献给母亲最后的绝唱：
“天耀中华，这是我对你最深沉的表达！”
余音还在袅袅地弥漫，你静静淡出，
美眸和靓笑在千家万户中亲如邻里，
有谁知道，你在与病魔惨烈地抗争？
没有了秀发的病容，谁都不忍触目......
“风雨压不垮，苦难中开花，”
多灾多难的祖国从血雨腥风里走过，
在烈火与利剑的涅槃中迎来了新生！
又是一个春天来临，杜鹃花漫山红遍，
雨后初晴的艳阳下，笑意吟吟，
多象你站在舞台中间楚楚动人的倩影！
54
《隔开》
为了不惊扰很晚学习的女儿和上夜班的妻子
能多睡会儿
他强烈地忍住，不弄半点儿声响，哪怕
一口气把老脸憋的蜡黄
这已是多年的老毛病了
一入冬，他就开始喘，咳嗽个不停
为了女儿能够考上心愿的学校，妻子为这个家减轻一点经济负担
他感觉他值
实在忍不住了，他就躲在院内，看一看冬天的月亮
冷风吹来刀子，他忍住
气往上顶，他顶住
咳嗽声，他用毛巾捂住
最后一口浓痰涌上来时，他
也没有出声
55
《这不是个例》
没有电梯的楼，已经不许建了
让人自豪扎根的安居，在低矮的灯光下
默默低成新的城中村
墙壁的瓷砖 渐渐褪色发黄
三十年的月供才过二分之一
它已长成家乡黑瘦的祖屋
邻居们慢慢搬离了，他们坐在
我的头顶，挡住了给人温暖的太阳
母亲打来电话平静地问着
你爸这病，咱还治不？
56
《听着就是一种温暖和享受》
电话那边
依旧是父母
重复了千百遍的叮咛
他们对我的叮咛
我不一定言听计从
但却一定要
认真听 仔细听
真的 有时候
听着 就是一种温暖和享受
我但愿能够一直听下去
57
湖岸静坐
好吗？请不要打搅我
我不饿，我在这湖岸静静地坐坐
旁边的竹丛，需要整理
去秋的枯枝，横在上面
栽种绿色的人是前世的我
挖锹已经生锈，用手
指头兄弟在岁月深处脱皮
从出生那天算起，学会了清除污泥
干净永远是透明的水滴
阳光抛下的绳索
随着盘腿的思想，在湖面裸体
我不吃，不喝
现在的吃喝，成为待宰的猪
我要风中的柳絮，张嘴接住，管住饥饿
58
半纸墨 半纸白
奈何桥边的娇红睡莲
来自下方的撕心裂肺
听起来如此鬱悒
生前的错就由此处来偿还
无论是杀生亦或嘲讽生灵
都将付出代价
记录凡世间的簿上只有半侧
無会记得的你行善
只书下你的恶行
恶为墨 善为白 善恶自有明界
终有轮回
59
致这个父亲节
他开的花瓣在水边打颤
白色的想法，抵不住鱼儿的顾盼
我抓一把风胆
黄了几支菡萏
60
《梦与蝶》
梦里的蝴蝶，与现实的
蝴蝶是一样的，有血有肉
也有灵魂，面目清晰，善解人意，知恩图报
它对眷恋不加掩饰
敢爱，敢恨，敢于藐视飘飞的浮尘
忠于季节的轮回，柔性的一面，在汉字的百草园里洒落芬芳的诗情
难以想象的是
它教会我在抽象与现实之间
找到贯通的甬道，在时光与流水之间
相信生命的速度带着风声
——春夏秋冬
从古至今，一只蝴蝶破茧了
又一只蝴蝶破茧了
绿色的森林记载着隆隆的雷声，闪电划开新的时代
蝶，飞过了城墙
蝶展开生动的翅膀
蝶伫立在生根发芽的地方
它时而静默
梳理我狭小的空间，它生出人的姿态，用叠起的高潮
推动新的梦境，“花朵献上黄金的心脏
蝴蝶开启了宝藏……”
我不停地谱写赞歌，回到黄河源头
白了发的我会成为一个标点
——有水滴石穿的忧伤
61
《读一张蛛网》
对于久居小城的我，这些大小的蛛网
算是来自某个隐秘的角落
尽管是路过
总觉得
她们是在织着我生活的虚空
从天而降的蜘蛛，一时间让尘世慌乱
杂念的心
活在屋檐下，有疼痛生生不息
那些八卦一样的脚印
能否安放一些悲伤与无奈
当我用心读着一张网的刹那，那蜘蛛
正在扑向一只蚊子
顿觉得，她是在扑向我
心猛的一颤
世界，已血流成河
天地玄黄，渐生雾霭，时光纷纷落下
面前泥泞一片
人流拥挤，车速缓慢，花朵暗淡
旧时人家的方言，早被
一些大大小小的蛛网占领
62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我看不到微信
不知道朋友圈又发生了什么
我习惯低头的生活方式
又一次开始改变
我重新回到主流传媒和电视机前
听这些喉舌发出同一种声音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我不再为微信那个感叹号
咒骂那些且听下回也不分解的等待
在这个删贴比发贴快的时代
我的手机丢了
让我可以很单纯地回到从前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我加入那些微信群发红包也抢不到了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挣钱途径
就这么又断了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麻烦多了
曾经让我钱包下岗的支付宝和电子钱包
现在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那里面我存了很多年的电话号码
有很多一次也没拔过的电话
那些都是我很不容易碰到的熟人
也随着手机又一次走失了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在孤寂无聊的时候
我不能摇一摇同陌生朋友聊天
只能自言自语一个人对着墙壁说话
我又将面对和孤独厮守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很多人都忘记了我
我知道我是大头娃娃
我是老年痴呆
63
岁月是一滴滴看不见的汗
春光好，由我们薄情更好
这一次，我先痛恨的是甜
领会生活的意图
太多的伏笔漫过来，又退回去
留下你，你便对着整个的夜
然而，倦不代表一匹马的重生
如果还肯露出温顺的模样
六月的风也在肆虐
一定不是我
急着去落实空调、茶和树荫
作为意念的坚持者
我不会索要凉
我的凉由冬日的雪提供
此刻，多耀眼的光芒
如果不是为中年修饰揶揄的力量
那就让生活有真实的明亮
如果一生都是不断地品尝
那擦干的岁月该是多大的一块咸
64
《无主》
眼睛清晰的影像里
似乎爬过了一只苍蝇
当那只生物爬过时
好像雨声滴在了眉间
涣散了心神
65
一个拾破烂的人
黑夜从大地上升起没有星斗和月色
小城的街灯亮起
一个拾破烂的人席卷着一阵风
在破烂箱里用手掰弄着
寻找印有铅字的废报纸和写有字的破烂
揣入随身携带的破烂袋里
在桔黄色的街灯下卷缩着前行
风再一次掀起，满世界的
破烂袋里的破烂抖漏在满地
拾破烂的人弯着腰从地面上再一次拾起
拾破烂的人怀揣着梦想
将破烂送到破烂收购站换几块硬币
第二天的早餐是奢侈的
用了三元比平时的两元多壹元钱
孤苦伶仃每天要喝三餐酒
装在旧瓶子里的廉价的烈性的酒
酒精里满是孤独和麻木
围着一堆拾来的废报纸和苍蝇乱飞的破烂里
卑贱地活着
一个清晨几个寥寥无几的人
几个寥寥无几的花圈
拾破烂的人在几个寥寥无几的人
和几个寥寥无几的花圈里
终结了自己拾破烂的一生
临死前，额头上爬满了绿头蝇的尸体
袖筒里钻进了几只耗子
小小的小屋是拾破烂的人的整个世界
在拾破烂的人的整个世界里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拾破烂的人没有后代
几个左邻右舍的人
为拾破烂的人操办了简单的后事
66
壶口瀑布
黄土高坡的泥做的
太阳点燃
月光冷却
将黄河引了进来
泡上一壶好茶
壶嘴
倒出一条沸腾的黄河
67
我越来越像草木的姐妹
我不再爱了
这拥挤不堪的人间
分分秒秒都在争抢吵闹
我站在边缘
吃很少的粮谷果蔬
喝让我活着的水
学习播种
一些精神的粮谷果蔬
献给母亲和母亲的孩子们
母亲托举我
草木启发我
谢谢
请再给我一颗种子的力量
我想生发
做草木的姐妹
如果我一不小心美化了世界
那将是我竭力的果子
68
风齿
口腔，还在吐出酸腐的砂砾，泡沫
摩擦河床齿锈，黄雾刺鼻
切割软物与硬器，无形，蚕食的美
如玻璃悦耳的破碎，由远及近
树影恐慌的匍匐，或站立
一场梦终要走向归宿
还在一如既往收拾我的旧山河
南坡袭来的风，委婉，似女子妖艳的短裙
一次次掀开肉体的自尊
装饰历史橱窗。加速粉化
附加信誓旦旦的托辞，并不为过
真相适时的变节，也并不为过
跟风，跑进热闹的前庭后院
打扫口水，艳遇野花香，前倨后恭的
场景，埋没无名碑上嘶哑的祭文
纸灰复燃，人面蜡白而怪异
打着迷幻针剂，不痛才是今生幸福
一群吹鼓手，肩扛血红霸王旗
走进人间预设的烟幕
自导黑幽默
犬牙交错的危崖，阴影里的冰舞
床上的玩偶，后现代的生活
与风自然默契，如临大敌
加固风巢的阵脚
植物，和骨节顺便矮下去
鸟儿失掉半只翅膀
企图蒙蔽迂回的清醒者
人性突发风寒，在痛伤喘息
恍惚间，咔擦——那棵沉默的树
被穿墙而入的花皮刀
温柔割断喉咙
天空回应着阴冷的低鸣
69
六月之歌
听听吧，听听
葱绿的草丛在这里惊起一声鸟鸣
一根竹竿缓缓抽离宿醉的江水
整个冒着热气的水乡，辞语生动
轻舟开始将风物放高、放远
如同冒失的光阴亟待内心的打磨
美人在左，兰草在右
那是多情的《离骚》循着南风倾洒微雨
背篓叠翠，眸光流盼
这是采茶的女子要将进山的喜悦一一挽留
在六月，榕树依旧搬动乡村的寂静
挪向天空的，慢慢变成清凉的枝叶
滑落大地的，只要敲一敲气根
就知道这些寂静并没有被粗暴地遗弃
而是像婴儿一样被收纳在细长的内部
在六月，我是这三分之一的流动
当我说起城堡，说起辽阔
三分之二的阳光正在身体发作
70
《桃花村，访桃花不遇》
或许是来的太早，山坡上只有梨花
开在大片的菜花间，黄白相绕
随风缭绕着各自清晰可辨的味道
空气潮湿的快要挂不住水气
地也就湿着，赏花的人搅起香
未曾想也带起了泥，石阶上跺着脚
无意中打出春天的节拍
歌自然也是有的，像田间的小道
婉转，悠长，拐着弯似连非连，拔高
抬头时，人已到了山头，山下的人
依旧重复着自己走过的路
这有些好笑，有些惊奇，每个人脸上
都有着和自己不一样的表情
桃花也是有的，蹲在身旁的枝头上
拼命的摧动着蕾，感觉下一秒
就能摧出妖娆的花，把每个山坡
都好好地爱上一遍。没时间去等了
你想走在春天的前面 ，记录下每一个
感动的瞬间，这有点贪心
无端的羡慕起那些分身有术的仙人
71
《夕阳》
就要告别丰饶的人间了
他用温热的嘴唇
挨个亲吻家乡里
熟悉的山水草木，老屋亲人
没有眼泪，也没有忧伤
像一位洞悉红尘生死的老人
沧桑也安详
风拉长了河流
我倚靠着年迈的村子
接受这诗意的问候
村庄又习惯性地点上了烟
悠然地抽着
几声压迫心肺的咳嗽过后
夕阳便下去了
72
《葡萄一串紫》
七月 ， 爬满架的葡萄藤
袒露紫衣包裹的一段情。
你得相信 ， 这情来时 多么坚决 、澄澈；
隐去，点点入愁肠。
拾不完的遗憾，遇见方知情浓。
多少隐秘，多少无助，多少阵痛，多少啜泣，
风尘中，无处安放，交由沙漏。
蔷薇露 荷花雨轻舔七月，
甜美缱倦的滋味茎蔓暗涌。
一些措手不及的裂变，挤在一起发青发紫，
把葡萄卑微深藏的爱搁在黄昏的刮痕上。
你来看她熟睡的样子，是否时光也想挽留这抹沧桑？
73
国事
国事重大
部分微信QQ热衷此道 遭同行嘲弄
他们教书育人或下田干活或工厂上班
“我的地盘我做主” 地盘之外
操心归零 说明大家都懂的道理
国事专属上层 一国之君左搂右抱
从三千佳丽的腰肢获取灵感
处理国事。国事繁重
通过经办领导正压出呻吟 下属门外等候
涉及国事机密 忙推开身下女人
推不开女人的骄傲：服务的对象参与国事
自己的身体间接为国事出力 硬要
催生映衬盛世的歌舞升平
74
同题梁小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背过身，背着蛇皮袋
穿着解放鞋
他把自己从乡村高速解放了
比不了父辈
管不了父母孩子
新配的钥匙捅开出租屋的刹那
他有点站立不稳：原来鞋带系紧的
只有乡愁
他就是我，也是你，代表着无数个我
“莫把乡愁当家园，我想回家！”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丢的是，老家的那把
75
《剑客行》
一路血雨，一路腥风，
跌跌撞撞，伤痕数不清。
西域挑崆峒，东海战蛟龙，
剑浸寒月夜，铸就一腔豪情。
北国雪花把往事刺疼，
江南断桥断了飞鸿。
雪纷纷，雨蒙蒙，回首脚不停，
剑入鞘藏起你的笑容。
江湖没有终，心如何归安宁？
长剑如虹，湖光倩影，珠帘笛声。
乡愁千舟载不动，
孤独浊酒浇醒。
流水落花终相逢，
别问爱恨萍踪。
男儿自当称英雄，
侠义时刻在心中。
江湖没有终，心如何归安宁？
长剑如虹，湖光倩影，珠帘笛声。
76
《老花镜》
爷爷走的匆忙
将老花镜落在了棺椁外面
我想
他是想留给奶奶吧
生前
爷爷也从来不跟奶奶抢老花镜
怕她做针线活扎出血来
况且
奶奶怕黑
虽然儿孙满堂
有些夜路总归要奶奶一个人走的
比如梦游
比如想起给牲口添加饲料
爷爷走后
奶奶的唠叨
比她的白发枯萎得还快
一个人面朝坟茔的方向
晒一晒落日的余晖
用泪水洗一洗老花镜的镜片
老花镜的两条腿有点残疾
听说
它们跟爷爷的爹爹走过大跃进的路
那些凹凸不平的路上
老花镜是先人们的第二双眼睛
77
《拜访》
路过小镇
拜访一位仰慕已久的诗人
只知道地址和笔名
几乎问遍所有大人和孩子
都不认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向路边一个鞋匠打听
他沉默片刻说，那个异乡人
早死了。我执意请他喝酒
请他给我讲讲那个诗人的故事
他未拒绝。我们面对面坐着
像两个陌生的酒瓶
彼此说话，都小心翼翼
生怕碰碎而割伤对方和自己
当我不经意从包里拿出一本诗集
他一下从桌上拿去
用只有六个指头的双手抚摩很久
眼含热泪，像见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
我猛地明白，没再多问
我们只是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直到告别，握着
那双只有六个指头，满掌硬茧的大手
我终于未能管住自己
与鞋匠抱头哽咽，像两个受尽委屈
在他乡重逢又即将分离的亲人
祖国，为什么？我们
总是用苦难的生活，养活自己诗歌
却无法用诗歌，养活自己苦难的生活
78
《城市的风景树》
在贫瘠的山野中长大
剔除一些可以剔除的枝叶
根带着故土,悄悄地打入繁荣的都市
这里寸土寸金,必然充满了竞争
它们懂得适者生存的道理
把根深深地扎进脚下
逼仄的土地,生怕被飓风刮倒
风吹日晒雨淋,从不说苦
怕只怕那陌生的眼光,似钢筋水泥土的
冰凉。繁忙的罅隙中
它们常长怀念山中悠闲的白云
春天来了,那一棵棵光秃的
树干长出了新叶,鸟儿在头上嬉游
树叶在轻风中摇曳着，仿佛在哀叹说，
终于能在车水马龙中，站成了一道风景
79
有时总想把自已举起来
有时总想把自已举起来
就像果园，六月把果实举得高高的
我的脐带粘着土，荆棘和一些不合时宜的法则
我想分清我和它们的区别
黑鸟在夜色里飞，夜就更深了
一场不期而至的风雨
枝叶里的果实飘移了一个星座
这是江南天空最清澈的时候，绿叶如云朵茂密
远远地，我看到黑鸟翅膀上雨水的光芒了
那么灿烂，好像是煤燃烧出来的
煤的身子板也是漆黑的漆黑的
我开始爱上这个片刻的人间了
开始原谅那些荆棘和它们长错的地方
80
《一只鸟从头顶飞过》
空气依然清新，河流的声音
牵动我干渴而窒息的毛孔
流沙的脚印，走过故乡的寂静
像一只鸟长空飞过
眼睛充满希翼，血液缺乏氧气
在渐晩的暮色中从我头顶飞过
草木留有清香，那些土地
印着我们身体的影子
压抑的冲动颠覆残弱的苍老
曾经的心愿，遍体哀伤
这个夏天，人们奔流不息
我低矮的村庄，行影单薄
流失的思念，以及墙角滋长的青草
散发的汗珠，落入大地
我用烟灰涂抹了一个圆圈，灰色的
有一块石头，遗落在路囗
鸟飞过时，无痕无迹
种子被有意无意地耽误
沉默的沃土，在春天被开垦
苍茫之上，一只鸟飞过
81
行路难
向上或向下，我的语病总不见起色
一个人等待多年，只为李白的一首诗
好像我就是诗里面遗失的某个标点
好像我就是蜀道上一只蚍蜉
到了蜀道，真的不想走了
未名的路，未名的远
每一步都胆战心惊，每一步都要拔出一枚钉子
机遇垂青的毕竟是少数人
倒下的，越来越多
可是——
我还要歌唱，哪怕我的歌声只能惊醒一万只小鸟
我还要奔跑，哪怕我一千次迷失了方向
哪怕，我的平凡，我的堕落
我也不希望我成为大街上会移动的木偶
行路难，路难行……大家都这么说
天下总是不太平。不这么说，还真是对不起人
不这么说，虚度的时光，八匹马真的追也追不回
82
与女娲书
清晨，阳光软弱无力。
光线纷纷塌陷。
百鸟惊悚而忘飞，枯草惊荒而霜白。
暗物质穿过肉身，突然书页哗然，天书灵光一闪。
衣衫飘然带动剑气。
门外依云伴霞的美人儿，款款走来，
心门顿开，一腔侠气从五脏六腑到任督两脉，
气势如虹，真冲霄汉。
自此，身体内的泥块已然被一只温柔的手掌拍醒，
在天空的某一处找到了位置。
四极方稳，宁静无疆
83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农民
先做一个农民，再做一个诗人
躲在肥大的棉叶底下吟唱
向蛐蛐学习节奏
向蛇学习韵律拉丝弦
跟着青蛙踏鼓点
模仿蝴蝶甩水袖
大颗棉铃是妈妈的粮袋
红蜘蛛这个捣蛋鬼
抱着粮袋荡秋千
我有中暑的不良嗜好
是一个不称职的农民
每次日上三竿
我就使劲的往棉花棵下钻
掘着掘着，我就钻进
松土里
有时候，也不纯粹为了躲避炙热
蚯蚓妹妹的腰身匀称
节奏很慢，向她学习舞蹈我能跟上拍子
84
摸奖
非常奇怪
所有摸奖的人
都恰好掉了三十万
于是广场一片悲声
一地纸片
一地鸡毛哟
但三十万的头奖
还是没有产生
还在空中
悲摧地
飘着
就这么
飘着吧
人生
就这么着
挺好
至少
还有想头
用不着立马
鸟兽散
还能眯眼
隆重思考一下
自己
是谁
是那个传说中的
小孩
还是那个
不经意路过的
乞丐
恰好撞上大运的
总是些传说中的人物
85
路
如果有条路，让我可以抵近天堂。
让我能以最谦卑、温顺的态度，保持一种聆听的姿态，那一定，非你莫属。
就如那些闪耀着恩泽、感悟等光芒的篇章一般，我坚信，就在你的身后，必有一个天使，伏案而书。
即使是黑天使，我想，他也一定见证过天堂的沦陷、重塑。
那些于破坏掉的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来的秩序。
今日的我，与那些虔诚的，对你顶礼膜拜的兄弟姐妹们绝无二样。
烟火红尘里，我们，始终不曾被你遗忘，就象我们从未忘掉一些关于神圣的信仰，以及孤独。
虽然，注定这将是一场漫长的苦旅。
虽然，注定我们，要承受更多的质疑、嘲讽、揄喻。
虽然，世人待我们并不似我们那般，推心置腹。
即便如此，我还是看见满载着救赎、怜悯的方舟，从你闪耀的地方远道而来，
为这被生活累弯了腰、压低了头的芸芸众生，指引着，看似浑沌、却清晰无比的路。
86
《冰雹》
天庭驱往地狱的捣蛋鬼
途径人间也要伺机妄为
洁白的外表
隐形的黑手
所到之处打碎一地翡翠
87
三月书
我相信，三月是有灵性的
万千花朵一夜开放
白的梨花，粉的桃花，黄黄的
油菜花，就像我打马跃过平原
好看的一朵是你。细雨纷纷的日子
缘聚缘散，你都是我的牵挂
把一个字拆开，我就是另一半
靠在你的门前，看一朵花开
你不来，夜就不会老去
星光闪耀，也会被雨水淹没
一首诗有多长，去掉副词和形容词
就只剩下动词的春天
88
菊
吐出金丝缕缕
多了种
不需要话语的描述
宛如淙淙之水
把绵长摊开在手上
让金质在指肤上
坐成另一种品质
这镂花的菊
引来雪花的忌妒
寒潮一波赶一波
也没采走它的微笑
这纤纤女子
锁住梦，像雪
用圣洁的纱巾
包裹起牯牛寨
整整一冬的伟岸
89
麦里人生
深秋的嫩绿
是不是轮回的宿命
寒冬的潜伏
会不会扼杀生机
初春的返青
能不能拔高视野
夏日的风吹来
曾经的过往铺开
岁月已是一派金黄
轻柔的法号
让途经的苦难
变成坚硬的麦芒
却从不扎伤
长满老茧的手掌
悲悯的胸怀
让积淀的慈爱
分孽饱满的麦粒
碾碎体内的白
喂养尘世的饥荒
从容的面对
一把收割的镰刀
麦茬深处
不藏一丝忧伤
90
《木偶》
是谁以执迷的锋刃，镂刻了你的来世
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径
如一个远足者，永远倒在他并不曾渴望的旅途
你的形体、血液，困在柔软的绳萦间，并屈服于无数个灵魂
这是无法从心所欲的，独自一个人的炼狱
他们说那是给予
你独自蹙眉，张开冥想的翅膀
神飞荒野，自由飞翔
远处的松涛拍打着崖岸
日落换日出，星月入浩淼
那有你，唯一的家园
蒙尘了的旧时日，低吟着谁的风中谣
你离开了世界，独自空空守候
91
夏至循环
1.
