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读者
人是一个整体,善与恶无法用极细之线
如国界般严格地划分出来并武装守卫;
所以,张惑这个‘划时代’的一分子
极度缺乏自我存在意义的可怜人,
就不必被我的灵魂用清水和刷子
像处理待售的牲畜般弄干净、再呈现于此了——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在这里
没有伪恶、也无伪善。
首先,必须声明:张惑是假名!
因为意识形态的偏执可不是孩童的恶作剧。
其次,必须声明:张惑是存在的!
尽管其存在的表现,等同于杜撰的梦话。
再次,必须声明:张惑不是我!
我是灵魂的墓碑,篆刻或不够公正,但绝不会糊弄。
最后,必须声明:我还完整!
风化、篡改和有意或无意的破坏,还为时尚早。
1.介绍
张惑,以地主之孙的身份来到了这个世上,
是她的奶奶用私藏的黄金换来牛奶和食物
才使他存活和茁壮——对于这一点,
他曾笑指自己健壮如熊的躯体
告诉我:生命,就是证物。
对此他感到庆幸,因为他活着
不必再背负血统不洁之罪。
尽管,他依然活得惶惶不安
幽灵般躲避黑白无常般的债主。
2.泰国酒吧
他时常向人讲述在泰国打工的时光,
因为那儿令人心生好奇,也在他的生命中发光:
那是一道由音乐中的灯和喜欢给小费的欧洲老板
组成的光,如投影仪循环播放着美好的片段:
在回忆的银幕上,他永远年轻洒脱热烈
对一切感到新奇,就像天上那颗太阳——
观望,也能为生活阴暗的牢房带来光明和温暖。
3.阿玛蒂小提琴
在别人那里,那是一个关于二战和之后的日子里
由一个犹太人、一个音乐家和一个学生的故事。
在他这里,提到那把小提琴,他也只会讲述
那个故事,而不是他与小提琴的故事。
或因为,他觉得小提琴是他的,
他仅仅只是一个投资人、一个奔波者,
他们故事不像情侣间的故事,不值一提!
仿佛正是因为他不是音乐家、并不爱它。
所以,为它吃尽苦头、提心吊胆曾借高利贷
去北京和上海,失败后,又意图前往香港和国外
才无需遭受道德的谴责和妻子的责难——
若换一个说法:金钱值得付出,
是一种名正言顺的东西。总有人鄙视。
这就说明,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认知,永远不可能成为真理。
4.表妹
山穷水尽的时候,他加入了传销团伙
转租了自己的店铺,卖掉了自己的车。
然后用转让金租了另一个便宜的店铺
售卖原先售卖的一切,不过,他逃走了!
这最后的店铺如一份遗嘱,属于他的表妹。
表妹并不是真的表妹,只是一个用于掩饰的称谓,
因为使他们亲近的不是血缘,而是爱情。
‘表妹’并不漂亮,在理性的角度看来
她没有一样能够与他的妻子相比。
但是,张惑却是一个感性的人:
她虽一无所长,但却有一副纯朴的笑容。
发现这点后,我明白了:张惑的灵魂
是一艘厌倦了浮世汪洋的残破小船,
它不再需要瑰丽和激情,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港湾——
生意并不好,但表妹的茶店每天都会开门;
每次路过,见愈来愈憔悴的她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
我仿佛看见一根等着缆绳的、生锈的系缆柱。
5.儿子
他是在离了婚并划清财产之后,才从人间蒸发的——
蒸发,是一个合适的词汇,如水转化为看不见的形态
然后化作雨下落下来,然后又在地上蒸干……
因为他第一次消失之后,我还听到过他的笑声。
他的笑声,是为他的儿子而笑的,纯正无杂
一如忽然而下的干净的雨,不带丝毫痛苦和迷茫,
重新溶解‘儿子’这块郁郁寡欢的结晶,父子合一。
不过,他们的欢笑尽管是糖水,但关于‘儿子’
我的灵魂却要在这里写下:溶盐的苦海。
6.朋友
第一个,小提琴的主人,他们是老乡
他信任他,然后被走投无路的他出卖
然后寻找他,然后和他一样消失在我眼前。
他就像他的琴一样,曾奏出悲或喜的乐,
而今我只能听到黄昏最平常的姿态——渐渐淡去的嘈杂。
第二个,一个曾胜友如云的妇人,他们是同路人
曾经来自不同的道路,而今走到了一起
如拼凑成舟的木板,一同浸泡在苦海之中,
一同载着荒诞的梦,借着自欺欺人的风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迎击生活的浪涛,不知前进或倒退。
第三个,一个高明的骗子,他们曾并肩而行
走过了风雨彩虹路,曾如并肩而生的两棵大树。
而今,一棵切片成舟,另一棵倒卧又试着站起来。
7.玉器和木制品
他曾经营过玉器和木制品生意:
玉器是他的故乡的盛产,玉器就像
他能随口说出故乡的每一棵树每一堵墙
每一个人每一个季节的特点一般,
所有玉器的形状和颜色的好处
都能被他无需多想的说出来,并令人信服。
木制品来自他曾游历过的地方所认识的人的手中,
起初,一切都是陌生的,如试演一场戏;
但在生活和梦想的驱使之下,他融入了角色,
它们也融入了他,如成为了第二故乡的事物。
不过,经营不止需要情感和知识,
还要运气,还要技巧,还要狡诈的灵魂……
所以最终:他失败了!
8.招财猫和财神爷
他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
生意的失败,让他想到了自己心中的神。
于是,他在面朝正门的台桌上放了一只招财猫,
以电池之力,每日对着门外的世界摇动右爪;
或因为神性偏低,所以它的面前从未有任何供品。
除此之外,他还请了一尊财神爷。
笑逐颜开的高高的端坐在背景墙上,
面前的香火和供品从不曾断绝——
虽然,它从未取过任何一样。
我却吃过,那是一个干瘪了的苹果;
他问我是否很甜,我点头,他满意笑道:
“这就是财神爷的恩赐,去上三炷香!”
我继续点头,没有说‘水分蒸发,糖分浓缩’。
而今,财神爷依旧笑着,在茶店里
被苦苦等他归来的表妹虔诚的供奉着;
他流落在人间炼狱,不知是否还相信神;
而我写下这几行字,就准备忘掉他,然后出门
走一段夜路,去小杂货店里购买一条廉价的香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