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我不是我
我只是你看到的那个
他可能是你的同类
也可能是你的天敌
我说“我爱你”
镜子说“你爱我”
就像我在湖边钓鱼
鱼也在湖里钓我
◎我的祖国
冒雨从火车上下来
那个小站的名字
叫“江汀”还是“周村”
已记不清了
因为连夜，就要转乘
一列老式的燃煤火车
去几百里外的
东北部工业园区报到
头一次感觉
我生在这样一个
山重水复的国家
◎静止的画
她不是艺术品，但我感觉
应该给她一个优雅的名字
或者，给她一个镜框
雪会保存多久，那种空旷像月光
照在山岗上
我们终将被遗弃，束手就擒
仿佛飞翔、筑巢、觅食
都只是在等待
和拖延
她是一幅静止的画
在此之前，她像宣纸上
一滴洇开的水墨
像临终的人
想努力张开嘴呼吸
像候机楼里
那些焦急地盯着电子屏幕的旅客
◎一场雨后，我想给你写封信
雨水像一个帕金森综合症患者
她把手放在窗玻璃上
又颤抖地挪开，她向我挥手
又不由自主地落下，像一缕刘海
贴在苍白的额头
这时，我就特别
想给你写一封信，就像五十年前
有人把我寄到这里
一张皱巴巴的白纸
现在，我把他寄回去
◎妇科病
挂号处有三个窗口
刘翠艳在左侧的窗口排队
她得了妇科病，月经少的可怜
不喜欢行房事，皮肤也不光滑
每当林场的姐妹们
掰扯起被窝里种种不堪的勾当
她都躲得远远的
心里倒是有点羡慕
这些笨手笨脚的骚货
◎性生活
在妇科诊室，一位中年男医生
正在询问病人性生活的事
桦木林里，拉大锯的河南吕师傅
把烟头一扔，就撕扯刘翠艳的裤子
那次时间太短，不知道
算不算性生活
再就是结婚后，每次熄了灯
吕师傅就圆木一样压上来
弄得生疼，也不知道
算不算性生活
◎眼睛
手指边的小国家
在一粒悬崖上
眼泪，难民营里的水，流弹壳和止血带，简易帐篷和看不清图案的毛毯
我看见那眼里
有一座狭窄的战争纪念馆
一些空投物资和动员令
私货和赝品
◎灰
我们迅速地
从那个年代过来
像穿越铁丝网
我们原谅了饥饿、自卑、小恐惧
不再以灿烂示人
倾向于中性的、铁质的灰
一把锁，原谅了
时光锈蚀和蒙面的窃贼
中山装也是灰色的
像一幅画
像劣质酒的脸
像在太和水库
挖出的苦菜根
你都不在人世了
还在为生计发愁
◎界碑
雪均匀下在两侧
气温卡在同一个度数
他们种同样的蔬菜
养同样的家畜
修建风格相同的寺庙
在同一年龄段缝好寿衣
从屋后的竹藤里砍一根好拐杖
只有飞鸟自由往返
像雪一样
◎狼
狼、玫瑰、小提琴、月光
它们是同类，但实际上
玫瑰的刺，比狼牙更尖利
小提琴和月光，比狼皮
更光滑细腻
这个稀缺物种，这个用牙齿
飞翔和思考的艺术家
像爱情一样吝啬、绝望
你看不到它
就是它不存在
你只能想象
它优雅的嚎叫
多么像玫瑰从灌木丛里开出来
多么像小提琴和月光
在露天广场
突然闯进你的耳朵里
让你紧紧捂住你的灵魂，像一匹
孤独的、惊慌的
五十岁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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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28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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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5-15 15:59