原本想和你说说夏枯草
但我误入一个踩乱钟摆的圈子
他们在时间之外，却又抓住时间的鬃毛
任性着迷藏，任性着扮家家
快活而又恣意地戏谑
五月的花魁
2.
什么都不说最好
写进落叶的辞句可以保持优雅姿态
和撕下每片日历一样
翻开书页，阳光依旧照过来
温黄、安静，不管怎样隔
是彼此看见的样子
3.
原谅无法为自己松绑的人
原谅夏天蛇莓长满诱惑的红果
原谅每一粒果实上
诚实的黑点
原谅我们清洁自己的同时
再次折磨自己
4.
五时二十一分
和五月问候的那天清晨
又一次吻合
虚构的玫瑰盛开山的半个坡
其实小雏菊也冒得很旺
南风徐徐
92
留声机
惊弓之鸟是一只受伤的大雁。它的
悲鸣响彻天空。
火烧云没有设下重重埋伏，让
一只只经过的鸟儿
感到恐惧不安。我在地面上
喝酒，仰望
甚至奢望，有一只被烤熟的大雁掉下来
不论肥瘦，不论公母
只要是用翅膀飞行的就可以，满足
我吃天鹅肉的愿望
我还想，此刻有音乐响起
是留声机里传出来的
一位歌女把自己比喻成美丽的天鹅
不惜死在，所有猎人的枪口之下
93
双乳峰
双乳峰，奇观！
像一个躺着的圣母，维妙维肖
千年的风雨
岁月的哭泣
千年的月亮
洒落您的胴体
您的脚下有我在屹立
双乳峰
天下奇峰唯你独尊
一个慈善的圣母
您的乳汁流遍我的全身
您冲我的一个善意的微笑
您却躺在了云贵高原——黔西南
山川美景，秀甲天下
在鼓子峰
马羊在亲吻您的毛发
岁月的沧桑验证您的存在
您是永远存在我的心中
94
《餐馆前的羊》
皮卡停稳。车厢里探头的羊
眼睛里好奇，迷惑
回首，望草地
它的蹄子已经松绑
身上，沾满了自己的粪蛋
嘴巴呼出，青草的气息
屠手走来，打开车板
示意跪着的羊，从脏兮兮的一角
跳下来
它发出咩的一声，像是感激
稍稍退后，用足劲
一个腾越，落地
那个姿势，与主人打开深锁的栅栏
让它一头撞进春天
是多么的一致
95
《我的遗憾》
我的一生都有遗憾。
我的职业留下遗憾
我的诗歌留下遗憾
我的命运也有遗憾
我的灵魂也留下遗憾。
我的爱人也有遗憾。
我儿子也有遗憾
我父母也有我的遗憾
我的红颜知己美丽
也有一点点遗憾。
哪里没有遗憾？
我忧患的祖国。
我仰观的宇宙。
我俯察的星球。
我清洗的器皿。
我吞咽的食物。
哪里没有遗憾？
我注射的药液。
我制作的棉服。
我推倒的房屋。
我沦丧的道德。
我存亡的关头。
最深的遗憾是：
春暖花开之际
我要告别故乡
奔赴一个遥远而
陌生的城市流浪。
爱我的红颜知己
却不能与我同往。
最大的遗憾是：
我有雄才大略。
也有雕虫小技。
不能跻身官场，为国效力。
不能抄写公文，启迪教育。
只能野水投杆，终老田园。
96
我从不在死去的麻雀身上，为所欲为
我从不在死去的麻雀身上，为所欲为
它们活着时，我时常把它们赶飞
我时常把它们的家，掏得鸡飞狗跳
为什么，我只为和小伙伴玩游戏
草珍一家人都去了湖北
空下的大房子，成了麻雀的山头
我们成了入侵的日本兵
一些大人时常看不惯我们入侵手段的拙劣
常常拿树枝，竹竿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通常下的一击即中
也是因为击中麻雀的毛，灰
我通常下的手下留情，
也是因为麻雀飞出了屋外或房顶
做好事的天空，白白的
呼应我小小的眼珠子
弥留的失望，没有半条生命
97
《夏至夜已至》
云朵挂在窗外，天空近在咫尺
夜晚已将人间的栅栏打开
我的马群踏碎风月
毫不怜惜那些虚无的玫瑰------
今夜的黑过于浓烈，过于辽阔而深沉
需要一些不谙世事的美
来刺破掌心
唯有如此才能显现真实本身
滴血的手掌除了疼痛，握不住任何事物
就像握不住的云朵，是我最易碎的部分
够不着的星群也像我
笨拙的内心。如同遗憾也是黑夜的美
如同这美闪烁的初心，挂在三尺之上
有浅青色的牧场供仙人挥舞皮鞭
有羊群簇拥，有猛虎张开大嘴
也有巨蛇扑向峰顶
有雨水正在聚积。穹空更像是我
时常滂沱的眼睛，像我的河流涨水
像我的庭院枝叶横斜，那些不修边幅也是我
散落在青木案上的尘埃，它们总是
在凌晨的鸟鸣中飞舞
清清白白的雨水即将到来
人间需要许许多多的谅解。所以请原谅我
在这夏至夜反复地倒叙
原谅这尘世的灯火，总是相互推搡
那些明明灭灭也像是我
即将摒弃的污浊
98
【学费】
考上大学的小花，她的父亲母亲
都是残疾人士。小花心下盘算着
她要在这个暑假里边
自己一个人将上大学的学费赚够
双手捧着高校录取通知书的小花
神情安详地跪在熙熙攘攘
人来人往的马路边上讨要。跟前的
一篇讨要檄文，文笔十分真挚感人
施舍的人群并不像小花想象的那样多
几天后小花渐渐明白了其中缘由：因为
大多数的人认定她小花也就是一个骗子
又过了几天，小花在一个比较
隐蔽的角落，她胸前的衣服上
写着：五元钱摸胸，十元钱吃奶
小花的生意好到排起了长龙
99
一个乡里伢
翻越穷山恶水
一个乡里伢囊中羞涩
土得掉渣
两眼的馋光
努力攀爬青天
想为身后的村庄
迎娶晨曦
那时候
就像只小燕雀
捉摸过鸿鹄之志
他也有临幸
日月星辰的心思
然而大隐于城市打工潮
奔命他乡多年
不完美的翼渐渐落榜高空
世界归于平凡
这时候
上完夜班的乡里伢睡倒在白天
左眼关闭生活的流水线
右眼牵入故乡的耕牛
满嘴的口水哟直往心田流
弄咸了富得流油的梦境
100
如果有如果
哪怕林大帅外逃，
但他都说了，
我是一个民族主义者。
哪怕蒋公败台湾，
但开国大典那天，
他不愿意炸天安门城楼。
伟人都那样，
那么我宁愿在中国，
哪怕做个“傻子”
如果有精力和才华，
我还会当一回“孺子牛”！
101
芦苇荡
从父母坟头到芦苇荡只几步之遥
野茫茫的烘托，一对水鸟戏水
就像当年春风满面的母亲
紧紧跟在父亲的身后
出没在芦花飘飞的季节
父亲收割芦花
把月亮抱回家
他有一支亮嗓子唱得芦花飘飞
唱得鱼肥夕阳红
母亲捧出他埋伏的种子，取名芦笛
母亲的苇编很柔软
白云载着我的摇篮
有蜻蜓的舞蹈
星星里的童谣
月光被编织出卖
隆隆的机器打破了宁静
父亲的亮嗓子里卡住了钢钓
母亲把月光席交了出来
那天芦花飞舞，残阳红
淹没了我的梦
汇入大海的洪流
陌生的硬刺刺穿我柔软的水质
灯火阑珊中，呜咽着体内的芦笛
故乡的月被揉碎在床头
散成点点星光
又是芦花飘飞的时节
我站在父母的坟头
一轮红日从芦苇荡喷薄而出
久违的梦在月色中蔓延
一对水鸟戏水
102
黄昏之船
光亮已经用尽
黑色的眼睛被黑色遮蔽
老虎，苍蝇，流氓，奸商，吸毒犯
变成坟墓里的化石
没有人可以回忆起什么，包括爱情和一切美好
垂柳的摇摆预示某种哲学
河水不倒流，也没有逆流的水手
夕阳的虚伪，从不欢迎回头的客人
这里有佛，也有鸽子
一条船，泊在黄昏的渡口
夜晚是一个安静的旅馆
进来的人，别想出去
103
记住一些日子
记住一些日子，个人的
如生日
或者恋爱纪念日，或
高考落榜的日子。狂欢
或抑郁，都是自由的
除此，还需记住一些
公共的
如五一，国庆
用何种方式庆祝，那是自由的
当然很多人记住，并期待的
是别人的日子。如二月十四日
如十二月二十五日
记住自己的
或别人，也是自由的
有时我会记住一些
模糊的日子
如六一儿童节
过后三天
的今天
三天前孩子们
放飞了自由的气球
今天可能被
某条伸向天空的秃枝戳破了
瘪了的气球
还要不要找回来
是孩子们的自由
104
时光十行
遇雷，与你又多了一道间隙
我将与一场暴雨并排行走
身体要向前倾斜，眼神要游离
急促一些，那么就奔跑起来
这样可以重叠最好的时光
正如，童年时趴着窗口看你
落下的风也有了自己的弧度
你就是这样，从忽略我的时光经过
燃烧所有的往事，开始很轻，后来很重
我每天都能这样，避开闪电
105
山村夏晨
早晨 一群鸟鸣
衔来一米阳光
它从窗外 倾入室内
那些小鸟 带着盛夏的欣喜
鸣个不停——
于是 大地上显现出
一片淡淡的忧伤
让忙禄而紧张的山村
在鸡鸣 狗叫 挟裹着
锅碗瓢盆交响乐 叮叮当当
女人搂一把柴火
让灶膛升起袅袅炊烟
然后 再添一瓢水
掏一碗金黄的圪糁
冉冉升起 一天的希望
农家大门 被吱吱呀呀声推开
男人荷锄走入田地
惦记着被覆盖的田垄上
是否 荒草丛生
————
这个早晨 我倚窗远眺遐想
遐想着昨晚的你我他
还有 梦中那圆圆的月亮
此时 村边高高的杨树上
知了扯开嗓子鸣唱……
106
张老汉的大田
在小城的街道经常看到来自乡下老家的张老汉
小时候，不是见他在地里翻土点种
就是在村里村外四处转悠
寻找任何可以种些什么的边角地块
连路边闲置的旮旯都被他种完了的时候
他就四处巡视他的作物
老伴死的早，儿子是干部，住在城里
孙子也是干部，住在城里
重孙子太小，他都没什么印象
只有这些庄稼是他能看得见摸得着的孩子
这么熟悉，这么亲，能养命，更能养精神
他坚决不进城，他要用自己种的粮食蔬菜养活自己
也养活城里的儿孙
只是在八十多岁那年，他在家里摔了一跤
伤了骨头，才被儿子强制接进了城
进了城的张老汉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话却越来越少
他越来越喜欢到外面转转
骑着三轮车，很慢很慢
有时候还在路边停下来，东看看西望望
很像是在村里寻找那些可以属于他的地块
后来他就不再寻找
依然骑着三轮车，依然走得很慢
冬天找块日头地，夏天找块荫凉地
出神地看着车流行人
那些年，我在街上和他说话，他还能叫上我的名字
这两年，我再和他打招呼，他会问我:你是谁家的?
如今的张老汉九十五岁了，在他的眼里
这人世间俨然成了他深爱一生的大田
我们只不过都是他走丢的一棵棵庄稼
107
一朵花的凋射，我心知肚明
紧张后，收留我的林子
被我欺骗
掩饰不掉的欲望，自我暴露
我的天
一座桥梁上指着我骂的人
好熟悉
当我发出的呼救被曲解
那些认同我的声音
真弱小
哦，丑恶的欲望
这不是一柄权杖，而是
让我走下地狱的一个最好的借口
撕开你的一部分
与让我把一张脸挂上去
成了一个同样的动作
你笑了，我
却万劫不复
108
也谈人性
题记威海“5.09”客车放火案
残暴以死的火苗封闭着车体，倪端也在灰烬中
难以发觉它成形的毛发
胚胎
一场蓄谋成为了早晨雾中的谜团
无人知晓它正捆绑着
所有的生命，乃至人性的
最后喘息……
而无辜与不幸在孩子们身上无力挣脱，死亡同样在
胁迫着善良与无知
那么从哪里思考才可以回到罪恶的源头，从哪里
试问可以避免一场汽油状的无情蔓延
当死亡成为了焦点，人类还有多少不可知的
问题在问题的背后罗列着它的爪牙
一首诗轻描淡写来为此祭奠
多么的无用
又能唤醒什么呢。会讲中国话的韩国孩子睡着了便不会
再醒来
死亡已成为了痛苦的更深防御
109
罂粟
在乡下，每到四月，骑车路过
农家菜畦，会时不时看到
罂粟，这里几株，那里一撮
躲闪于莴苣、茼蒿或豌豆苗间
仿佛从事性工作的女子
我曾用妖冶比拟它的花色
用丝绸和火焰形容它的
花瓣，红的赛过玫瑰
紫的叫人心碎；笑靥荡漾
又冷艳得如血凝固
正午的阳光下你不敢久视
又忍不住停下车多看几眼
乡村酒宴上，热腾腾的肴汁里
它的香拽住胃，勾引欲望
骨头一阵阵酥软，想挣脱
又难以抗拒，如陷语言的魔阵
目光掠过灶膛红绿间杂的
火苗，窜回阳光照耀的四月
在乡下罂粟的功用仅此而已
值得惊怪的是：面对那美
好多人看一眼就会痴迷
110
精卫填海
那些哄抢光阴的车流
汹涌。涛声
飘过窗棂，幸福小家卷入
飘过街心，高贵的城市卷入
穿越大桥，流经的日月，浑然一色
“精卫，精卫”
精卫仰望穿越云层的高楼
听雷声没入呼啸
111
致爱人
冷杉——
那些古老的先知和陈年的旧账
生在山谷——
那些大地的痛处，落满来历不明的雪
你听
警觉的锁眼里，藏着忽明忽暗的重音
当我摊开命运交叠的双手
你看到了什么?
