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诗人?一一致北京的一位女读者
泸州曾一
你说:"做我的老师可好?"
你这话言者无意,却说到何为诗人的点子上了.
诗人是干什么吃的,其实诗人正是群众不屑一顾的那种所谓"好为人师"的人,注意,我此处用"人师"一词,恰好适合表明诗人不是中文老师亦非数学老师,更非什么"帝王师",而只是也仅仅是一个非职业性的单纯的"人师".一个诗人,如果不"好为人师",他写诗干什么发表出来干什么?他难道是胡豆吃多了,隔食放屁吗?当然不是.我所讲的"人师",与"人类灵魂工程师"之谓毫无共同之处,因为倘若将人类天性自由的灵魂当"工程"来设计制图施工,这样做的结果可想而知,自由没有了,人性被压制了,丰富的人变成为一个个片面的人,血肉之躯变成了一颗颗螺丝钉.
其实,"人师"一点也不玄,说白了,作为"人师"的诗人,就是相当于幼儿园老师的一个角色,不过,在这个诗人幼教老师眼中,人类全是幼儿园中的幼儿,需要人性化的教育,将人性中的美善真通过语言美的形式亦即诗的形式,传递给他们,让他们知晓人是什么,做一个人意味什么,让他们从审美的大视野来应对复杂多变的人生和世界.
哲人黑格尔说,他从诗人那里学到东西,比从哲学家那里学到的东西还要多.为什么?严格说来,一个真正的诗人,既有直面现实人生的勇气,又有对所有立场的超越性的追求,由此诗人的想象空间和思维的深度才有可能超乎那些局限于立场戴有色眼镜看世界的许许多多的人.也才有可能写出无愧于"人师"亦即人类的老师这一仅属于诗人的神圣称号的作品来.
是的,诗人一旦陷入某种固定立场而又不能自拔出来,这必使他从根本上丧失一个诗人作为"人师"的修为和尊重,而沦落为一个传声筒一个粉刷匠,如诗人郭沬若等名流在后期已经不再名实相符了,诗歌女神已经唾弃了这个曾经热烈献歌给女神的诗人,这是诗人的悲哀,也是时代的悲哀!
诗人是无所谓立场的人,没有立场是最大的立场,正如来历不明也许是最大的来历.换言之,也有理由说诗人的立场是诗性亦即人性,所有好诗都是超出了阶级社团党派视界的局限而产生的,因为写作好诗的诗人站到了人所能选占的最佳位置,这就是诗人的立场,人神之间的位置,在天地人神四重结构中,诗人是人中的一小撮,却又是离神最近的一小撮.因为诗人是神的近邻,他才超然物外,一心想经由神奇的文字的无穷多变的排列组合去捕捉神的暗示,再曲折地传递这美妙信息到芸芸众生之中.
对,读者欣赏诗很大程度上是欣赏美,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诗的美是一种综合性的大美,它综合了哲学音乐绘画和雕塑及建筑的美.诗的美显而易见是超越了阶级党派民族国界局限的一种人性大美,否则我们便难以解释通唐诗宋词受到几乎所有读者的赞赏,而带有强烈又偏狭的政治色彩的歌德派作品却不约而同遭到各国读者的拒读和差评.以前有论者讲,屈原代表什么什么阶级,杜甫又代表什么什么阶级,其实都是扣帽子的胡说.他们才懒得去代表什么,屈原只代表屈原,所以他才成其为独一的离骚满腹又抬头问天的屈原;杜甫只代表杜甫,所以他才能成就那个无二的"一览众山小"的大诗人杜甫.那有那么多的阶级性政治性,即使有生不由己的出身社会生存的需要等等,但诗人至少在写诗中是超越了社会身份的有限性,而仅仅以追求这一融合了神性和人性的诗性的完美呈现为最高宗旨的.所以,才有许多好诗历久弥新流传下来,让诗人精神不朽,也让历代读者从诗中汲取诗性的养料和超然普适的审美观.
话说当下诗坛,什么下半身垃圾派,什么民间写作知识分子写作,还有废话写作口语写作,一言以蔽之,这不过是吾国历来山头林立土匪称王的哈哈镜式的变形再现.跑江湖,拜码头,拉圈子,嗨袍哥,所有这一切,与诗人应有的精神追求皆南辕北辙!自称诗人的家伙多如牛毛,但许多牛毛是粘上去的,不是从大地样广阔的牛身上自然生长出来;许多名诗人与诗人之名咫尺天涯,写些狗屁不通的翻译体或口水长流的口语诗,还到处抓世界诗人国际诗人的大帽子戴在自己头上;这个大奖那个小奖,不论民间的还是官办的,评出的获奖作品有几首几行能让读者记住,还不如余秀华一句"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让老百姓印象深刻!一些我比较喜欢的诗人,像北岛,明明他前期的汉味诗写法是北岛独有的,后期却写了一些味同嚼蜡的大家都可写的西化意象诗,这无疑不是增加而倒是减轻了他作为杰出诗人的份量.一个翟永明,你为何非要标榜知识分子写作?难道写诗有不要知识的写作吗?你代表你就好了,像写"女人"那样,北京知识分子圈子才不缺也不配你这个四川诗人为它站台!另外还有一个诗人,也算我的四川老乡,著作等身的伊沙,口语诗写了不少,估计他流出的口水诗几乎可以淹没他自己.他的两首成名作恰恰并非口语诗,自从他的写作像嫖客求量不求质伊始,他那些耍小聪明的口水诗大概也快将他的诗名淹没了吧,像潮水抺去沙上的印迹!
我还要告诉你,北京的青年朋友,你如写诗,千万别被农民诗人打工诗人官员诗人这些名份将你骗了!诗人就是诗人,写出好诗便可纳入人类这所"幼儿园"的人师教材,而与农民工人官员这些社会标签风马牛不相干.那么多青少年想成为诗人,这恐怕与诗人之人性兼神性的立场超拔于俗世而具有神秘吸引力有关吧?诗人,他在沙上写作,但他不属于任何一个沙龙;诗人,他从天上观察人间世界宇宙,但他从不佩戴有色眼镜,他日夜在纸上游走,只为抵达白纸的白!
好了,暂写到这里,关于诗的写法等形而下的问题,留待下封信交流吧.
祝你写作快乐,不写作也快乐!
注: 此文系写于2016年的一封公开答复读者的信.
附一首旧作"何謂诗人"于此,作为本文结尾.
何谓诗人
有的人写诗多年
尚未进入状态，风从林间吹过
他不相信, 诗人能抓住风
诗人潜入古寺，内心的清净之地
面对佛，神，鬼，天，地，人
面对自己。晚钟可否听懂寺人的失语
从撕碎一张张诗稿出发
诗人撕过自我，社会,词语和一切
伪善佯真纷纷让道，画皮怕撞上撕人
成为私人，这神圣尺度在上
附庸的高级写手，洗不脱奴才的下流
即令是一粒沙，诗人也与别的沙砾不同
施仁是诗人的另一个名字,翡翠又叫玉
诗歌, 这清新的空气源自古今中外的
所有诗人，只有死者能将它拒绝
师人，在我静夜读诗时，我说出这个字
老聃亚里修多德黑格尔，还有一位老妪
她喜欢白居易，围聚过来表示首肯, 诗人是人类的老师
[ 本帖最后由 泸州曾一 于 2011-3-16 20:03 编辑 ] |
发表于 2018-7-8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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