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麦花开的地方住着娘》(5章)
蔡兴乐
小草与野花簇拥着我的村庄
一株小草就是一个兄弟的名字,一朵野花就是一个姐妹的名字。
在分水岭,大凡有小草与野花簇拥生长的地方,一定就是我那鸡鸣狗吠、魂牵梦绕的村庄。
我的村庄,总是那提土的偏旁与草字头的部首。无论是每一笔每一划,都如此的得体与落落大方。只有绵绵不绝的炊烟,仿佛是村庄上空高高扬起的臂膀,每天都在召唤着远方的游子们,快快回到亲人的身旁。
我的母亲识字不多,却也能够入得厨房、出得厅堂。在这不算大也不太小的分水岭,她手把手地教给我们最多的,则是为人的质朴、善良与友爱。却很少说起,那些个寄生在她瘦弱身上的旧疾与病痛。
在分水岭,大凡汗水滴落之处,玉米长势茂盛,棉花干净柔软。我那小草与野花簇拥着的村庄,从来都是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我所有的亲人,他们个个慈眉善目,身体安康。
对每一颗粮食心存感恩
在分水岭,我把所有的果实,都看做是土地掏心掏肺的赐予。我与亲人们弯腰收获着马铃薯、玉米、大豆、花生和高粱。这些个能糊口和活命的粮食,一颗一粒都会让我们心存感恩。
在分水岭,我把每一条小路,都看做是最终通往福祉的曲径。路的尽头,一定筑有那么几间冬暖夏凉的老屋。总会有白发苍苍的娘手搭凉棚,倚门盼着游子的归来。篱笆墙上几朵淡淡的牵牛花,何时已经爬到了季节的最高处。
所谓的天苍苍野茫茫,从来都不适合用以描写我的分水岭。我的分水岭总是如此宠辱不惊,多像是一个慈悲为怀的老者,先在长江与淮河之间设下道场,然后再潜下心来安静地打坐。
而作为它不离不弃的子民,我们原来真是如此的三生有幸。
分水岭人都有菩萨般好心肠
在分水岭,无论是张三李四,亦或王五陈六,一叙起来 ,大家伙都是血脉相连的亲戚。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人,都会有一颗菩萨般的好心肠。
春天里来,娘坟头上的野草,总是割了又长、长了又割。那些个外出合肥城打工的人,总是会在腊月里返回。没等到立春,甚至都没过完节,又得一茬一茬地踏上返程。
秋天一到,迎亲的唢呐声,每每格外的响亮。我那就要做新嫁娘的的姐姐,当然也是格外的好看。只要翻过黄土连着黄土的分水岭,就会看见岭那边,将会有她贴着喜字的新房。
也许分水岭真的还不够辽阔,可这片小小的疆土,已足够一些微不足道的爱落户安家。既而繁衍后代,相夫教子,悄悄地过完自己谦卑的一生。
荞麦花开的地方住着娘
我的村庄蒹葭苍苍,天高云淡。唯一通往外面世界的那条土路,先是走下坡,后是爬上坡,再拐上一个大弯才能翻过岭脊。然后就会看见荞麦花开的地方,越来越破旧的老屋下,住着头发花白的娘。
我的土地风吹草低,白露为霜。有风悄悄起于青萍之末 ,也起于娘不大菜地头,那些开着金黄金黄骨朵的南瓜花上。
天边真的还很遥远,连太阳也只能在岭脊之上慢慢升起。每每最先普照着的是,菜地里那些个绛紫色的茄子,以及刚走出村庄的羊羔和水牛。
我的亲人身体健康,心地善良。他们很少会走出这片黄土连着黄土的分水岭。总是能够不加思索地,就脱口喊出一朵野花的名字。也会悄悄躲到安静处,把逝去的亲人默默地喊上一遍。
我父亲是挖地窖的一把好手
在故乡分水岭,红薯是过冬必不可少的口粮,而地窖则是储存红薯的好地方。在分水岭,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够挖出一口满意的地窖。我父亲是挖地窖的一把好手。
每到秋冬季节,父亲便开始进行挖地窖的筹划。地势要背风向阳,拢得住气;地表要干爽平整,沥得尽水。先是用铁锹开场,䦆头深挖;后有鸭嘴锄上阵,小铲细活。地下一尺深是肥沃的黑土层,接着是一米左右的白沙土。直到两米深之后,才会遇到板结而细密的黄粘土。这也是储藏红薯最佳的土层。
至少得要用上三天的工夫,一口好地窖才算是大功告成。红薯存放在这样的地窖里,不但时间长,而且也不易烂。父亲为此在村里人面前,每每显得异常的得意。
后来,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在村西南背风向阳的棉花地,挖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窟窿,埋下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