一粒沙。一条渴死在水里的鱼
——那些陷落在一粒沙中的风暴
——那些寄生在鱼刺上的盐
海水提前在渔网中破碎
——“大地阴森如其良心。” *
那些刀砍，那些斧劈
那些离岸的战栗，无晨之昏
但愿我废弃的诗稿能将这寒冷的世界向前
挪动一寸
当坚实的杉木已做成棺椁
犹疑的海浪停歇
我摊开命运交叠的双手
你看到了什么？
爱人
112
麦子，麦子
落日溶金。麦穗有声，千里麦田
金色的"维也纳大厅″
奏响浑厚的序曲
声声，醉了弯月，醉了躬身的影
遗落在田地，阡陌
庄稼人一一拾起
郑重，像拾起一块块
沉甸甸的金子
对于麦子，我一直
怀有敬畏之心
麦粒，风霜雪雨中凝聚
坎坷，谁与之争锋
麦粒
卑微着，市价几何
麦粒
尊贵着，家国的压舱石
5000年的耕种、抚育
羸弱之躯，配的上
每一个人
行虔诚之礼
113
《浅时光记》
闽江之滨，郑和号小汤家
夕阳，晚风，青红酒
对座虚置，仿佛我
剧情里的缺席者
与水岸静默
平缓的时光，在夜色中流逝
这迷人的一首夜曲
尚未起奏，你已泪光闪动
酒杯也见了高下
情，何止差之一分
谁替我收了夜宴，木楼良辰
灯盏的长长吸管，深入夜色
114
窗棂间的光芒
夜色抵拥着窗棂
一些光线若有若无
我翻身的时候，你醒了
你懒庸地抱着我
开始又一次地不安分
可我已经困倦，轻拍你一下
你很快转过身进入了梦乡
这一切，与我想象的
天壤之别
和你相处这么久以来
我第一次微闭着眼睛，扳着指头算计
是的，再有一个小时二十六分钟
透亮的阳光，就会移过来
那时，两株开放在夜色里的花儿
将被逼得
满面皱容
115
冬天的沼泽，我陷不下去
冰块在上，泥土在下
冬天的沼泽，影子试探不了深浅
我，陷不下去
陷不下去，便没有挣扎
但我知道，我还有更久的跋涉，更大的恐惧
沉默的手机，与信号无关
我没有原则的原宥
关乎那颗七上八下的眼泪
一张纸片，写满感谢二字，被风抛弃
落在我左突右围的长裙
裙裾依旧咖啡本色，但我无法给它加糖
深夜在上，谁分得清挽救与伤害？
秘密冰封，浮不出江湖
116
清晨
一只蛾子死在了我的桌上，
在一夜之间。
它一动不动躺着，
像一块木头，
像一片叶子，
就是不像一只蛾子。
（是的，因为它已经死了，
躺着，无可奈何：
死亡禁止了它所热爱的飞行。）
在安静的阳光下，
时间冲刷着它的躯体，
显得波光粼粼。
117
《老树》
时光把真情隐藏 喧嚣永远不会停息
沧桑手握利刃 在风雨中雕刻
重叠山水的年轮 苦乐年华蜷缩在
骨髓里煎熬 命运的轨迹总是
扭曲牵强 谁能够辨析定义真相
直到那一天来临 轰然倒下
逝去的常被捉弄 历史与诚信无关
眼见善恶美丑 那些争斗谦让
真理与道义无关 我隐约看见猴子们
手拉着手吊在树杈上 倒挂金钩
拼了命地伸长臂打捞月亮 螳螂在
挥舞锯斧 疯癫似地砍伐大树
谁还记得曾经的模样 斗转星移
人非物换 一切演变成后来的戏谈
你挺身傲然立命 将苦痛置入皮下
流水线般肆虐 任污渍横行无忌
风雨冰霜 血泪被千万道沟壑湮没
兽畜侵蚀摧残 人祸天灾始终纠缠不断
谁让命运陷入层层圈套 徒然虚实
浑身疤痕瘤结 爬满累累伤残
而今面对绚烂的夕阳 躯干能否
依然挺拔伸展 你屈伸老迈的骨骼
拥抱晚霞 自豪的啸声在丛林中徜徉
时而倾述辛酸 时而笑傲辉煌
时而又沉寂无语 冷眼笑看
人面狰狞远胜凄风苦雨 酷暑严寒
谁能逃脱 岁首岁暮更替叠加
谁又能抵挡花开花落 人来人往
118
《在岩石和煤壁的夹缝中生长》
这一颗是我，那一颗是你
满天的繁星加起来就是
共和国的几百万矿工
他们把名字
交给书写历史的人
把生命抵押给明天
每一次的入井与升井
就是一个生死轮回
他们用风枪和电钻发泄愤满
用世界上最犀利的思想切割煤层
用最尖锐的词语与岩石对话
累了，随手搬一块滚帮石做板凳
渴了，有喝不完的淋头水
间或，有几颗流星划过夜空
他们并不感到惊讶
只是逐个停下了手中的活
布满煤尘的脸上
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一群生命茂盛的人
年轮从二十到四十不等
他们在岩石与煤壁的夹缝中
艰难地生长
119
《娶你》
跨过红墙 心坎 奈何桥
穿着长衫 踏歌而来
娶你
没了门楣 高堂 四方客
一蓑稻草前 行三拜
结发
清风闹洞房
灭了红烛 掀了盖头
120
多余的人
恨那些贪官，叛徒，汉奸，卖国贼
恨那些坐在会场里说农村孩子不用上学的精英们
恨那些说雾霾的元凶是街头的烧烤摊、煤球炉的专家们
恨那些判了一起又一起冤假错案的人民法官们
恨那些拖欠工钱不给还把他们往死里打的包工头老板们
恨那些制贩假种子，假农药，假化肥，毒奶粉，毒胶囊的无良商家们
我更恨我自己，只能将他们囚在这些无力的文字里
恨那些用假币欺骗深夜里摆地摊老人的骗子们
恨那些不抢救伤者只知道用手机拍照的路人们
恨那些虐待动物，猎杀珍禽，屠宰牛羊的侩子手们
恨那些花钱许诺拉选票当了村长却不为村民谋福的村霸们
恨那些在街头张贴人流堕胎，淋病梅毒，重金求子广告的流贩们
恨那些受了欺侮只会忍气吞声打掉牙往肚里咽的善良乡亲们
我也恨我自己，每天混迹在他们中间，仿佛一个多余的人
121
百草丸
君主病了
看了许多医生
吃了许多药
都不管用
一个拾粪的农民说
我有百草丸
连吃百日
病，定好
绝望中的君主
决定一搏
果然病好
牛吃百草
它们的粪制成药
美其名曰百草丸
谁知道君主的病
是怎么得的呢？
122
戏说黄河：中国结》
一条河流，就是一群人的
母亲。也曾小家碧玉、环佩叮当
会在冬天，打一阵细微的呼噜
只要醒来，走路，都会带上陡峭的风声
有时缓缓而行。有时弯道超车
有时吹着口哨。有时制造巨大的漩涡
偶尔老眼昏花，发一通大大咧咧的脾气
一泻，就是千里。一生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九曲十八弯的纵深
足够八国联军，打二十七回劫
一边犁开黄土高原，坚持对外开放
刷新一个又一个冲积平原
一边淌着浑浊的眼泪，每年卷走十亿立方泥沙
背上崇洋媚外，洗也洗不清的，骂名
123
请原谅
1
在上班高峰
请原谅那位提着大包
没让你挤上公交车的民工
在地铁站
请原谅那位东张西望，踌躇不前
误了你赶路的民工
在小饭店
请原谅那位刚讨了工钱
酒喝多失态让你倒了胃口的民工
在医院
请原谅那位拐着脚
大声打电话给媳妇儿报平安的民工
在人流里
请原谅那位穿着满是老粉的衣服
还一身汗臭从你身边挤过的民工
老板呀
请原谅那位不会说普通话
只能用家乡话骂人的民工
医生呀
请原谅那位要做手术不做手术
还说您不管活人死活的民工
老师呀
请原谅那位没有城市户口
把您的得意门生带回乡下的民工
诗人啊
请原谅凌晨一点还不休息
躲在被窝里写诗的不务正业的民工
2
请猫原谅那只还没发育的老鼠
请狗原谅那块没有骨头的肉
请秋天原谅那片还没长草的土地
请春天原谅那棵还没怀春的迎春花
请原谅在河里死去的鱼虾
请原谅山顶上失踪的麋鹿
请原谅天空下折翅的雏鹰
124
良 心
小时候妈妈给了我们每个人一颗心
那颗心闪着红光，没有一丝儿波浪
那时身体很暖，世界有点儿凉
我们随着土地里的庄稼一起成长
白纸上洒满阳光，也有一些阴影越长越长
渐渐地我们就成了一棵藤上不同的地瓜
有的很瘦，有的肥大
瘦的贴近泥土
肥的骄傲地开始和初心远离
跟着名利一路奔跑，无数次在金钱面前跌倒
跌倒了还要向前跑，不知悔改的人啊
完全给自己设了一个钢铁铸成的囚牢
将良心放在里边炼狱，整日受着煎熬
自己还完全不知道
君子与小人之间，可能就差那么一朵金丝菊花
不以五斗米折腰，远离了功名
从一朵菊花里活出了伟大
我们都想，又放不下那一箱一箱珠宝
丢掉它们，就丢掉了下辈子的依靠
谁会不怕，真怕！
突然有一天，我们要将世界放下
所有的神马都成了浮云
刘罗锅依旧欢喜，和绅手握麻绳
这一千米的落差
让他身体发虚
良心早在他成年的时候，被一场大火焚烧
死， 对于他来说
简直是捞着了一个大大的便宜来
125
我恐惧
岁月把我的脸削成圆滑
挫折让我的心充满世故
说着人们都在说的话
走着人们都在走的路
虚情假意自如应付
小心谨慎唯恐错误
可我深深恐惧
我恐惧庸俗
芸芸众生难分你我他
大千世界都是歌舞
看到的都是面具
一样的面具
感到了窒息
感到了寂寞
不知不觉中庸俗着
沉沦下去
看着雾霾的天空
我感到了孤独
穿过红红绿绿的世界
我感到无助
我不想这样的生活
可我又不知道怎样的生活
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我得到的只有挖苦
岁月把我的脸削成圆滑
挫折让我的心充满世故
诸佛之佛
让我顿悟
诸神之神
降一人与我为伍
我真的恐惧
我会庸俗
沉沦下去
126
《花开华电木里的声音》
风，是木里高原的王者之帅
小草们向它在低头，大树们向它在折腰
就连一座座的高山，也被它吹白了脸
雪，在华电木里这里，很白很白
白得一尘不染。就连蚂蚁也怕迈出它，带泥的脚
更别说什么乌鸦嘴，哪敢在这里弄出什么声音了
一切的一切，像似被一件冷冷的雪色袈裟袋装着
生怕一些旧事的颜色，发了芽
天，你刮风又怎么样？你下雪又怎么样？
那么多的钢钎二锤，都怀揣着雪莲花的种子在这里
筑路、架桥、建厂。难道你给一匹雪绫似的冬
就吊得死我们万千个雪莲，会花开的枝头吗？
127
一枚孤独的种子
唠叨漂泊
渴望随岁月涌来
化作思念
在夜的深处疲惫着
亲情在远方撒娇
无辜的思念化为冷漠
慢慢地自我封闭
自卑趁虚而入
血液里流淌着不安和胆怯
灵魂里渗透着任性
孤独的夜
孤独的思念
结成一枚孤独的种子
在人生的淤泥处运筹帷幄
128
《修辞术》
在你眼睛的神话中，我与它们
浮出时针的疲惫与寂静。细颈瓶里的
牛厥，吞服蓝药片。圣殿左边的
芦苇，勾住半轮落日。胸口，
二0二页，阿米亥。灵魂缠绕的肉体
像报纸缠绕篱笆。风，从远处来
漫过溪畔的楼头与竹林。灯光之外，
万物之父，经由隐喻，赎回
自由。向西走的人，眼含热泪。
向北走的人，默念北斗。一路向东
怀揣烈火与一条河流的雨讯。
夜色，墓园一样安宁。
游戏者的规则和主义，成为
自缚的缰绳。被缚者，宽恕了鹰
和钉子，躺下来。自残的红狐
躲回山中。夜幕中，石刻的
翎羽翻过山岭。群星之下，正是子时。
129
梅花三弄
我小咳了
唤你。
一声咳，
去你的窗前
为你挂上一帘春天
二声咳，
挑起一炉暖香
化掉了白雪
三声咳
只是把身影扭了扭
就酥了一地
月光的骨。
130
两支四十岁的高脚杯
本想选一把伞，遮风雨。却买了一对
高脚杯。玻璃的，隐约人影的
虽然，与街上伞下的那对情侣一点关系
也没有
但就是喜欢――
迥异又般配地挨在礼盒里
酡红的酒倒入杯中
她连忙用高清镜头拍摄模糊特效
在朋友圈煽情
餐桌椅被搬进卧室，很挤，但心花怒放
像去了远方
与你又有另一次的初识
两支高脚杯发出“叮当” 声
在百忙中，显得那么清脆悦耳从容
尽管，窗外的雨下得像一场电影
131
《黄晓明的婚礼》
黄晓明花两亿元举办一场婚礼的时候
我看见一位老大娘正在街边的垃圾筒里寻找着什么
她认真地在垃圾筒里寻找着，寻找着
根本不知道我在注意她
黄晓明花两亿元举办一场婚礼
电视广播报纸杂志铺天盖地报道着黄晓明的婚礼
仿佛黄晓明是世界中心
仿佛黄晓明是国家栋梁
中国梦就要靠黄晓明这样的影视明星来实现
科学家们感叹
埋头苦干刻苦钻研一辈子
不如黄晓明一场婚礼
知识分子们感叹
读书有什么用啊
不如赶快去整容
整容成黄晓明的模样
我生气地说
黄晓明就是一个影视明星
三百年后
无人知道他来过地球
三百年后
孔子孟子李白杜甫范仲淹包公岳飞林则徐毛泽东
仍然家喻户晓
如果黄晓明站在我的面前
我想批评他，提醒他
地球已经不富裕了
地球已经发脾气了
你黄晓明能不能节约一点，低调一点
只花两千万元结婚
节省下一亿八千万元
送给奔波忙碌腰酸腿痛的人民
132
各种农作物被认养
丝瓜，长势喜人
花朵笑得灿黄
瓜果略带忧伤
蚂蚁顺藤找到绿叶蚜虫
站在最高处
抬头。望天被洗劫，剩下蓝。真想
大喊一声
替代五台禅寺的钟声
133
蚯眼
黑莽一般的夜翻滚着
与黎明前散尽最后的一点力
一位浑身沾满粉尘的蚓
蠕动在石缝上
他的弱小，他的无奈
惹的楚楚可怜
明明是一片光明
却又像走进了无底的深渊
这是初夏的清晨
这是暴雨后的晴天
看到的和没看到的
是急急踏过的脚步声
134
马嵬坡事变
马嵬坡马嵬已经离去
晋代的城池善待不了唐朝的
逃兵
士兵们的眼神看过来
臣等罪该万死
请先死一个吃荔枝的娘娘
吾皇的圣明
全在明晃晃的三尺白绫上
135
《最后的响马》
含着眼泪你躲入
黄河滩漫无边际的芦苇荡
隐姓埋名
做了一名响马
其实你胯下的骏马
才真的威武
你在骏马之上
用正义扯起一面反抗的大旗
饥饿让你手下的兄弟
凝聚在一起
却没有做过一件
打家劫舍的事情
狂野的口哨
是你和弟兄们联系的方式
进入村庄之后
你会禁止每一个人出声
村庄里的妻儿刚刚入眠
不要让风餐露宿的凄凉
带进短暂的温馨
黎明的危险正悄悄来临
肆虐的战火
燃烧夜空的时候
你无法给兄弟
在白天做人的权利
官府咬牙切齿地恨你
县太爷扬言要把你的头颅悬上城门
于是每一条管道和每一个渡口
都贴满你的画像
你和弟兄们依然躲在芦苇荡里
黄河滩上空回旋着神奇的口哨
多少个不寐的夜晚
你的眼睛望着家乡的方向含满泪水
136
你·我
叶羡慕着风的自由，就像
光羡慕着夜的妩媚
包括山脚的那粒沙，河底的那方尘埃
失落的鸿雁
所有的，所有的
彼此生活是神圣的，彼此倾尽一生
只是彼此的一个纬度
人，比生物高贵了多少
帝墓中的枯骨，街头
蚂蚁运走的血疤，大概是乞丐的
有时候无奈是一种力量
心与草木是等价的，只有不厌其烦
撕扯困住野心的铁笼
那是我的，不是我的
纠结
我羡慕着你，正如你羡慕着我
虽然我们暗地唾弃，毕竟
嫉妒是一个并不高明的褒义词
祝福是易碎的
知足不过是坑坑洼洼的
高脚杯
碎了才有玻璃的影子
而我，无力摇摆着尾巴
祈求上帝悲悯的那一眼
让阳光更刺眼一些
137
就让芳菲零落成泥
就让芳菲零落成泥
就让寻春的蝴蝶们飞过墙头
我有满院温软的阳光
我有满院在风中摇曳的新绿和青翠
如果此生我只能独守穷庐
在汉语中称雄 像伟大而无用的诗人
什么事也做不了
我宁愿在这一树树葳蕤下
伴着一壶酒
伴着银杏 香樟和塔松们
这些前世的姐妹 今生的兄弟
每当心中涌起惆怅
便晃一晃酒壶 几粒清脆的鸟鸣
凉凉地飘落下来
138
《抱抱》
你已经四岁了，
还老缠着爷爷，
要抱抱。
你要我抱抱，
我就抱抱你。
一次也不拒绝。
你不说时，
我也要抱抱你，
亲亲你。
你可知道，
这样的时光，
已经不多了。
你越来越大，
慢慢的，
就不会让我抱了。
我越来越老，
慢慢的，
也抱不动你了。
139
演员
总是在开演之前
就有了结局
总是在没出场的时候
就背好台词
哭或者笑
活着还是死去
都身不由已
如果，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如果，还必须这样
演下去，乔
为什么，我们不练出
一流的腔调和演技
为什么不去拥有
选择剧本和导演的
那份权利呢
140
契约和坠落
她把身体里的潮水和心里的豹子挂在墙上
与月光的高度相吻合
而它们爬升的速度，又和一只壁虎相吻合
她把抓痕，契约，和旁边的鼾声装进器皿
沐浴，焚香，抚琴，祈求一场暴雨
龟裂的缝隙在喘息，需要填充
高铁太快，很难酝酿出粉色的剧情
她在绿皮火车暧昧的摇晃中，捕捉到两团火
契约燥热，探出窗外与风激烈辩论
她被浪头举上顶峰时，听见了海鸟的鸣叫
抓不住那道横在天际的白光
她在坠落的途中挣扎
141
山村
河水到这里弯了一下
弯出了一个水湾
一群白鹅
还有几个洗衣的大嫂
群山到这里也弯了一下
弯出了一个山村
几绺炊烟
错落而居的人家
仿佛随手撒下的种子
长高的大树
你的树根长在我的树梢
你的脚踩在我的屋顶
石垒的院墙
青石的街巷
倾倒的老屋已无人居住
破旧的石碾
在越来越荒芜的时光里
终于无声地停下
坐在巷口的老人
一袋烟把黄昏慢慢吸成黑夜
等不及的年轻人
已飞往更远的城市
142
见字如面

一个个有质感的文字连在一起
让一张纸变得厚重起来
折叠起问候和叮咛
一记邮戳，敲得离愁悠悠
那一张张生动的纸上
会出现亲人的面孔，以及
坡上的庄稼、门前的老树
光阴轻摇，家乡还是旧时模样
有多少年了
我们的抽屉里再也找不到一封信
一切都近在咫尺。我们咬定方向
却失去路程
143
六条腿行走的女人
因为两条腿太柔弱
支撑不起沉重的人生
她借用一条方凳的四条腿
行走
在七十度倾斜的天空下
她俯身，挪动方凳，帮助那两条柔弱无骨
几乎废弃的腿，走完半生
一屋子一屋子的寂寞
所有人都被纤尘不染惊呆了
她并不美丽的脸颊上，绽放出
两朵美丽的阳光
她用细密的针脚驱赶几乎静止的
密不透风的光阴
墙上的十字绣替她活出一生中精彩的部分
说到拉扯孩子，她终于红了眼圈
但又立即自豪起来：
儿子遗传了我俩的全部优点
还能有什么愿望呢？
她想了很久，最后看着窗外
羞愧地说：想有个电动轮椅
想在有生之年，到小区外看看
144
云里的山峰
从窗户望出去，山在雾里
翻滚的云霓遮蔽了尖峰
或许山顶下着细雨
我不知道
从山脚望上去，山在天上
葱茏的山林柔化了险峻
或许深林藏着小径
我不知道
从山顶望下去，山在脚下
飘荡的浮云阻断了来路
或许来路已经荒芜
我不知道
我一如行脚的僧人
从来处来 到去处去
不曾想留下我的脚印
不曾想看清你的容貌
我是一粒尘土
只是这一天，我来过这里
145
奶奶
爷爷离开得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奶奶弯下了腰
弯成一座孤独的拱桥
横跨岁月的河流
奶奶爱唠嗑
仿佛有着永远说不完的事
大家都嫌她烦，多管闲事
她像一个犯错的孩子
总是一个微笑后，默默离开话题
当所有的人都走开
她便是独自一人
默默的整理着炉灶的柴火
把腰弯得更低
146
掘进生命的所有美好
生命在不断被时间吞噬，
我站在相对立的时间点上，
感受着未来渺茫的气息。
我想，
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是存在的价值？是追求所爱的事物？
还是去本能的生活？
我想了好久，
既然存在了，那就一定要美好的活着！
去追逐远方，去流浪。
去成长，去变成想要的自己。
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想要，
在春天的田野里呼吸大地复苏的气息，
去轻嗅春雨跌落在泥土里的芳香。
在夏日的夜晚里仰望一望无际的星空，
去聆听蝉鸣的窸簌声。
在秋天的落叶里静静感受岁月的痕迹，
去敞开怀抱，拥抱那金色的世界。
在冬日的飘雪中迎接春天的到来，
去感受冬季肆意的寒风。
我想要去追逐未知的一切，
去探索，去发现。
去变成仰望的风景。
哪怕只是转瞬即逝的美好，
也要紧紧拥抱着它。
拥有生命，多么美好，
从此刻起，
再也不要麻木的活着了！
哪怕只有片刻的时光，
也要美丽的活着，
去掘进生命的所有美好！
直到它消亡殆尽。
147
《金丝黄菊》
听说过修河的故事，没有见过修河畔的菊花。
路过修河的人，随着流水远去，
菊花依旧，在葱茏山间种下世外桃源。
中年挥之不去的烦忧与一杯水对视，
他更怀念年少时摘下几朵菊，
寻一片草地，看蓝天看白云。
时光漫过额头，大山绿了又绿，菊花开了又开。
青春是不断抽空的绿，在泛黄的日子里，成熟。
慵懒时光在夏更慵懒，密集房子竖起密集的墙。
一些花儿开在远处，或更远处。
一杯茶，浮动田园风光，鹅黄的菊花在杯中起落
仿佛鹅黄的记忆，穿越都市，停留在山水间，田野上。
有风，就有了喧嚣后的宁静。
重阳节后，一朵朵菊花开出一片片金黄。
望远方的人，望着杯中菊花，
村头屋后的野菊花，又一次涌现，还有炊烟下的母亲，
儿时的玩伴。
身后挂起的简单、快乐，似乎模糊。
亲手摘下的野菊花，随着时间香醇，
亲手泡下的金丝黄菊，荡漾家乡的影子。
昼与夜，抹不去升腾的回忆。
窗外人来人往，陌生的事物每天都在变换场景，
和自己。亲切的人走向越来越远。
一杯茶浸泡着曾经的，将来的金黄，等一个人。
一场佛缘，仿佛一朵菊花，开在水中，
有清幽的田野和远方。
148
低 保
村里张大爷
曾像一把锋利的刀
转眼间，已被岁月用钝了
身子骨像弹簧一样
软下来的张大爷
坐在一把已被光阴
舔尽了颜色的椅子上
像深冬里一枚蜷缩的枯叶
被回旋的寒风困住
而雪中送炭的低保
据说走到半路上，去向不明
149
杀人犯朱建业
在百度上输入自己的名字
搜索多年前发表过的一首诗
一篇新闻弹出来:
2001年 杀人犯朱建业
袭警劫枪焚尸手段凶残被枪毙
顿时不寒而栗
我真的干过这伤天害理的事？
还把情妇拉下水
是发生在梦中
还是另外一个时空
安徽界首的杀人犯朱建业死了
深圳的诗人朱建业还替他活着
怪不得我常感罪孽深重
突然产生了一种悲悯
古今多少个朱建业把余罪托付给我
他们在另外的世界是否已安宁？
150
父亲的手
无意中，我再次看到了父亲的手
那十根变了形的骨节
暗淡了再暗淡的颜色
我知道，那十根没有低过头的手指
在五十三年的时光里
曾经用鲜血打磨、装点过的城市
一次让他流落街头
一次让他险些丧命
一次让他空手还乡
我还知道，那十根像天气预报一样的手指
每到天阴下雨
就会开始想家
就会在异乡嘱咐我们添衣、带伞
我也知道，那十根赤裸裸的手指
天亮了，就是十根柱子
夜深了，就是十根刺针
回乡的那天下午，我拉着父亲的手
一直走到了戏台中央
我知道，在这苍茫的人群中
我们爷俩
肩并着肩、手拉着手
至少再不会互相寻找
151
中药铺
中药铺里，草药抱着内心的闪电和蛙鼓
在各自的世界假寐
”苏醒是一种艺术，也是另一种涅槃”
药罐紧抱体内的时针
任凭文火，在经纬度上，拔动河流
国医馆内的咆哮声，是花草醒来的尖叫
它们交出内心的佛塔、蜂巢和雷鸣
仿佛琴弦上刚刚搬下的天籁般的空谷回声
在汤汁的河床上，放牧鸟语花香
安慰内伤深重的人间
抱紧药罐的人，还须在尘世疾走
有三首孤愤的歌，二两隔夜的酒和一生的爱情
尚需还清
152
不惑之获
四十不惑最大之获，发现
石头就该是石头，绝不可给它镶上一颗心，
更不可让它堕落人间。——
这毛糙的石头，闯入人间，被爱情所杀，
被文字救赎。现在他要每天打开
身体的栅栏，放出那些怂恿并给他带来
不堪的野兽。它们是老虎、豹子、狼，
偶尔也会是小鹿、羚羊
它们奔跑在他出生与老去的路上。途经
渡口与寺庙，黎明与黄昏
这些都是他灵魂暂歇的驿站，这些是
多么地熟悉又陌生
他知道，唯有文字与长跑无尽的打磨
才能安慰那永世孤寂的心
153
六月的狂欢
阳光在六月天空欢快地流淌
思念长成爬山虎的脚
心事在风里缠绵成一池荷香
倚着年华凝望阑珊灯火
多情的夜妖娆成一场盛大的狂欢
爱情像子弹一样穿透灵魂
一纸墨香照耀夜里匍匐的诗行
思绪此时搁浅在时光的彼岸
把爱种植在伊甸园，俨然成一种火红
思念的絮语，在岁月里低吟浅唱
穿越一纸香的距离
往事淋湿了天涯，芦花飞雪
154
塘鱼
白昼被抽干
平躺在湖底柔软的黑泥上
我们渐失知觉
如果有刀子落下来
也浑然不觉
落下来的是星星
我们长出翅膀，飞出鱼塘
身体瞬间具有超凡的能量
追上喜欢的人并结为夫妇
一些不可触摸的愿望都实现
白昼复填满池塘
我们苏醒，失去翅膀
在白昼里游，身体臃肿
155
树在飞
它们在飞，成群结队地飞
形只影单的，也在飞
代表着平原在飞，也代表着高原
从树干的冬月飞向树梢的四月
从星光黯淡的伤痛里
飞向刹那朝露的喜悦
树，在飞。骨子里的监狱
在飞。灵魂里的舞蹈
在飞。开花的鸟巢，子宫般
在飞。饱含着最后的丰盈
献祭的果子，真理般
在飞。十年树木，木死了
那死在飞。——木已成舟
那些船都在飞，连水也在飞
你看见它们的时候
它们刚刚飞回来
感谢它们为我们停下来
铆住家园和一切悲欣
156
割麦穗的母亲
一低再低。手边的麦穗和心头的喜悦
一起收割的，是我年迈的母亲。
阳光温热，岁月如此静好
五月的麦田，在收割机的轰鸣之后
如一场刚刚结束的战役
母亲，你不是将军
却一直亲临在战场，当然
还有你一生都深爱的土地上
湿手巾，黄竹篮，弯弯的镰刀
这是你全副的武装
一生都在耕耘，一生都在收割
是我年迈的母亲。
你用汗水浇灌大地，而我的脚步
深藏。没有一处的目光，让我安详的
凝望。
凝望你一生都在忙碌的，背影。
我想起五月的花朵，芬芳和青草
巧克力旁的面包房，香酥可口的炸鸡
而母亲，我年迈的母亲
关注的仍然是麦田，庄稼和
她的孩子。如果岁月不再轻狂
我是不是还会像从前一样
守着母亲，和大地，然后歌唱。
157
白蔷薇
默念着白蔷薇
白蔷薇果真就开了
你层层的绿叶遮住黝黑的铁栅栏
朵朵的白，在风里摇出念想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只是你不说出来
我也不说，我们彼此凝望着
直至夜晚来临，我眼里埋下了
滚动的雷声，还有深渊里乌鸦的黑
我们还是互不言语，我们用救赎
重复着彼此脆弱的一生。有时
我们迎风零落，有时在嘀嗒的
雨迹中，穷尽命定里的白
158
影子和我一样的籍贯
有些东西是与身俱来的，比如影子
我来自苏北，影子和我一样的籍贯
那里的草木植物都迎光而立
节节草有凌云的志向
蛙虫只歌唱乡村的温暖
它们都是一剂好药，影子曾经穿行其间
影子有自己的性格
就像从老木匠墨斗里走出的线，一弹就是一条直路
而今我行走异乡，影子不离前后
在我内心阴暗的时候
它会告诫我光源在什么地方
159
《夏夜的悬崖》
教堂敲响第十二次钟声
空调机滴落的水珠趴在钟摆上晃荡
无处安置
被饥渴咬去肉身的果核
掷出十四楼的窗口
弧线切割社会公共美学秩序
祝愿：你在黑夜的土壤里，遇见另一个上帝
160
童年·大海·童话
我的心里住着一个童年
色彩缤纷
我喜欢青山绿水，蓝天白云
我喜欢把甜甜的糖果包裹起来的彩色油纸
透过它，可以把白云看成彩虹
想象它带来的小精灵
穿梭在我的世界
我的心里住着一片大海
干净辽阔
我喜欢吉他低吟，提琴高扬
我喜欢看似波涛汹涌的面下暗藏的宁静
接近它，可以走进我的心灵
仿佛冰雪极地里浮浮沉沉的极光
柔软地刺痛我的世界
我的心里住着一个童话
坚定美好
我喜欢拥有信仰，期待未来
我喜欢坐在树桩上低头细数一圈圈的年轮
穿越它，可以看清历史的真相
犹记旧时王谢堂前燕
不变如我
倾城一花，一世界
161
《一次故障》
一颗硌崩的牙。孤独。会有多疼？
齿轮从清洗机口腔掏出
带着狰狞的断截面，可以想象痛不欲生
而那颗缺钙的残牙仍旧留在链条缝
再也没有回去的想法。我用榔头捣，用钎刀撬
他始终咬定最后的罪证
齿轮与链条本是臼杵之交，为何一夜间
反目成仇？
我小心地把他们安置在钳工桌上
在修复前
他们两败俱伤，终于原谅了彼此
然后，喊来打盹的夜班人员
告诉他，因为疏忽，导致了一对袍泽兄弟的
手足相残
162
脖子上的工作牌
它是冷静的
尽管占据了我一大部分时间
不说一句话，掩盖了一些真实的部分
岸然的
道貌，是许多人喜欢的，我有时候也是
这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
像一块高高的垫脚石
或者像一顶大大的帽子
摘下来，众生
也不一定能够平等
而它
只在脖子上挂着
偶尔，晃一晃
163
梅庄小白杨
这些没有经验的幼苗
散落在畸形的水田
东一棵。西一棵
有的像林黛玉
有的像苏小小
没有人为它浇水。施肥
没有人给它们扶正
它们并不自卑。绝望
它们不偷不抢
凭着自己本事去生长
若干年后会长成参天大树
作为强者。它们不会横行霸道
它们允许鸟儿来搭窝
允许一帮人提着斧子来敲门
164
《绝壁》
这陡峭的
绝
壁
真让人心生绝望
在绝望的顶端
寺庙的飞檐
撑
着
天
165
六月情事
黄瓜说着悄悄话
爬过了邻家寡妇的藩篱
洋芋闪着黄黄的外衣
踹进了豌豆的梦乡
豆荚鼓着圆圆的身段
裹挟了太阳的私生子
玉米捋着胡须
扯一杆破旧的大旗
拉一只火火的风箱
熏弯了满畦的韭菜花
黄昏漂白了半块月光
诉说一个疯长的情事
明天还要赶插半亩秧田
爱情和我无关
我是一个单身的低保户
我有我的梦想
想种一陇甜甜的甘蔗
过年了也能节节高升
捎一根给镇上发廊的阿红
正月阿红抛一个香香的吻
我兜里没钱，无法打赏
总有人向我伸出温暖的手
问我是否需要帮助
我断然回绝了
我是个有自尊的人
我想挺直我的脊梁
我只想种着我的半亩地
我想种一枚蓝蓝的月亮
166
《致母亲》
草长莺飞时节，你将我搁在了这片土地，
我一觉醒来，周围是虚拟的海，虚拟的红色，
虚拟的春天，虚拟的吻。
远的时候你在另一块礁石上，
望过去，像座山。
如果没有风雨，我一定看不清你。
在你的怀里，我总是一只雏鸟。
可以不优美些，可以不无私些，可以不忧愁些，
你也是一缕羽毛。
我生来是黑白的，超越虚幻，
你为我圈上了彩色的臂弯。
沉寂地，永远，
你给了我眼和耳。
在孤零的时代里，
我甘愿为一粒情种。
不做上帝的孩子，
只肯是母亲的娃儿。
167
《华夏若杯满飘香》
中华的青山悠悠，
华夏的雪，洁白皑皑，
行遍万水千山，踏遍海涯交错。
在炎黄子孙的龙脉中雕栏画柱
在文明的古国中挥墨傲然
不管 时光如何的纵横， 人生如何的流离
我依然喜爱中国这千年的文化传承
它璀璨夺目的光芒无与伦比。
孝、悌、忠、义、礼、信、廉、耻
是华夏江山的魂，
勇猛精进、不屈不挠
宁折不弯、忍辱负重
顽强拼搏是华夏江山的骨。
妖娆多姿、漫妙多彩、 妩媚动人
山水如画是华夏之肉，
五湖四海、长江黄河 瀑布万泉、
溪涧龙井是华夏之脉。
傲世群山腾华夏之空， 俯视中华泼墨如虹
信步登峰梯而上， 採百美千姿化彩
悠悠翠绿一片， 轻轻脚下飘逸
竹林笔直高耸入云，飞檐翘角龙凤绕角
青草摇曳笑容， 巨石岿然不动
万树齐展枝条。，滚滚云浪天间漫舞
点点露珠落满山头， 半山之亭阁屹立坚守
闻读诗声朗朗， 望舞剑影多姿
风犹清雅之袖， 抚琴弹奏千年
三步金莲若步，柳腰纤纤柔波，
男子诗文而起，女子越空舞姿，
忽闻天籁之音，仿似古人犹来，
华夏怀柔天下，天下因中华而秀。
孔子、老子、孟子拈花一笑，
过往英雄挥剑一舞，傲雄枭雄转头一顾
风流才子吟诗一首。
中华千年的文化精典传承，
华夏万古神话满园飘香。
168
站在故乡的山岗
十月的长风
把松针撒落一地
疼痛如锥心 急速坠落
铺天盖地 但听不到尖锐的回响
一只虫子抱着树叶晃动
情节生动如悬崖上的寺庙
无人祷告的香火
被竹林和野草孤立起来
倾斜的光线停留在睫毛之间
落日以及多年前的忧伤慢慢退场
你长久地伫立 遥望远方
这透明而干净的眼神
仿佛来自山上两只吃草的羊
169
《提灯的女人》
此刻，你代替一朵玫瑰的孤独
手提灯盏，坐下
灯火的尽头，鬼魅站成一棵树的样子
有人会循光而来
但必然被你拒绝
黑夜已吞噬来路
指路人诡异的面孔，同样深陷黑暗
烛火快要燃尽。十里之外
一座庙宇失去佛光。两只夜鸟落在身旁
想告诉你这一切。像两滴泪水
170《滴答》
早上在微信告诉你
带些新鲜枇杷回家
你看到雪糕打折
马上买了雪糕
中午停电
哪儿也没去
你玩我的手机我看我的书
幸好我们养的花能打发一些时间
你说晚上想吃火锅
我故意煮了两碗饺子
就一会儿
你又催我洗澡
烟还没抽完
下起了雨
我们抱在一起，看了一回雨
171
漫游者
时间里头
没安排我，任性
只有露水知道
明天的晶莹
一定是镜子里
看到昨晚
雨后的星星
他们在看着我
我告诉你的
地球的模样
从不敢虚伪地
把方摆成圆
万物与我一起
如我的家乡
生长着异域
发生的往昔
今天，我们看
土地生长着
肉眼感知的
任何可能
或许混乱
就这样生长着
我的阿赖耶识的
洞口与光明
172
老 屋
只有天窗知道，里头的空气
是昔时的
有点潮湿，像你在外头
想家的感觉
那里的灰尘
落满以前的摆设，经年的日历
还挂在墙上
没被翻过的那页，顽强记着
旧居
完成使命的日子
一张遗弃的蛛网上，金龟子
最后挣扎的模样
有些年月了
这是你
记忆中最后的一桩往事
173
冠
王与毒剑父性的冠
正午之冠 合法的骨癌
蜜 炉子 青瓷及我
脱下光，我是万民唯一的伤口
厮守一生的关节炎
为何选中了你主宰着黄昏和盲肠
保护铁 保护蛋白质
无数次寻找一座城市的下落
一百年间的某个清晨
过去的忠臣 过去的荆柯
歌姬 军团 边塞
一百条不能动摇的谎言
就是一床真理的被单
什么是我 什么是物质
假设过的鹿
中原一生反潮的胎记
如何选中了我 鼎 矛革
和人形命运
174
《夜读》
夜深人静时
最适合谈心
尤其是和未曾谋面的人
夜幕低垂
黑色掩去羞涩
隔着时空和思想的巨人交心
天籁清越悠扬
水声和虫鸣一样动听
还有风穿过树林
一切都让我愉悦欢欣
文字的精灵开始活跃
有如天马展翅飞行
我驰骋纵横于方块世界
看到蒙古草原上的射雕英雄
湘西吊脚楼的女子在梳洗长发
黔南的鬼怪出没在深山老林
甚至还能看到奥涅金的马车
在俄罗斯的千里雪域狂奔
年轻的歌德差点为爱跳进河里
雪莱在西风中背着岁月的重轭前行
漫长的阅读
是我在深夜的修行
每一次顿悟
都让我更卑微
或者说更加无畏
175
六月十六日与王二饮酒记
我有陈年的痛风，吃不得海鲜喝不得啤酒
来一瓶女儿红吧
唤出名字就已三分微醺。一味良药
治苦，治痛，重新制定这个夜晚的走向
作为资深的好酒之徒，大口喝酒，小口吃肉
你出五花马，我对沉鱼落雁
合不合规矩，且推窗望一下群星
有经验的时间不因你手表坏了而停止走动
生活有一个正面和无数个侧面
夜色沉入酒杯，往事便多了咀嚼的滋味
除了漫不经心往上冒的年龄
你我别无长物。二哥，且满酒——
明月千里，照不见浮世之外的人
一条细长的河流继续在胸腔里流淌
酒杯的入口就是它的出口
在黑夜里，酒只是一种暗示，也可以
把它当做假象或隐喻
用一次酣畅的醉，返回少年手中轻狂的一杯
176
感恩
庭院荒凉
一把老掉牙的木椅
木讷的脸上不着一丝忧伤
被世态遗弃的枯井
还幸运的活着
张着嘴 却什么也没说
心酸深深的藏入心底
让无法愈合的痛
在历史的填埋中
化为重见天光的琥珀
177
雨中间
窗前迎来一场薄纱
孤立的水仙从枝头剥离
园庭院落，旧时檐下木桶
已无处追寻
唯墙角青苔，代代相承
守着你，来过的秘密
178
《野花》
我望着她的时候
她也在望着我
相信我爱着她的时候
她也在爱着我
我不想轻易赞美什么
蓝天、楼群，人们挂在嘴上的爱情
包括眼前这场柔若无骨的雨
和雨中即将抽身而去的四月
我只是沉迷于一朵快要
枯萎的野花，与她身后的
卑微、孤寂和辽阔
隔着时空，我们彼此凝眸
她穿过春天，最终成了春天的一部分
而一种美始终活在她身上
让我想起多年前曾写给
一位母亲的祭词
“你走了，却让爱，替你留在了人间”
179
我仍然相信爱在明天
最怕的是你温存的耳语
最怕的是你不再温柔
最怕的是你信誓旦旦的承诺
最怕的是你不再言语
最怕的是你突然的退缩
最怕的是所有的破灭
而我仍然相信爱在明天
爱是什么呢？
爱是那高墙上的青藤
爱是那紫色的云海
爱是那脱落的白漆
爱是那铺满白灰的记忆
爱是那静默的夜和飞鸟
是悠长的笛鸣
是轻声的啜泣
每一个人都在爱里匍匐前行
每一个人都在爱里绝望的挣扎
每一个人都在爱里笑着流泪，哭着唱歌
尽管如此，我仍然相信爱在明天
我仍然相信爱在明天
爱在每一个堆积的角落里
爱在条条大道的斑马线上
爱在高耸入云的树梢上
爱在潮热的风里、炙热的阳光下
爱--它就在身边
在我裙边的的褶皱里
在我开怀大笑的声音里
在我滚烫的心头
开出绚丽的烂漫的无名花
180
风与瀑布的歌唱
我如少年 我为歌狂
青春的脉博伴随心脏的血液
寂静的山岗
总流下欢唱的笑语
沉默的石涧
总愿因我而跳舞
或许 少年的人
也是那山间小路上的一粒石
或许 追梦的心
微风轻柔地拂过脸庞
我与风一起前进
冲入海浪 与旋涡进行博击
流星刹那 浪花与沙石的拍击声
似为你前进进行的呼吼
听
风中夹杂的浪声
不正是那陡岩上流冲下的瀑布
贱起的浪花
一滴顺着岩壁直流而下
载着梦 载着那泪 戴着汗水
我
如那海洋中的一叶舟
顺着瀑布的的倒转直下
摆动方向的浆
旋转的指尖划过时间的隧道
此生此愿
能握在手中的
就是美好的
能把握得住的
就是永恒的
那---才是一生值得珍惜的
能珍惜自己的
不论你是什么形态的风
总能随将瀑布的方向变换
随着自己的节拍
那才必是----
生命最终的强者
181
皇花花语
（一）
颛顼驩头苗民巴蛇图腾
左洞庭右彭蠡苍梧之野
三苗史影有神人面似鸟身
昨日荒蛮今昔修水古章
君子厚德天地万物生灵
灵源荟萃一草一木熟稔
金丝皇菊花瓣雨闻思无泪
用微笑守护绽放在土壤
美丽的花瓣一叶一动容
害羞样子似瓣瓣有言语
魅力宣言告诉人们要幸福
净水照见融融月色仓龙
（二）
九岭望空隐隐林篱村庄
石上异放仙子们头挽螺髻
缓缓。慢慢。端庄秀丽
一花一成容，成容言是仙
箫公抚箫图画着葬花吟
花喻人人似花，楚楚若子
落花并非薄命而是升境
花沁锦囊可千秋。似真情
画凤凤在鸣，画马马奔腾
梅峰。梧涧。草庵处留香
跨越山脉之间拱月月圆
独一无二重叠起良图佳境
（三）
蜿蜒曲折处黄花海洋
鸣啭相思鸟，晨昏有鹿影
盛极一时还是穷尽一生
袅袅品菊曲水无流觞
菊墨松烟焚香看云踪
流波之曲菊圣之言莫说
萧散风和沉吟淋漓尽致
未入江南先闻花香韵
藏真莫看章节妙地妙物
商道酬信有志者竟成
寄身翰墨诗意抒菊有情
182
《噪音》
小区外，工地繁忙
噪音每天准时起床、就寝
----是机器不断压迫大地的部分
----是钢管碰撞，所必须吼出来的部分
有时，工头的雄伟呵斥
针一样刺破噪音的巨浪
在空气中狂奔
而工人师傅的声音
我从没听见
183
二狗走了
二狗走了
从三十六层的高度
书写了一个叹号
那天，他三十六岁
一说
他包养多个情妇，为情所困
一说
他卷入高利贷风波，无奈之举
另者说
他为某某领导，舍車保将
整个小城，处处弥漫着
疑惑，猜测，流言
三天后
官方盖棺定论:
二狗，某某集团公司董事长，因抑郁症坠亡
系自杀
184
戏子
生旦净丑里演绎一种别样人生
唱做念打中烘托笑声四起
多少王侯将相在岁月里坐化成殇
你将他们在暗夜里一一复活
穿越千年的古道，打马如飞
在黄河岸边
唱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
厚重的油彩下面是怎样的一张脸
粉黛掩眉，落花拨肩的美丽
在民谣和摇滚乐中渐行渐远
台上的你笑靥如花
掠过尘世的繁芜与喧嚣
演一出悲欢离合
我在台下微笑着落泪
185
太阳.月亮
打开天窗，太阳跳了出来
拉开夜幕，月亮蹦了出来
太阳，划了一个长长的圆弧
从东边走到西边
继而跑进了晚霞里
月亮，转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从西边跑到东边
而后走进了云端里
走着走着
太阳公公走累了，进入到暮色就寝
跑着跑着
月亮婆婆跑乏了，步入到黎明歇息
时光，把两个圣者
一个打造成日辉
一个磨励成月煌
从此，人间便有了
日月辉煌
186
一杆汁液，匿上城
两三道场，有斑斓学步
皙长的想象密织着日夜与人流
无须慌忙，规则自会回到自己的节律里
青山，也掩不住回音婆娑
花边泛动，如千羽拉弓
此生气血，是谁用墟址换来的一滴朱砂泪
薄云不说话，眉眼安置几段披月风尘
甜枝蔓，给遥迢的暗醉者，回马一刺
绣锦，用兵法来归。一担蛊
一寸土，一季的喳喳喙语是不是最闪亮的阵仗
六根之下，雄关安宁
趁机，春山占据一轴
图说：题跋是一刃
草木为霸，直观或直抒流光清白
此时，相盼
故渍，半解故人
十指有径
埋伏并非无用
万象转战，浓荫欢喜
黄历用百口，喊出铁与兽的嘶吼
——如大吏封疆
体恤，汤汤而远
187
《但美，永远是金丝皇菊从不言败的风景》
沿着菊花的道路，我把修河的浪花和波纹
隐藏得更深
云雾托出的仙境，在幕阜山和九岭山之间
一颗修练红尘的心，可与金丝皇菊
指认为姐妹
寒霜和困境，锻造的是
更为沉实淡定的香气
江山的美好在这里
辛苦的打拼和不懈的努力
也在这里
修河上的风，从不追问原因和结果
风雨也罢，闪电也罢
均在一抹菊茶的香气里
氤氲出，温暖之气
没有人，亮出最初和背景和来历
也没有特别的阳光和好天气
眷顾这里
但美，永远是金丝皇菊从不言败的风景
汗水过处时，风也轻轻
云也轻轻
幕阜山的夕阳，总是那么安静
九岭山的烟云，并没有迷失路径
在金丝皇菊不断的研发与进取里
我们品茗的茶香，一为坚持
一为勇气
188
《余音》
十万匹烈马狂奔。
十万重惊涛拍岸。
十万朵秋菊争相竞放。
十万座高山纷纷倾倒。
从最初的寂静，到渐起的怒啸
滔滔的后浪推着前浪，一浪高过了一浪。苍茫大地上
一场大雪
徐徐落下
山河破碎
长歌当哭
瞬间形成的一场巨大风暴。
顿时将我的世界席卷一空！
189
对故乡抒情
不善言辞的我，唯独对故乡抒情
炊烟将我的表白接引至高处
挥泪成雨，充实
我生命中最清澈的溪流
往事溢出了坚硬的石堆
故乡的青山被软化成慈眉善目
波光在夕阳下敛去刺目的锋芒
而这些，并非我最终的结语
桃花与我都不再年轻，爱情
已是遍地零落滋润岁月的养分
邻家的寂静仿佛故事缺失了完整
连我的抒情也为之一顿
我拼命翻阅曾经围聚在灯火下的词汇
枯萎的夜草于此刻吐露心声
年少轻狂令你我错失与乡土的爱恋
这歉意满满的表达，倾尽了我一生的缄默
190
《孤单的海》
一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座寺庙
它不在山野，在海上
每天朝拜各路神仙
像个坡脚的乞丐
一脸的无辜和庄严
二
很多破败的事物，沾满
世间的尘埃。比如欲望
比如染着血腥的海
抬起头，还能看见
几片孤零零的树叶
多余的摇摆
三
我心怀慈悲之心
肉身是多么的肮脏
一个个游走的生灵
大快朵颐，不思进取
像蒲公英一样飘着
那么久了，始终进入不了
尘土的风洞
四
半山上有雪，有云
雪是云层反光的良心
一面敲着木鼓和钟声
一面低眉竖目，层层剥落
人间的罪过和尘埃
191
两只蝴蝶
一朵翩跹的火焰，忽冷忽热
忽略异乡人对春天的偏见。它用抒情的针刺
吸吮过母亲骨头里的细软。春天的腰
变细变弯
如果春潮的跫音能使悲悯漫漶，那么
这个季节的名词和动词之间的转换，会不会
打开那个人额角皱纹的秘密。然后
抓住一只误入歧途的蝴蝶的翅膀，一起私奔
隐秘的光芒逼近生命的预言
中途，这只蝴蝶死了
既定的图腾在一把镰刀的豁口上，被南风碾为齑粉
如蒲公英在风中轻浮绽放。另一蝴蝶飞起来
交出本命的火种，薄翼上斑斓的欲望
在断裂的云层里融入寥廓
192
当然
当然，会让人担心
锋利的刀剑
都握在你们手中
当然，我们会躲避
会畏惧，会显得小心翼翼
当然，看上去
你们像大象
我们更像蚂蚁
当一匹马，你们说不是马
有人也说不是马，这样
当然很危险
美梦如云，朵朵吹散
当然很失望
心中有话，想说却不能说
当然就会爆发
都说历史是一面镜子
当然，这镜子
你们可以视而不见，又或
置之不理
193
夜晚，我看不到词语的伤痕
天暗下来 墨迹一点一点
将身边的光明吞噬
我看不见桃花、草地、觅食的燕子
它们隐藏在暗处 发不出微弱的声音
这样好恐怖 甚至我看不到
一些词语的伤痕
一定是丢失了什么
你看时间惊慌的模样
不像昨天安稳地敲打着冰冷的木鱼
苹果还在孤独的檀木桌上 销蚀魅力和色彩
仿佛已经许久 我相信
词语的伤痕还没有愈合
柔美的、受伤的词语
让我无法赞美春天
你看 你可怜兮兮的声音已经落满尘埃
你光明的内心被一把锁禁锢在黑暗的屋子
即使星月满天
最黑暗的部分也无法抵达
不如就在我的诗里 静候秋天
并睡成一朵纯洁的金丝皇菊
让词语的今生 堕落成和我一样幸福的庶民
哦，从你的伤痕里 那些丰富的表情
开始出走 今夜我将做个梦 ：
从朴素的乡村找到回归的路口……
194
活着
他们在七嘴八舌。谈论车子，房子，钞票，
菜价，以及夕阳里的女人。
一壶茶，在楼外的石桌上
像极了孤单的摆设
用石块分隔的菜园，蔬菜、花草
版图交错着
植物们各自安好——
薄如蝉翼抑或优雅美艳
正在盛行。生长着属于夏天的味道
一只流浪狗在觅食
与我的candy擦肩，它都会不停地嗅
它已做过两次母亲
我的小白糖果却不到五个月
一些手中的日子，成为习惯
这些天，我只是路过
牵着我的candy宝贝（萨摩耶）
一直经过了他们
或者他们经过了我
195
穿过阳光的泥土
河堤上住着老太爷
手提着穿过阳光的泥土
把自己的影子埋葬这里
让熟悉的气息 回到过去
老太爷亲手煮熟了麦子
给他的孙儿们吃
等了三十多年的月亮
始终没有陨落他的头上
他抱紧一粒红尘
绕过大大小小的街市
始终容不下他的位置
火热的夏天 滚烫的河水
都锁在狭窄的河堤
裂开的花朵 躲不进
一个会辩解的少年
使人在顿悟中 睡去或苏醒
在辩解的傍晚里
感受到花在眼睛中开
在记忆中开
唯一开不了的花
是在那堆穿过阳光的泥土
196
挪威：沿盖朗厄尔峡湾南下
暖气流 极昼之光
沿盖朗厄尔峡湾南下
63号公路 腾起一阵白烟
穿过冷杉林
赤竭色的麻片岩 触手可及
灰茫的风声 遗落几处
废弃的农场
它们 长有青苔的屋顶
门和窗缀满蔷薇花
分辨不出 皇室宴请贵族的是哪一处
徒步登上达尔斯尼巴
“新娘的面纱”“七姐妹瀑布”
侧身梳理一泻到底的长发
“山妖的阶梯”一头延伸进
布里克斯达尔冰川
一头突兀在崖畔
想要托住一只鹰 飞翔的一小片剪影
当峡谷与沟壑 现出断层
呵，这危险的边界
仿佛骨骼被击穿
呃----
所见的自然秩序
它们正抵死撕裂 又迅速和解
197
当我。。。。。。
当我爬上山的高峰
突遇雪崩
我心动的姑娘
成了别人的新娘
当我从贫穷中站起
面对我是一座母亲坟墓
一生无法翻去
母亲在夕阳下等待那张彩页
寂寞的背面
必有思念的封面
我把悲哀当作草垫
坐在屁股下
小草上的露珠
不是我的眼泪
既然是飞天
就不要把它禁锢在墙壁上
夕阳被黑夜淹没
光芒藏于天地
即使在奋斗之路又跌入谷底
不祈求别人扔下一根绳子
即使死亡
像一首诗静静躺在诗的意境之上
我多么希望灵魂在黑夜里燃烧
我多么希望忧郁变成芳芳的花朵
即使巨风将我吹上天空
做一只风筝
也不做死亡的传单
198
蚂蚁
一一松开江山、美人、城池
再低一点，一轮月亮就会从怀里掉下来
与一条街道碰出响声
把名字扔进人群，各死各的
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房子，小小的幸福
早上，蚂蚁咬我一口
这小小的疼
199
《逆向》
这个夜晚，
只有树木向上生长
托起——托起月亮腥膻的光芒
这个夜晚，雨水挣脱河缰
寻找——寻找干渴的嘴唇
我——我无话可说、
自言自语 这个夜晚，
月亮向西 这个夜晚，
嘴唇合闭
200
福大命大
丽萍原来叫四平
因为她上面有三个姐姐
妈妈怀她的时候
计生办抓得严
她妈妈跑到临县亲戚家藏了几个月
结果还是被计生办抓住了
抓住了就引产
谁知引下来
是活的
计生办没办法
总不能把她活活掐死吧
就狠狠地罚了一笔款子
顺带把她妈结扎了
丽萍大学毕业后
是某大型国企的技术骨干
在城里有房有车
是村里人最羡慕的
她母亲总是喜滋滋地说
丽萍福大命大
201
《恐龙岛》
吼声如滚雷，吓得想尿尿
绿海里潜伏着十几只狰狞的王
幸好它们不是肉身
否则它们吃光岛上所有的草木
然后是吃同类吃游客
我突然想到地球上现在最高的王
靑蛙、蛇、飞禽、猴脑、熊掌、鱼翅
甚至连一只蚱蜢、蚂蚊、肉蛆也不放过
缺失道德与法治
最高的王也会与恐龙一样消失
202
《还乡》
我一生只有两个愿望，以前一直想着
远游。怀抱一本书，被风吹出小山沟
一路走州过县，翻过了秦岭
翻过我十年寒窗梦。书里没有黄金屋
也找不见颜如玉。只有一床薄棉被
包庇我的寒心，只有一口破木箱
收藏我的生活。娘一针一线缝补
一个穷家小户的漏洞，一把棉花就打发了
我一生的温暖。父亲一榫一卯拼接
一个山里娃儿的前程，几块木板
就夹住了我的命运。我像一只蜗牛
沿着箱板上的木纹，爬过了大半个
祖国山河，消耗了几十个春秋
生命的轨迹，仅仅呈现出小半个
驼背一样的弧线。像一把弯弯的镰刀
父亲挥舞了一辈子，父亲挥镰的姿势
无比优美，构成了故乡全部风景
招我还乡。第二个愿望就这样风生水起
在宿命里一个转身，我的双脚
一只踩上了阴影，一只掉进了深渊。
203
凳子的距离
她父亲生前，也是五金厂老板
所以，猫在凳子上泡茶，觉得比咖啡厅浪漫
她有四兄妹都没能继成父业
她也是迫不得已才与钢铁打交道
久而久之，身上有了铁的尖锐和刚毅
我拿我的诗给她看，她突然柔情起来。她
也曾喜欢文字，曾幻想着有人给她写诗，曾幻想着
诗一般浪漫的生活
可是，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说着，
眼潮泛红，不知情到深处，还是顿感悲凉
反正，我见犹怜
有一霎间，我们诡异地陷入一种沉默
好像她丈夫突然出现在现场
204
等
等，让我廋成一片落叶
远方的树抬高了我的目光
纵使我声带沙哑
也喊不破这片苍茫
收紧翅膀
穿梭其中
在一条狭窄的小路上盘旋弯曲
这是我的宿命
也是我的追求
因为一个理由，我拒绝繁花
我将一洼水田守成秘密
一幅生命版图站成辽阔，将白站成永恒
205
我等你
我等你
是一匹马儿等待伯乐
千里之行勇跃一跨
我等你
是冬天盛开了梅花
轻轻一点飘成了云霞
我等你
是沉静的青山翠绿如画
我等你
是等你的白裙飘起
等你在时间凝固的刹那
我等你
是等你的气味散开
等你在嗔怒间释放全部的芳华
我等你
是甜蜜的爱情温润款款
我等你
是辞别前世也断绝来生
我等你
是等你永久的消逝
等你开遍海角天涯
206
天空的靴子
是谁，在天空走来走去
不然，怎会有这么多雷鸣电闪
这么多黑色的云，潮来潮去
就不会如此熙熙攘攘
这么多鸟群，南来北往
应该穿两只靴子
右脚的一只，早就掉了下来
一时山崩地裂，六月大雪
天意难问
徒望星空
多少人，多少代
从少年到老年，夜夜失眠
忧戚满怀——
左边的一只靴子
何时，掉落下来……
207
村庄的门虚掩着
老屋里没人
牵牛花兀自开着
斑驳的土墙几株蒿草在来回摇晃
蟋蟀的叫声
把夏天的日子拉得老长
后生们离开了
田土荒芜了
二爷倔强的就像那头叫驴
有事没事往地里跑
地里长满了杂草
他心上憋着一股子气
他一生气就骂人
骂自己的儿女，骂进城的年轻人
骂那些撂了田土的人
好像叫驴鼻腔里冒出的粗气:
田土荒了你吃个鸟！
门虚掩着，屋里没人
只有刮过山梁的风
208
鸟语
天将亮未亮，阳台上的鸟醒来
它立在昏暗的巢里，伸出头
对着远处的亮光啼叫
黑夜和白天的裂痕越来越大
响亮而清脆的啼叫声
在黑与白的裂痕之间来回游荡
是对过往的怀念
还是对未来的期待、畏惧？
我关灯出门
一脚门内一脚门外
屋内很暗，叠着我整整齐齐的昨天
209
清明，挂几朵清或者尊严
清明节又到了
我想给亲人的坟头挂几朵清或者尊严
那风中飞舞的白色花朵
叫清或者叫尊严
它是爸用白草纸，一夜不眠不休精心制作的
它亦是爸拼尽骨头，一辈子期望达到的人生高度
我远在千里之外，我正在寻觅少年时代遗失在风中的种子
短时间内，我是回不到老家去的
每一个夜里，我放任眼泪浇灌思念不朽的骄傲
四月的游子，什么都可以原谅
唯独不能原谅在拥挤人潮里走失的姓和名
亲人的坟头上，青草该长高了吧
手握刀锋的人，还在远方的流水线上踟蹰
那个被人们叫做“万古佳城”的地方
积蓄了慌张四月全部的悲伤
等待那些匆匆路过故乡的客人转身
庄严而神圣的回眸
亲人的坟头四周围此时该是杂植丛生
这些坟是用石头和泥土垒成的，很普通
挂几朵清或者尊严
风，便不会随意欺负他们的墓志铭
雨，便不会随意腐蚀他们在地球上
残存的最后一根有血缘关系的骨头
挂几朵清或者尊严
子孙们不必信任何教派，就不会在苍茫红尘中觉得寒冷
这样想着，相思的酒愈加浓厚醉人，眼泪无限循环
我做不到，我远在千里之外
为我三十岁的温饱和精神的优秀打拼
越这样想着，我便只能默默低下头来
写下四月忧伤的分行
210
熔炉
一
从冷到热
从热到冷。别提温度的宿命
只是七月流火
点燃八月的秋风
二
看看街道上的男女老少
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
身体像一部蒸汽机
第二次工业革命，像时光的废铁
三
你躲到家里不出来
我躲到办公室里等下班
她在商场里流连
反正，不过街，就不是老鼠
吹风扇
吹空调
吹牛逼
吹耳边风，吹拉弹唱，都很高冷
四
开水里煮活鱼
这是一出喜剧
那年春晚
看到相声演员们在那儿扯来扯去
我终于笑出了鱼尾纹
五
热锅上没有蚂蚁
火苗惶惶不可终日
面对新生的灰烬
我左眼遍地狼烟，右眼粗茶淡饭
一个人是一个人的空城计
万人空巷的夜晚
月亮是天空中唯一明亮的墓碑
211
醉乡记
我没有故乡，当听见这个词，
我会惊慌。“人们可能会——
非关浪漫地——对失去的穷困
有一种乡愁。”①我也不知乡愁何为，
小的，大的。那是一种“回”，
在路途中，它变得强烈。要回到哪里，
一个地标，一个词，一片虚无。
我不想成为历史虚无主义者，我
尚未懂得这个词，是啊，我学习
用一些无意义的碎片虚构出场景，
然后把自己放进去，多简单啊，你
说的故乡，你是否懂得。我不敢说，也
不敢说流浪。多奢侈啊，你们都在流浪
在时间里，好像已学会。但我不会
我无法流浪。当活在这个世界，我
有理由证明自己并不在，瞧，我又用了
一个生疏的词——“证明”，如同
故乡能证明你的出生，流浪能证明
你活着。什么能证明我？没有，
没有理由，我们在编造。没有真实。
一首诗有自己的命运，万物皆是。
我注定在昏昏欲睡的醉态中，
想一次故乡，那不存在的地方，看
那里一片野蛮，有我想回的，瞬间。
212
恩施站记
山在外面，肮脏的玻璃横在中间
从此有了分别。我突然有些惧怕
四周嘈杂的说话声有什么用
他们说出的话语，与我有什么关系
山在那里，沉默不语
却依旧令万物折服
这人世，又有什么值得可言？
213
时间广场
并非要制造紊乱的虚构，将无数时间
修筑在这里，形成不被拆迁的街道
它的公共性是我不能承受的，但不包括雨。
在公共汽车的二楼，民族大道，外面
堆满广告，灯光，树枝随风撞击，我知晓
这个名字在现实中存在，那又如何
前排的女子从上车便昏睡，不知何地的
方言拥挤在空荡的车内，还有，还有一个人
差点摔倒，这些截面切割于无形，我在看雨
突然停了，无处不在的边界，穿过它
那一瞬，我丧失。逆行是危险的，生活
像猛兽从对面袭来，来不及闪躲，
旁人，献上几声讥讽，错误是自己的。
在终点下车，广场早已落在身后，越来越远
直到形成固定的距离，我们谁都无法逃离。
两个老友和我在新修的大楼饮酒
说起不测，计划与预言的欺骗性，年轻的我
感叹命运以捉弄为乐，我们从未有过时间
倒是有盏灯在头顶挂着，适合拍照，适合遗忘。
酒是饮不完的，我们又去了湖边，南湖
我曾经到达地域的对立面，有人说着低级笑话
然后是笑声，电话声，连接未知的人
我隐入倒挂的垂柳，水面，我离去。
回程再也没经过那个广场，选择另一条路
重复是一种罪恶，虽然我每天都在进行
高架桥上，我指着一片黑色区域，说
看，就是那里，你看见了吗，离我很近。
214
藤
1
雨，是你的血液
风，是你的跫音
闪电，才是你的灵魂
2
自由，要自由
追求自由，一生
为了自由
3
女人是藤，男人是藤
天涯海角是藤
从今生到来世，依然是藤
4
向上，向上
心尖上长出志向
扶摇天上
5
沿着月光生长
沿着银河生长
沿着思念生长
6
捆绑一块陨石
出发，长途跋涉
遣送它，去星空
7
泰山脚下买了一根拐杖
是藤做的，上山者
都拄了一根
8
藤告诉春雨
一生只想写一首长诗
一首常青的诗
9
多一个，藤
看守的山崖
世上就少一条回头路
215
一片废墟
一片废墟
有两个人在对话
你和我站在声音的中间
扮演墙的角色
深夜的水龙头在滴水
时间是个巨大回音箱体
我们已经形成了一堵背向的墙
风停了
这是第三次
记忆抖动惊耸的羽毛
第一次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
你说了为什么
缘分是一种借口
出现在别处的年轻人耳边
而那两个人的对话，让沉默沉默
让墙，更加忠实
216风的故事
尝试原谅风的粗鲁
让眼神送出信去
要求释放我轻薄的衣角
让落叶成为唯一的可怜牺牲品
假装听见了
海峡另一头传来的声音
然后在山顶上
透露这个秘密
风是个实实在在的八卦中心
我被所有的消息震惊
它告诉我苦难、饥饿和尔虞我诈
狼来了的故事重复上百遍
我仍然选择相信
疼痛的感觉早就选择好下一人
217
村庄
没有年轻人的村庄
老了
几个老人无精打采的晒着太阳
秋风过后
地里的庄稼就老了
无精打采的立在那里
新坟已经无人来看管
偶尔有几只寒鸦飞来飞去
218
《六月，我感到潮湿深处的火焰》
我想，我该醒来——
石榴花开。火红
如太阳的女儿。欢跳
在细小的枝叶上
点燃，六月的氤氲
惊艳，低迷的窗口
我已经醒来，伸展满身的筋骨
梳理陈腐，落叶
并试图跳离自己
忽略痛疼，泥沙，闪电，苍白
水淋淋的真相。
打捞那朵离地面最近的
沾满雨水的红——
我看见
六月的血液，涌动。
感到潮湿深处的火焰。
不觉，怦然一声
吐出一只蝉来。
219
《诗人是什么人》
灾难一发生
诗人们就写起来了
写得痛
仿若亲临
只有我不着急
这些年
我已铁石心肠
不说煽情的话
不写热烈的诗歌
热爱身边的人
珍惜自己
220
故乡
流浪不过是一种借口——
从一条村庄到另一条村庄
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熟悉的人日渐陌生
陌生的人已经熟悉
路过之地就是故乡，月光铺就了路途
我们栖身于云朵的阴影
围着一棵树，它就是我们的父母
孕育、生息和劳作，它沉默
无数的叶子与果实
是相濡以沫的兄弟姐妹
从拥挤中相互取暖，窃窃私语
一粒细砂就是我们的居所
一只蚂蚁，是我们卑微的命运
沿着河流的纹理，洄游的鱼群
是我们的影子。水草丰茂
我们沉溺于方寸之地
觅食、繁殖或者把自己的一生
交予闭不上的眼睛，在安静中失语
谁与谁都可以相对无言
就如我与你相遇，就是故乡
221
难忘一条河
只是，距离有些遥远
时间有些紧张
所以，那条河的影像便越来越有些模糊了
依稀：那条河只有土名没有大名
土名来自于方言
汉字里找不到对应的词语
依稀：那条河离我们庄子较远，离另一个庄子较近
是两个庄子的分界河
依靠一座小桥连接两个庄子
依稀：那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
约上三五个伙伴，拎上水桶和一张破网
去河里捕捉一些同样是只有土名没有大名的小鱼
一拃来长，掐头去肚，回家裹上杂面
油炸是奢侈的
基本是干焙，借以安抚缺少油水的肚肠
多年以后重返故里，才知道
那条河已干涸
只留下一句方言，在河床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222
摘记光阴的哑巴
踩着青石板，就踩上
葭沚古城的肌理。我闭目
感受每一道坚硬的表情。
它们不需太多的词汇
只是一群摘记光阴的哑巴
以身体为托，一节节
记录战火、狼烟，也记录
夜行人及重重的脚步。
但它们从不因此
凸出或沉陷。
肩并肩、根连根，
用骨节蜿蜒至老街尽头
即使在挂满布招的
高墙夹缝中，被越挤越瘦。
它们，甚至在春来时
会用唯一鲜活的语言——
苔藓，以平民的姿态
沿生命墙角，一路
斑驳地绿下去。
223
你的美丽是我旷世的孤寂——题孙叶玉照
像一个醒着的梦
谁敢画蛇添足
纷至沓来的恬静
注定淹没我的夜晚
酒窝溢出的温柔
让许多往事开怀畅饮
我却认不出，哪一滴
是我曾经的醉
你用17年的仰望
告诉我，天空多么辽阔
但我只想擦洗红尘
请给我一弯秋波
所有的脚印，都是渡船
我能给的，是挥手
不能给的，是远方
224
我们跪拜 山是一座碑
一片云从心里开始潮湿
飘到眼睛是一场雨
雷声入土为安
草根下一只虫子转世
我们跪拜，山是一座碑
土下的人偏瘦，像薄薄纸钱
一张压在坟头发芽
一张在旧日兜里掰两瓣花
熟悉的身影，咳嗽声
在一再点燃的香火里飘来
抬头问天，低头看路
一步一垄田地，走在各自的命里
生怕踩疼陌生人的名字
山又矮了一截
填新土，长新树，都不是句号
雨滴要拔出骨缝里的钉子
石头疼，石头硬往肚里咽
雨是药引，千百滴喊千百遍爹娘
大地轻轻翻身
天空是一只巨大的碗
倒扣纷纷泪水
把生死再清洗一遍
225
撤迁
“大爷，你还来这里”
“嗯，再来看看”
这里成了一遍废墟
砖头，碎瓦片，土墙
这里曾住有三户农家
修高速路，通过这里
昨天，推土机全部推倒
大爷身前站的地方
曾是他家的大门口
那边废墟还露出半截土墙
土墙的屋后曾是自家菜地
菜地边上埋着大爷离去的老伴
226
《我们的悲伤站在迎风的路口》
用火焰洗澡的
唯有死亡
在火葬场
我多次目睹了这高贵的仪式
一个人干净得只剩骨灰
一场黑色的雪为他的灵魂送行
活着的人不断证明自己的清白
又不断弄脏自己
如我这类玩火者
受尽煎熬。一生也未能将灵魂烤成烙饼。
我们的悲伤站在迎风的路口
像来路不明的墓碑
227
洛丽塔
母亲，这首诗不是写给你的，
没有一首诗配得上我们的争吵
母亲，我快忘记了我们的坏脾气
自从山河遥远，灯影飘迷
母亲，我参透不了母亲的本质
正如女人是人的形式，你是女人的形式
母亲，爱到尖酸不忍再说爱
你来看我，我很欣喜
母亲，我们是不是彼此的寄生虫
我寄生在你的腹里，你寄生在虚无的情爱里
母亲，我有一条壁虎的断尾
我要谢谢我的墙，我还要谢谢你
228
空巢老人
那只夜猫，刨开瓦片上的伤口
从裂缝中漏下的月光，迟迟不肯入睡
他，坐在古老的阁楼里
想象飞翔成功的风筝
以鸟的姿势，掠上云端
每到夜晚，孤独开始飞翔
那么多的世俗，已经没有多少烟火
可以挥霍了
那个老式的窗台上
慢慢积聚的寂静，依旧契合他此刻的内心
一个梦，枕着胳膊
斜倚瘦骨，听微翘的风声
带走擦肩而过的尘埃
他的阁楼，鸽哨已远
梦中的风景渐渐长出嫩芽
一些潦草的脚步
一边走着，一边扔掉剩余的人间
生命的节奏无需太急促
“结语也不需太分明：走着，就是幸福”
229
一只守候在微信平台上的猫
新年，仿佛借给人们一个欢乐的道具
就像装扮成圣诞老人，找个送给快乐平安的理由
而我瞬间可能演变成为一只猫
蹲守在微信平台上，看飞来飞去的信息
动画、图片，零零散散的世界
新年，也只有新年和春节
人们才会变得这么慷慨大方
我瞪大眼睛，盯在了孔方兄的门口
捕捉平日里那些板着脸的老板
或者，和蔼可亲的长者，亲友放马过来
用金钱装扮成的老鼠，微信红包
那是一片金黄的大地，耀眼的红色
烘托出那一块金子般的窗口
在大红喜庆的质地中，孔方兄在转动
金黄耀眼，刺激了所有的欲望
几分、几角、几元，不论多少钱财
搏得新年一个好彩头，好运气
或许是舍，得来才会有一番别样滋味
想要得到，需要从舍做起
就像雪花掩埋了所有的肮脏和丑陋
就像春风悄然从南国发生一样
就像爱，让我们在任何时候不能放弃一样
必须把所有不快和烦恼留给昨天
来吧，成为一只微信平台上的一只猫
痴情的，傻傻的，守候新年的黎明
守候得到的，将要得到的那一点点幸福
累积成人生的大海
230
在生活的池塘，自我垂钓
拨开雪，以为危险解除
水，像一面镜子
不只有荣耀
它能照见太多活着的人
在过早地开始写着死后的墓志铭
多想做上堂的一粒子弹
能单线地射向目标
生活的弯，一再让我们小心地应对
却像是一群寄生虫
想着法存活
虽活得中规中举
太多不如意，并不像清理手机垃圾一样
可一键删除
一把时间的利器，却难逼出
突出重围的决心
雪，藏不住
泥土里太多阳光般存活的种子
握不住春天的芽
就得握住
青春的钓竿，岁月的钩子
231
《光明的使者》
——写给电力工人
你用工具作笔
将青春的版图绘在电线杆上
人生的支点站成一道风景
你用电线作绳
将自己和人民的冷暖捆在一起
集合光的能量撒下一片光明
你用体温化热汗
将冰封的电缆溶解
滚烫的热流点亮万盏心灯
你用阳光养颜
将皮肤涂成古铜色
城市与乡村说你是最美的人
工作在高层
生活在底层
你微薄的工资也许只够买几颗萝卜白菜
而你，义无反顾行走在生死线上
如导体中的电子默默无闻
有你，就不会出现钢架倒塌电缆断裂的声音
232
《给盐写一封信》
说我自己豢养多年的那个凶手
从盐的光束上逃走。如今，我写不好一句诗
甚至捕捉不到茶马互市上那个盐袋子。
狭小的石罅，已囚禁它的影子
这世界上存在的
都是商贾藏在命穴里的国家。我展开身体
胸口上的青藏
尽管能熬鹰，能驯马，也能翻动书页
三千汉子，一驮经卷，一座深谷寺院
已卸下盐湖边的码头。
而如今的城市，是我额头上凿出的月光
我替补盐粒爆晒月亮的灵魂
看见尊严犹如困兽
焦急，思考，把茶卡一粒盐上的骨骼
轻易地拆解下来
送给哈萨克族，回族，蒙古族，和角厮罗……
然后努力组合一副新的骨架。
233
车改
大院停满了车。都来了，没有一辆迟到的
空气中有种凝重——
公务用车改革的文件即将下发
这个消息的可靠性，权威性不容置疑
是奔驰老大说的
他对身边的奥迪，别克等一干簇拥者说
铁饭碗也有摔破的时候啊
轮到咱们下岗了
哦，不
卸甲归田
234
把故园最后一点暮色装进行囊
小李庄很小
村东的一声吆喝 村西能分得清
有几个字
此刻的鸟雀会栖憩在屋檐上
耐心地守候
弯曲的炊烟中 有粮食的
味道
当然 垂下的暮色也很小
便于装进行囊
抵达城市后再打开
仔细分辨一下 异乡的暮色
与故园的暮色
有何色差
235
小幸福
房子很小，小得只能放下
一张大床、一张小床、一张书桌
小床早已空了
空得干净
洗菜、做饭
用淘米水浇花
生活就像我们所剩无多的时光
容不得一点浪费
黄昏如期而至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时候重叠在一起
像两条纠缠不清的古滕
分不出你我
236
对话
我是谁？
石头不说话，它正遭遇河水的冲击
骨头和血液正在洗礼
我是谁？
奔波在岸上的钟声
消逝在人群中，轻如吹过的风
我是谁？
我在路上，洗礼，敲钟
偶尔触碰石头的心
237
29日早，天空满是云朵
29日早，天空满是云朵
饱满恣意，随心所欲
它们甚至不管太阳的感受
直接挡在太阳的前面
云朵后面，太阳的光芒
仿佛被逼急了，如一道道
剑光，直上九霄，或是
把云的四周燃的通亮透明
是谁把天空让给了云朵
自由散漫，它们是东晋的名士
肥硕悠闲，它们是草原的羊群
只苦逼了太阳，又一个郁闷天
238
《河西走廊》
乌鞘岭上，我有意让自己
短暂停留
我下车抽支烟
让悸动的心，再平静一些
远处，一匹正在吃草的马抬头
静静地站着看我
阳光下它清澈的眼睛，如草原上空的一块宝石
骨感，温暖万物
温暖我的，还有它背后的一条千里长廊
才刚刚开始
我欲赴身的辽阔和神奇
让我在初秋的乌鞘岭，有飞的冲动和梦想
惭愧，这么多年下来
没有完整地读过一卷书
带着自己卑微的命运，十数次在巨大的河西走廊
听马蹄滚滚
听丝绸缓缓流动的声音，如光，如水
曾一个人遭遇戈壁，邂逅雪山
把心，丢在了大敦煌
给了莫高窟一个最丰腴的飞天女神
把骨头交给了阳关古道
把失败交给了胡杨
在玉门，再没有西出
三月的最后一个早上，感受了扑面而来的浩荡春风
温暖我的，还有朋友和酒
有时我在想
这个世间，我真幸运
那么多人对我，灵魂好比太阳
比如这条狭长的路上
几个投脾气的人
每每把我挡住，痛快大醉数日
否则
我就过不了武威，张掖，嘉峪关
239
端午印象
端午来临的时刻。阳光融化在
水岸线上。千百声助威的
静里。龙舟自我深处
不肯停止的
找寻
被前后的梦，拥簇
一首数千年不曾打断的歌
带着它的忧伤
萦绕
一个本该消逝的影像：
漓江，那透明忧郁的挂毯上
老者跃下扁舟
他纵身跃下，跟随他
穿越生死的楚
240
婚 姻
这么多年，被世事所累
孩子们、老人、家务和工作
耗费着每一丝精力
光阴与晨昏 交替而逝
年华突然变成奢侈品
你我可以挥霍的青春
所剩无几 历经辗转
心酸尝尽 无常看遍
冷暖自知 春意微凉
美丽的梨花在阑珊中飘落
婚姻 那张彩色的纸
被笛声吹薄 被流水浸染
锈迹渐渐落满衣襟
直到某天 我终于放下一切
陪你买衣服 你试了一件又一件
笑容被美丽的衣裳滋润得如此丰饶
似一场当年的约会 青春灵动 花朵绽放
尤其你身着裙裾 手握裙摆 笑意盎然
对我微微欠身 我突然有了初见时的欢喜
有如在黑夜间，忽遇明月的清晖洒满心田
241
我淡若星辰的快乐
我感觉心思在吞噬日子，
速度比时间还快。
因为人有拳头般大小的心，
所以才期望一牵手就能到达的永恒，
一转身就能望见的所有。
永恒遥远的像夜空，
明亮的像星星，
抬起头，
就能看见它和梦里一样的格局。
我爱过这个世界的绚烂，
用醉生梦死的眼神。
我怨恨过一些恶像，
用貌似愤世嫉俗的冠冕堂皇。
最终，
我臣服于古老传说显现在世的寥寥几笔，
那被称作传奇的故事。
高山流水的，蝶舞天涯的，
一念执着的，淡若星辰的。
我常常用笔划出一句，
在古老的昨天的剧本里，
由现代人演绎的过去。
那么唯美，
美的连复制过来都会沾湿，
暮色下，雨水滴答的城市。
242
归心诀
锋芒卷刃。沙滩上奔跑的人
有鹅卵石一样无辜的肉身
虫鸣呐喊，借助弯月打磨旧人事
理想锃亮，梦呓启程
雨声落如箭。羊儿纷纷吃青草也吃掉春天
灌木丛长成一篇言辞犀利的檄文
你知道，有人依然属于日月的一部分
眼前升起更多烟雾，春秋轮转
铠甲锈迹斑斑，逐渐漫上瘦骨青筋
虚空里杳远的歌声，亦已褪去鲜嫩
长河落日无非沉淀了青丝红颜
瓦房下的檐冰，融化成一页静默的农历
有人在哭。一双手临花轻颤
剑一样的雨水更狠地劈下来
……许多年就这样过去了
有人陷溺在自设的棋局无处诉说。对面茶凉
对面椅空。多少人改弦更张
多少人，在苍凉的晚风中看日影缓步
带走一生的喧嚣与死寂
梅花暗，桃花明。各有各的命数
剑阵空寂。一首片尾曲早已响起
243
下弦月
跟父亲下地割麦
东方鱼肚遥传尺素未归
下弦月是夜的眼
刚睁开一半
自天空散落
你的目光是熟透的颜色
静静，田间无边无际弥漫
抚慰麸壳，贮藏良心，生灵尽染
背靠村庄，有人在用银光
偷偷打磨弯刀
有人从未遭遇奇遇
吹伏麦浪，凉风如夜的微鼾
深入密语森林的祖辈没有再出现
留下芦苇和孤儿
我和麦子一起仰人鼻息
锋芒之上，苍穹稳如神祇……
父亲一会儿就不见了
留下一大片被割倒的虫鸣
我没有感到孤单
244
不要问我为什么
不要问我为什么，
我的沉默就象那冰封的大河，
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唱着歌。
生命中的一些遗憾，
有时只能轻轻地过。
本只想听你说个故事，
却不想让你感触太多，
就象月光下那一地的斑斑驳驳。
生命中的一些往事，
有时只能永远地尘封在心窝。
何必要问为什么？
那一曲忧伤的歌，
你唱过，
我也听过，
生命已在岁月中悄然滑过。
245
地铁
不是游弋在弯曲村道上的驴车
不是唉乃在烟雨绿水中的扁舟
是地铁。是拥挤的集体主义行为
是快节奏的时代
在物理空间的底层，掠过时间的风声
是缓慢的对立面
是人造的场景、物象和灵魂匆匆赶路的投影
当我逃离喧闹和繁华
蘸着草木上的月光、虫鸣和露水
写下这首诗的时候
仍然感到了一阵阵轻微的摇晃，和震颤
——生硬的铁器
呼啸着，把那么多面孔相似的人
快速送向了他们的未来
246
一支利箭从我耳边飞过
没有人能知道，一支利箭的速度
而今，我不想去抓住什么，就是一朵花
我也不想看到她摇曳在夜色里的暧昧
我已经一天比一天无力，那怕去缚鸡
或者动用别的什么势力，都无多大意义
我从未为了一朵花纸醉金迷，更不妄想
把一泡泪撒成瀑布，或者流成虚幻之境
我也未曾缠绕什么，如果还有一丝挂念
就把我的根舒展开，不为阻挡利箭
只为把我的双脚紧紧地，紧紧地
焊接在那片贫瘠的土地
247
《小鸟》
一只小鸟 心里
藏有美玉
这美玉可以是天上的
一颗星 也可以
是大海里的一滴水 还可以
是大地上缺点已失的
一块石头
小鸟飞起来
向东 或向西
抑或向南北
美玉 在双翅闪光
248
把自己喊醒
蛙鸣缝补了一段幽静
稻穗抬高了一抹月光
真实版的飞蛾扑火
由扬起的灰尘伴舞
坠落与上升都是一次飞翔
高楼缓缓移动高与低
荷塘褪去了轻和重
枣花临摹又一个明天
丝瓜正等待采摘的手
南瓜花内隐藏着闪电
乡下的路是条绵长且粗大的藤
缠得我浑浑沌沌走不出去
必须努力把自己喊醒
像一炷香一样点着
直到冒出游荡的烟
249
晚风来急
春日暮晚，我们
在乡间小路上散步
谈起生命的轻重与旷远
有些话，依然飘在心里
回过头来，你问我
有没有听见一棵蒲公英
隐藏在杂草深处
细小的呼喊
蝴蝶在身边蹁跹，流连
光阴如水。我们缓慢而平静
内心隐约的愿望
荡漾着幽蓝的微光
弯弯曲曲的小路
伸向暮色深处
伸向远山迷离的站台
伸向星星微微眨动的眼睑
一阵风匆匆而来
撩乱我们的头发
抬头看天，一朵忽鹰忽马的
云，瞬间就被扯成碎片
250
驻守在城市的乞丐和雕像
在城市广场的中心位置
矗立着一座花岗岩雕像
它的原型已经入土几百年
是否来看过自己的不朽之身
没有谁知道，人们也不需要知道
雕像在奠基剪彩的时候曾经热闹过
之后就和伟人一样高大，孤独
在平时，一个老乞丐常以此为家
他守在座基下，沉默如雕像的远房兄弟
往来的目光看到雕像会肃然起敬
即使顺便看到乞丐，他们也不会排斥
他们知道，眼睛要像城市一样容留万物
包括给雕像和乞丐留出应有的位置
就像雕像永远在上，乞丐永远在下
雕像不说话，乞丐也不说话
他们是两个不需要支付薪水的义工
轮流为这个城市看门，守夜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驻守着一座雕像
和一个乞丐，人类用了很多年
都没有让雕像和乞丐，从内心里
撤退出来，好比战争从来没有
从一卷历史教材中，撤退出来
251
狐獴
一群狐獴住在沙漠里
闲暇时，小狐獴在挖土，像我，在玩沙子
忙碌时，大狐獴在挖土，像父亲，在开垦
狐獴多么可爱
年轻的可爱，年老的也可爱
狐獴在地下的洞穴中睡眠
其中一只大狐獴
抱住了一只小狐獴
她的抚摸，无比顺手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
她闭眼的样子像是祈祷
像是在墓穴中祈祷
252
母亲，来生不要再相逢
在雨中，要忘记雨是困难的
而今，我要举起一把利刃
与当下一刀两断
包括所有的欢乐和悲伤
今夜，月光迷离
像初生的婴儿，突然陷入
一场陌生与惊恐
在世界的入口，悲怆
被撕裂成一地的碎片
无法复原
母亲，来生
我们不要再相逢
我已向生离死别，递交
一份投降书
253
异乡雪夜帖
雪下好了
你心情一下子爽了
你嘘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
拿出一瓶落满灰尘的酒
对于这场雪，你的欣慰
远胜于天空的欣慰
与释然
－－有什么不可以对自己好一点呢
你自斟自饮，又任性地
自罚了三杯
就这样，你喝着，喝着
喝进黑夜融化了
乌鸦的翅膀。喝进
灯光深处，自己
扶着自己搖晃
喝到狗吠声中，有人
拐入小巷，轻叩你的一扇
被风雨洗白吹破春联
的旧木门
－－只听那人，喊着一个久违的乳名
你鼻头一酸，心头一暖
哎哟一声
－－故乡来了人
254
《慈光阁》
没有僧侣，也没有信徒
只有几个抓起相机拍照的游客
在攀山藤踮起脚尖，把触须
附向大树的时候
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
突然朝空荡荡的大殿跪了下去
是不是必须在心中造出一尊佛
才能为柔软的膝盖找到坚硬的根基
爬到山顶，我看到巍峨的黄山
也匍匐在天空脚下
255
新绝之 月之湖
月光从湖心升起
湖显得更加空旷
仿佛轻轻展开的鸟翼
又似一种安静的声响
256
醉酒的乞丐
我将一块石头从泥土中取出
因为（酒让我双眼模糊）从中我只找到石头
我几乎没有酒友除了上帝
因此我常常是自酌自饮
为了让自己安静下来我饮个不停
并假装自己无所不能
未来两天我将说服自己不再写诗依酒的名义
如果做不到我决不强迫自己
我喜欢书但不喜欢读书莫非是酒
在作祟对此我并不感到难为情
行乞时我误伤了一坨鸟粪赔光身上
所有钱因此酒将暂时与我无缘
爱我的姑娘你在何方为何还不出现
和我对饮一杯莫非你想错过机缘遗憾终生
我已无处可去了无牵挂不名一文
你还请我一醉方休你真是我兄弟
抬起头我看到一只凤凰因为醉酒
栖息在一株烧焦的梧桐树上
如此高贵富有奢侈动人
睡着时体内还燃烧着火苗
我忧心忡忡明天是否
轮到我用酒来为世界加冕
如果可能我想用石头为你酿一杯酒
未来的爱人因为我只剩下了石头
我能拿你怎么办读者诸君时至今日
我能对你说的仅仅是酒气一团
原谅我之所以还活着因为除了活着
我别无他能且我不认为这
有损尊严只要手把一盏
我有点想你了上帝回到我身边来吧
我们不做酒友我们做恋人
记住我说过的一切唯独
这堆呕吐物否则后果自负再见
257
磷火
一首诗的隐忍
藏不住来者，也藏不住去的人
麻雀的小眼睛却能隐藏巨大的秋天
城内的长安月不醒。城外，大朵大朵的莲花开了
诵经声仿佛不远。通往山顶的风
仍需绕过一阵雪花的前程
沉寂的人，如果我想起了你的名字
不如，我们用磷火相认。说一百年，一千年的话
说这么多
也装不满空空的鬼魂
258
怒江
从深阔的高原俯冲而下
一条以“怒”为名的江咆哮、癫狂
歇斯底里
即便所有的河都是母亲
也并非每位母亲
都宽厚沉静，怀里淌着奶水
那些手臂很粗的女人
打起孩子像打谷
毫不手软
从幽困万年的冰川里脱身
这条以“怒”为名的江急躁、愤懑
蛮不讲理
架桥不行，发电不行
多看一眼也不行
它急匆匆地赶路
如同被猎人掏去崽子的母狼
龇着牙一直奔到死
259
对一瓣雪的诗性解读
今夜过于宁静，我看见一瓣雪
浮游在夜空中，我猜它是孤独的
我想收留它，我想用最人性的
冷，来冻结它内心的荒芜
而它没有准备降落下来
它需要影子来告慰它的存在
以及存在的高度
这或许是一种以物为本的状态
无论孤独，无论继续浮游，或者
降落，它都不会把黑夜当成黎明
把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
当成二月的桃花，把我当成
“待得郎来恨却休”的体己知音
最后，它在我的视线外不知所终
对人对物，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在明年，或未来的许多明年
它都会像今夜这样，背负着
零度以下的乡愁，把黑夜照亮
260
我不相信
丢过的沙包在太阳下腐烂
跳过的房子在风中飘散
希望小学已入住人家
门前的老树再没有新芽
我去问爸爸我曾捉的那只青蛙
他说它已经是王子啦
为什么不是在洞里睡着啦
我不相信
不相信做游戏的孩子已经长大
我不相信
不相信来村口挑水的人都年近花甲
我不相信
不相信太阳再次升起 这土地又是贫瘠
这里有几代人的过去
为什么不能延续
水泥路将泥城堡夷为平地
你执着远方
忘了最初的自己
走吧
那硬邦邦的水泥路怎么能留下足迹
我不相信
不相信所有的孩子都像你
像你一样遗忘我们的过去
我开始寻找
在第一声蝉鸣里找夏天的足迹
在一个又一个梦里寻找那只睡着的青蛙
即使它始终不能是冬天的画家
我要一直寻找那睡着的青蛙
直到这土地有孩子做游戏
直到那三尺讲台重新垒起
261
立春辞
这是在山上
风把最后一片雪花吹远
除了坠落山崖的部分
抱团赴死事物很多——
比如成群的枯枝
比如冻僵于冬天的影子
随处可遇赶春的路人
他们怀揣芽孢想到一朵花
或者，爬上一棵树
触摸旷野里若有若无的幸福
发芽不是植物的专利
一块储满风暴缔结冰川的石头
被手提春天的人炸开堤岸
露出体内的鱼群和岛屿
雪是从山下开始融化的
你若站在高处
就能看到复活的山脉
如何循着寺院的钟声
和陡峭的人间
一步步走上云端的……
262
钻石泪叙事
“仇人仁贵死了”、江氏的“头”掉了
如一块大石头、扔在了他罗氏“头”的胸口
酒杯摔出了境界，没人敢再嚼舌头
与己扳过腕，他得把“该死的仁贵”堵在半路上
几十年没动过眼泪了，老伴病逝的坎上试过
眼里揉不得沙子，西屋是他的老窝，出门进门
一把锁。床头上始终靠着、他老伴六十岁的笑容
那笑容背景里的一轮夕阳，他一进屋就发光
仿佛要晒晒什么宝贝古董，他翻箱倒柜
不揭末癒的传世伤疤、不提乡村式的爱情
那年，罗姓娃和江姓妞私奔未成、寻了短见
那口井底，一粒世仇的种子竟生了根、挂了果
要去会过世的仇人，他摸了又摸：童年的玩伴
壮年的硬骨、两村抢水润田时舞过的大锄和锹捧
大户姓氏的凛凛威风、和横眉瞪眼过的拳头
他怀揣一只旧木碗，碗里仿佛还漾着粥香
旋风一阵，把他吹进了江仁贵的棂堂
敬了亡者三杯之后，仇人的冰棺成了他的扶手
胸脯成了一面鼓：空了、空了，这里全空了
你说、你说，往后我这脸往哪搁、我还有啥奔头
那只旧木碗，犹如一把拧开泪水的密钥
是那碗粥领的头、是江仁贵母亲打开的温度
温活了他罗富生这条、会尿裤子的牲口
而木碗，又成了话筒：咋不等上面把公路修好
千古明月是老天爷的摄像头，一定拷贝了
亡者私下、曾与他罗富生有个约：
通公路后、都扒拉下老脸来，一车捅城里
喝喝闲酒，到处遛遛，算一辈子也没白蹦白活
263
一只松鼠造访我的庭院
一只大尾巴的松鼠
在一个夕阳斜照的黄昏
造访我的庭院
它在树上上蹿下跳打量周围的着一切
庭院里没有种植一些它感到亲切的松树
我自然没有松子招待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但它还是一次又一次
踏着晨露或披着星光而来
它显然不是来来此欣赏花朵，抑或
我小提琴流淌出的音符
今天早晨，我一眼就看见
藤上，晃动着半截被它吃剩的丝瓜
264
《风筝》
从山顶悬下来
需要多大的勇气
可那只风筝做到了
它滑过一段黄昏
一条溪流
一片秋风
那日它又越过一棵古老的树
那时它还年轻
它用别样的目光
解读脚下的村庄
它那么轻
如安详的一封信
在不经意的瞬间
寄了回来
265
《其实，城里也有月亮星光》
盛夏之夜，突然大片停电
闪烁的霓虹灯熄火了
逶迤的路灯光不见了
众多人纷纷逃离各自的房子
涌至户外空地
停电的时刻
漆黑并未包围
一钩弯月，点点星光
正在天宇闪烁
依然温柔如梦
依然无限俏皮
绝大多数的夜晚
我们习惯了匆匆赶路
习惯了注视地上的霓虹和灯光
习惯了沉湎于生活构筑的圈子里
而没有将头颅微微仰起
其实，头顶上的月亮和星光
还和童年乡村时一样灿烂
266
无辜的词语
词语一个个被污染，我只能用
所剩不多的暂时幸存的文字
拼凑成一首首短小的微辞
放飞他们，任凭他们在天空中
不停地鸣叫
热泪已经圆滚，我求他们
冷下来，也变成方块儿
地上赤日炎炎，我看见他们
正努力地行进
一边入土，一边升天
267
我和你
我和你
像极了草原上并肩奔跑的两匹骏马
像极了岩缝里并排生长的两株树苗
像极了山涧中一起欢腾的两朵浪花
忆青春路上，
我们携手奔赴笔墨战场。
我和你
是时光的见证者
我相信时光会使我们成长
你知道时光会把我们分开
我发现你的成绩稳步向前
你看见我的脾气逐渐收敛
遥遥时光，
看我们把初日熬成金黄
我和你
是梦想的追逐者
我喜欢过自己憧憬的生活
你希望选父母满意的专业
我想要飞到不同的地方去游历
你只盼留在熟悉的家乡看风景
星星梦想，
有我们用执着铸就辉煌
我和你
在六月的风里，
抓紧了彼此的手臂，
却改不了结局，
终究是风停灯熄，
分隔两地
我和你
成了两匹骏马分道而驰
成了两株树苗异向而生
成了两朵浪花各自欢腾
望异日殊旅，
我们各自收获灿烂金阳。
268
式微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
再次归来，已是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
微雨朦胧，暗香浮动，风拂柳絮，仍是微凉。
孤身打马而过，拾阶而下，足音敲响空山。
古人写雪，只道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却也恰似我满头斑白。
我翻山越岭，我风雨兼程
我没有想念
我知道，
是那依依杨柳想见我
是那如练月华想见我
是那纷纷开又落的杏花想见我
他们应当在念我，式微式微胡不归？
想当年
秋风何冽冽，落叶坠纷纷
可我没有回头
我本凉薄客
此生难戒贪嗔痴
我想要更好更圆的月亮。
就此别过，前程似锦，杳无音信。
可这个名为故乡的地方，终究令我魂牵梦萦
梦早已爬满青苔
你却仍旧是我心中一片柔软
我听见风的呢喃，轻声唤我
我便回去。
纵然斗转星移，纵然人来人往
你却也一如当年总角之时般温暖
归来，我便只想留在你身边
愿化作孤身的云，在你身旁虚浮萦绕
愿化作山间的风，悄悄入你梦安眠
愿化作沉默的树，融你深深泥土
愿化作春泥，护年年相似花，观岁岁不同人
无论是枯木丛生或是百草丰茂
我只把温柔留给你
让我在你身边，就此冬眠。
269
《深秋》
秋天掠过大地
你依旧清晰地望见
年轮里的晴空。雁阵。淫雨。火焰，以及
深夜。矗立的黑
大地泥泞，鸟翼腐烂
一个人坠入汉语的痛里
突然，一个词从黑暗里
跃出：一座建筑工地，灯火通明
挖掘机轰鸣，吊塔的长臂从容地
切割夜空
整整一个秋季
一幢高楼终于孕育成形
哦，楼房!我仿佛看见未来的楼房
巍然、美丽而温馨
这突如其来的光，从头顶上
升起。你的城池坍塌，夷为平地
一个穿越深秋的人
比深秋更稀薄，更忧郁
270
母亲
屋里不见人
一本圣经没有合上
一碗中药冒着热气
我退出来
她的芦花鸡生了一只蛋
她的斗篷花刚刚浇过水
她的猫正在奶孩子
她的狗还在啃骨头
她一定没有走远
起风了，洋槐花簌簌落下
我假装像小时候那样
坐在门墩上
等她扛着锄头
从地里回来
271
《你是打麻将赢来的表弟》
你一岁多的时候
用一件不大的衣服就能和你玩一场惊天动地的捉迷藏
笑声破土而出飞快地长高
屋子变成了一片热闹的原始森林
后来你上小学
逢雨天就只带得回伞架
这使得外公不得不对你动大刑
打哭了又要哄
他只得当一匹温顺的老马给你骑
你满二十岁了
在农村如果不上大学的话该结婚生子了
可顷刻间天崩地裂
我们也没有合适的肾换给你
你真成了打麻将赢来的孩子
大年初三早上我在镇上遇到你
你说要坐班车去县城透析
我递二百块钱给你你不要
只要我的半包餐巾纸
你说要拿来擦眼底渗出的血水
272
《午后时光 》
秋风无力，日光稀薄
空气中有着不可调解的凉意
小小的庭院，藏匿了
太多我所不知的秘密
窗前葡萄树，仍纠结在
攀援的路上，一串串紫葡萄
多像抛给青春的一堆句号
闪烁着生命的光泽
三五只雏鸡，从栅栏外转来
叽叽喳喳，却不聒噪
它们的吵闹、快乐和无知
曾带给我短暂的感动
我很享受这样悠闲的午后
慵懒地躺在斑驳树阴下
不思，不睹，不闻，不问
任时光静静流淌
273
与一朵花对视
这白色的精灵、红色的妖精、粉色的鬼魅
哪一朵才真实
幻入梦境的影子混着月桂的香味
在水中数着发霉的谷子
要知道，雨下了整整一个季节。它已被水流带走
在叶子上面
因一朵花失去意识的男子
看守着最后的词语。他努力发出的声音
又让一个女子哭干了眼泪
她将声音掩埋
声音却在地里开花，结出苦涩的果实
274
青青稻田
如果只有江山妖娆
没有青青稻田鳞次栉比的平畴
如同硝烟滚滚的战场
庄稼人不懂琴棋书画
只知道往田里泼墨
借助风调雨顺太阳白云的光临
好像照料亲生孩子一样
根根苗儿都是骨肉
生怕虫子上身，咬痛
还要养得茁壮、油绿而不瘦黄
挑逗暗恋的奶牛
深谙抑扬的亚热带季风
绿意盎然的理念深入到火海
丰盈庄稼人的午间睡梦
把城市挤成一个白点
——这才是碧浪春天
实惠的庄稼人不太爱戴花那个春
在繁星、银月缺席的黑夜
气势恢弘的赋比兴
响彻旷野
香花穗子冒头
类似姊姊修饰过的一弯新眉
绿丝带的叶子
撰写的消息翻过田埂去
麻雀十分踊跃地当起了翻译
275
七月的奖赏
长白山长白
在七月
顶峰的积雪初衷不改
松花江有花
在两岸
色彩早已迎合成一种流向
倒是高温和洪水
百年不遇。遇到了，就是百年奖赏
276
行走的鞋子
几亩田地，种养水稻，红薯，蔬菜
狗尾草和野菊
小路朝松林岗蜿蜒
你可以在此砍柴，饮山泉之甘
与那些盘踞千年的石头
锅形的天空煮沸鸟鸣
这天籁之音会替我们驱赶
寂静
我就这样反复地向你提起
这些简单而朴素的事物
我知道，我们就像
草叶上的两枚露珠
一双透明的鞋子
277
一个诗人对一场雾霾的翻译
我有医生的白大褂，医生
不再穿它。
我有包扎伤口的绷带，适于
生产口罩。
我有一片白云被看见，被
制成白內障分享。
我有一轮骄阳被注视，并且
成为注视者的面纱。
我有教科书被传授，后来
沦为天书。我有一句名言：
没有一种奶粉不是粉笔灰做的。
时至今日，一字不留。
我有一夜白头，因我如此企图：
给胸模戴上胸罩，
给车震拉上窗帘 ，
让正在放映后宫的屏幕只剩下屏幕。
我有被诅咒的快感：因我呈现白
意在呈现颠倒后的黑。
因我说：当丧服
表现为婚纱，当灰烬弥漫如月色。
我还能有什么呢？写诗
写不出一个好句子，吐烟圈，
烟圈不散：一如
天花板暂时hold住了塌陷。
278
《我听见了天空的回响》
1.
我听见了晴朗天空的回响
在运河两岸，稻草人张开双臂
葵花，拨动太阳的光芒
阳光一遍又一遍地，洒在东平原上
五谷皆大熟成，草木趋向安静
歌声起处已是故乡。能够
轻易抵达秋天的路，覆盖下来
晚风吹低尘世烟火，和一弯流水的轮廓
恰如苍茫的远山，手持上古经卷
吐出熟稔的月色，掠过浪花里的白
2.
最初流水浮动，叶脉的边缘
拒绝腐朽，声名显赫的刀锋之上
旧年的山石长出淤黑，歌舞升平苟且偷生
叛逆的魂灵围困，冗余半生的蔷薇
篱墙外的誓词又一次转身，一些
口语喧嚷，无法成全城垣内优雅的箴言
在闪亮的繁盛里，草莽的星辰褪去贫瘠的翅膀
继续攀爬故国，温婉的风景
“那么好吧，只需低头沉默，是金。”
请允诺永恒的卑微，如悲悯一世的蝼蚁
冲破荣耀的缺口，越过高山和平原
却不厌倦大地的平静，怅恨草木绿的天空
3.
灰蒙蒙的天空下，金色的马匹
仍旧在他的暮霭里奔腾，而更多的寺庙丢掉
粗粝的陈词滥调，小心填充的光阴
冬日，已经空出河流的位置
春光背叛了白昼，浮世清欢仿若虚荣的
篝火，爱上优柔寡断的夜晚
他愿意忽略南羲炽暑，夕阳傍照
应许的鸡鸣更鼓，只需一颗粮食的答允
便可踽踽独行，弯下峭拔的腰身
总要有一部分草木枯黄下来，去遮住
雨水的故居，类似慈悲的乡音植根于潮汐的
底部，难以保持尘世的静默
279
在海鲜馆
傍晚。对座年轻女孩
素颜白裙，散发的淡淡清新气息
我似乎触摸到了
一张照片在显影水里渐渐的微漾
回溯到那个沙滩，独自挖掘大海的小孩身边
摘下苍白面具
忘情于清风、蔚蓝色荫蔽的一个词
扑闪的翅膀
当转瞬间，夜色苍茫如幕
从像框里带回一小罐牡蛎
一颗白瓷，有了潦草裂纹的心
仿佛为了
稀释这相隔三十年的浓重夜色
它逼迫我，躲到这家海鲜馆
狠啖被掷于滚水、葱蒜调剂的生活里
因不至于绝望，仍富于弹性的自身
为抵消懵懂无辜的亏欠
我触摸到了，但这不是。
280
云朵的鼾声正青春
颤巍巍的露珠不忍心打搅一块石头的沉默。
铺垫是古老的，云朵的鼾声正青春。
远处的水面更柔和一些，
几个人在春草尚未意识到的地方，
搭起了帐篷。
未来的花事不言不语。黎明站在草尖上眺望，
柳树站在路旁，但对朦胧的未知，
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
先人们谈笑着，春雷阵阵，消失于纤细的心思里。
春风领着几声鸟鸣，翻山越岭。
281
握着剪刀睡觉的人
她是一个留守女娃
又是个
握着剪刀睡觉的人
一旦进入梦乡
一群群凶神恶煞
牛头马面 就会扑来
一次搏击中 居然
刺伤自己
第二天迟到
被我请到办公室
她还是个只会用哭泣
掩饰刺伤事件的人
可她胡乱包扎的伤口
告诉我 她又是个
必须刺醒自己
才能逃离梦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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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3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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